她生前最舍不下的,就是我的弟弟。
所以后来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弟弟每次问起——外婆去哪了,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说,他要去救她回来,他要去带她回家。
所有人皆沉默地面对他的追问。
毋庸置疑,他虽年纪尚小,但同样懂得爱他的外婆。而我最清楚不过,那时已如残烛的她,曾有多渴望陪他长大。
可是最后他的人生,她终究只伴这短短一程。
于是每念至此,我的情绪常常便会不住失控。我会不断地逼问自己,她那么爱他,为什么就是不能陪他长大?她都还来不及,看见他终于能自己读完一整本图书,看见他终于能自己写下一整串数字,看见他在日复一日的流逝中,依旧如初地挂念着,爱着他的外婆……
她再也看不到她最爱的孙子,所有的以后了。
后来的他是否长成了她期待的样子,后来的他是否还记得,这个仅仅陪了他短短三年的外婆……
她都不能知道了。
大雨瓢泼,泪水湿襟。我曾坐在回家的车里,哽咽着对母亲这样说。
当二零二零年六月五日的初阳冉冉升起,我亦永远永远地告别了我的外婆。
自送她离开后,这日子便过得飞快,快到有些恍惚。
其实她也不少来过我的梦里。但我从没有一刻,像那天晚上那样疯了似地思念她。
梦里,冬日的余晖透过窗格,温柔地洒满这个我无限依恋的屋子里。她和生前一样,佝偻着腰,如常地穿梭在家人间,做着永远做不完的活。
一切平常地不能再平常,好像六月的那场大雨从未带走过她。
就连当时身为梦中人的我,都没意识到有什么奇怪的。
差点忘记,她其实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然而就在我蓦地意识到这一点时,那段梦后来余下的记忆便只剩一片空白了。
无论醒来后的我如何努力回想,都是无济于事。
恍然,原来已是大半年过去了。
或许,忙碌的生活从未让思念就此停止。
我想她一定是太想念我,所以才来见我了。
后来,我常常独自走在连路灯都昏昏欲睡的小路上。
远方的爆竹,像极了幼时那场田垄上烟火的余音;摇晃的树影,像极了曾躺在那张木床上,分辨着她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窗外那一个个无星无月的夜。
那时也会偷偷思考,穿过目光所及的,远方那些斑驳树影,这无边无际的黑幕尽头,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那都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所以,
趁着夜色,
无人知晓,
就让想念纵情泪流满面吧。
也许,
假如想念有声音,
那一定响彻了每个思念故人的长夜。
寒来暑往,时节如流。凛冬已至,凉意渐浓。
只愿您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无忧无恙。
常回家,看看。
我们一直在等您,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