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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的七月到十一月,我整整四个月再没给你发过一条短信,打过一通电话。我一共去了包括北京在内的五个城市,没有找到你照片中的光华路,最终从天津回到西安。热闹的王府井大街和错综复杂的地铁线让我感叹你无数次踏足的城市竟比我想象中更大更陌生,站在鸟巢的外面看着旁边在夜色中蓝色透亮的水立方,忽然想到你曾在照片中的笑靥如花,而我借口门票太贵时间太短终究没勇气踏进去。
我又胖了,每天都在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成为一个胖子而再也瘦不下去,我知道你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你是那种怎么吃都不会吃胖的身体,据说这样的人是肠胃有问题的,可你不在乎。你在乎的认真执着我都有,可你喜欢男生,我办不到。
我知道你喜欢穿白色的短袖,喜欢到家门口右转的第五家饭店吃水盆羊肉,看书的时候喜欢翘着一只腿,雨天骑车的时候不喜欢披雨披,你说那样太麻烦,倒宁愿淋湿一些。我知道,你只是喜欢在雨里奔跑的感觉。你不同于其他的男孩,不习惯对他人依赖,不依附感情找存在感,并且只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拥有的,人格遗世独立,孤傲冷僻。可笑起来却像冬日的太阳,暖到心里。或许这就是我喜欢你这么多年的原因吧。
感情这东西像存在瓶子里的空气,你以为抓得住,可打开瓶盖只是给身体吸了氧,然后空空如也,不留痕迹。在时间的消亡下最终转化为二氧化碳,日子久了就排出去,有时你自己也感觉不到。
就好像在七月末收到你最后一条短信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回复,而是默默按下了删除键,发誓再也不要跟你有任何联络。眼泪一抹便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真的没想到走到最后,会朝着两个分岔路口渐行渐远,关系比路人甚至陌生人还要遥远,我感觉你在我眼前,灵魂却不知所踪。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现在也无法称之为朋友,纵然我向来情深,也不过是奈何缘浅。在苍茫的人世间,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渺小,你身体的不可抗力和内心深处的信仰是我永跨不过去的高山长河,终于在我奔腾的生命里画上句点。然而回忆却放肆,任性地生长开来。
短信的末尾你写道:别再联系了,希望再见时你会过得幸福。
冰凉的字眼刺着双眸,我看得出你背后难言的无奈和悲哀,被沉重的平和所包裹着,你不说,但我知道,你愧疚,你自责,你善良,你无可奈何。我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想靠近你,你却只是谢谢再推开,而我只能沉默。删掉短信后,脑海中突然翻滚出许多与你有关的好梦。
2
我第一次对你有印象是初一那年,所有人都在远离我的时候,你走过来跟我说我们做同桌好吗。我点点头,选择了你左边的位置,我成绩很好,但不喜欢张扬,上课的时候总是把头歪在一侧,沉默的听课却不言语。而你不同,你把头靠向我,却积极的回答着老师的问题,惹的老师频频把目光转向我们这里,我看着你竟涨红了脸。
和你一起的时光过得舒服而悠长,两个人形成莫名其妙的同步与契合。当别人在悠闲地玩着游戏的时候,我在你的恳求下帮你改作文,画着你懒得动手的图表,抄着你想看的歌词。我不记得我为你做过多少事了,但每一次都让我感到心跳和欣喜,每一步靠近的距离,都凝重的像一个节点,把我拉进你的世界,却抽离你的未来。
中学毕业的时候我们各奔东西,我先于你而被市重点录取。你的中考成绩下来后,我急急地想知道你的结果,却在外地只能干着急,后来我听说你去了另一所重点,你轻描淡写的说希望我一切都好。我笑笑,心里早已千帆过尽惊涛骇浪。在那个信息还不够那么普遍的时代,我想拥有个手机对我的家庭来讲还是种负担,更何况学业为重,便不敢跟父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就这样和你断了联络。直到一年后的同学聚会,我才得以再次见到你。你瘦了,高了,笑起来落寞了,你的视力也没有那么好而戴起了眼镜,黑色的镜框衬着你白色的脸庞,我觉得你看上去更难懂了,像把自己藏在画里,而我无法抑制想要靠近你的冲动。
我有了你的电话号码,自己也有了手机,开始有意无意地发短信给你,大多是嘘寒问暖的内容,你基本都回固定的格式,谢谢,你也是。礼貌适当,力度刚好,不温不火的寥寥数字也能让我在心里打翻木船,将天平毫无道理地倾向于你。
像是在孤独的沙漠中看见了太阳和清泉,在干涸的世界里支撑着绝望、和最后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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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而繁重的高中三年打马而过,你仍然保持着谢谢的浅尝辄止,而后以有些失误的成绩去了吉大。你发短信告诉我你被录取了,我替你高兴遗憾并嘱咐你好生照顾自己。你没再回我。我没能跟你考上同一个大学,转而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那里离你有28个小时的路程。
你在大学里独来独往,我每天都会跟你发条短信告诉你长春的天气,十月就足够冷,你却从来不回复。我在等待中熬过了一年中的四分之一,也不算是断了联系,我问你该不该报计算机二级的时候你还是会细细地给我建议和鼓励。我不说,我不提,你也便当一切如风,我们关系如常的像我们从来没有分离,好像昨天刚刚喝完茶的老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现在和未来。
直到那次我终于忍不住,买了张车票就一路硬座到长春,我没有带繁重的行李,只是拿了重要的证件和钱包手机就赶往你的城市。我打电话给你,你如常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在你学校门口啊,你说好我来接你。我们彼此平静彼此和谐得像我心里从来没有下过一场暴风雪一样,好像我今天才开始认识你,又好像已经认识了太多年。
我们在你学校周围的小饭馆坐了下来,你点了我最爱吃的糖醋里脊。我大口的吃着饭,转身问店家要了两瓶啤酒,你笑着问我怎么学会喝酒了。我说:“开心。”
是啊,开心,开心于可以坐在离你那么近的位置,却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看着你的眼睛深邃而迷茫,让我捉摸不透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你太笨太傻,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竟表现得丝毫没有感觉,还是我不说,你也在装傻。我们彼此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你却不知我内心和自己打了多少次败仗,是要挣扎多少个夜晚煎熬过几轮星空才有勇气站在你的面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一口气喝下了一瓶酒,满脸通红,我忽然抓起你手跟你说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七年了。你知不知道啊。我在朦胧中听到你说知道。但你不能爱我。你说爱的时候好像是满脸心疼的样子,我以为是我听错了,便呢喃地问你原因,你显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也就不再过问。酒精开始在我身上起作用,我在絮絮声中沉沉睡去。
像是一个人穿上了盔甲,准备好了长矛,以为被敌人穿破心脏,却只是轻轻划破了脸颊,胜负都没有分出,敌人却退了场。
第二天走的时候你没有送我,我却意外收到了你的短信,对不起,我是gay。我看着手机屏幕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你什么好,不是我不够努力让你爱我,而是你无法爱我。这理由多荒唐,我真应该再多喝几杯。
我忽然明白了你的疏远与淡然,那夹杂着无奈,与痛苦的情绪。我才读懂那背后蕴含着的不是冷漠与置之不理的厌烦,那是怎样的心酸与遗憾。你的世界是一座空城,你所踏足的领域是我终其一生也不能完全了解的冒险,我进不去,你无法出来。因为彼此成长过程中的背离和缺席,我们都没有办法再重新融入对方的生活中去。
妈妈在我国庆回家吃饭的时候问起你,我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饭里,菜里,汤里,炝锅的辣子被我冲得淡了些味道,我叨起一根辣椒塞进嘴里,辣味充斥在口腔内,鼻腔内,辣出了眼泪,我分不清,究竟是想起你还是辣子刺激了泪腺。
我说:“没联系了。”
4
他们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我也曾以为,陪在你身边这些年的日子,足以让你明白我的用心,可是,你明白了,我却不得不放手。人生这种没有定数的事多的像数不清的发丝,它存在于所有角落,在你猝不及防时汹涌袭来,你以为你准备好了接受最坏的结果,却往往在谜底揭晓时才发觉你以为的坏的远比结局好了太多。爱情是遇到对的人然后不错过才会开花结果,而要经过多少曲折徘徊,才能把宽容、忍让和珍惜炼制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前些日子陪一个朋友聊天,他说起他在丽江的所见所闻。泸沽湖的清澈美好和玉龙雪山的苍茫伟岸,在苍山洱海间生命开始变得微不足道。他告诉我,没什么放不下放得下,能活着就已经是足够奢侈,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在浮世沧桑中执念一生。
爸爸打来电话告诉我姑父肠癌一直在化疗,已经花了十几万进去。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我听得出,这病,怕是要耽误好些日子了。姑父待我不错,性格温和,是上个世纪典型的知识分子,淡泊名利随遇而安,我记得走之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还笑着说无非就是个病,活着死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你看,生命多脆弱也多顽强,我们各自有各自的选择,随着生活奔流,在人生的路上终究要朝着自己决定的方向走下去,可惜的是,这两条路,注定平行而无法相交。不能共你喝酒把欢有很多种理由,可前尘都已隔海,古屋早已不在,我又有什么理由将自己的轨迹硬生嵌入你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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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在的生活框架注定充满荆棘,彳亍孤独的行者和惺惺相惜的同类。
只愿岁月如初,有人陪你盛世孤独。
这是我欠你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