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落花怜流水 飘萍知寻根
一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艾丁港是大陆东南岸最重要的中立港口城市，现在是新世界首屈一指的商贸之都。十多年前精灵庭派遣使团从这里出发，联络东南沿海各港口城市，签定了著名的“艾丁堡公约”，确立了艾丁堡作为永久中立大公国的地位。此后这里的海内外贸易逐年增加。近年来海外各岛屿纷纷前来贸易，艾丁港交易品种激增，呈现出一派空前繁荣景象。
凯恩长期生活在内陆，对这种场馆林立、集市纷呈的热闹景象感到新鲜异常，各族奇装异服的商人，无论种族，生灵死灵，摩肩接踵，纷至沓来。
北坎王国以工艺品著称于世，由于年年战乱，女王不得不将大批工厂转为军用，大量生产金佣以及其它战争器械，此时在艾丁港贸易只是一些民间商人。
霍高会馆是北坎在艾丁港的最大商会，表面上也是一家民间商会。两位馆主原是北坎知名商人，在北坎内战中有过重要贡献，都是王国依重的实力人物。外人无从得知他们的这一重身份，凯恩也是临行前才得知二人真实身份。
侏儒族面包师出身的霍利斯被索尔称之为“大陆上最好的窃听者”，曾经帮助索尔打探到金天氏挚魔法钟摆和红侏儒的许多秘密；采矿出身的高德在同金天氏挚的地道战中大显身手，也对北坎的采矿业有过重要贡献。伊诗轩梅将这两个多才多艺的人物派驻此地，足见对艾丁港的重视程度。
凯恩领仆人装扮的灯神战士走进会馆，带着一身有招牌特色酵母味的霍利斯已喜笑颜开地在大厅等候。
霍利斯一身洁白厨师装，头戴一顶厨师帽，半幅白色粗布围裙遮住下身。胸前插一束淡绿色啤酒花，花蕊中栖息着一只寸许长的翠绿蜂鸟，乍一看仿似一枚鸟型胸徽。
凯恩随他内室坐定，高德从外面匆匆赶回。高大的高德和矮小的霍利斯相映成趣，凯恩知两人都有不凡艺业，自然十分尊敬，寒暄几句，便向两人询问起出海事宜。
两人对这位最近名声大躁的王子本有诸多猜测，完全没想到凯恩乃是一位稚气未消、形容腼腆的少年，都觉得十分投缘。自古英雄出少年，两人对凯恩的能力自无怀疑，否则以伊诗轩梅及索尔的聪明睿智，怎会放心托以出海重任。
霍利斯道：“少爷初到此地，可以四处走走，多少了解一些生意经，我们也好乘这段时间替您准备出海的事。此时年关在即，生意火爆得很，比丹熏城热闹多了。”
在来会馆的路上凯恩已经对艾丁港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此时有心观摩一番，便叫霍利斯给派个向导，高德却犹犹豫豫地说话了：“少爷还记得霍尔曼吧，他不久前来过。”
凯恩稍愣，随即想起这个曾随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汉子，凯恩一直以为他已经死在大盗洛斯手上，得知他还活着，兴奋道：“他没事吗？他来这里做什么？”凯恩不明白霍尔曼为何不回去复命，却直接来到这里。
霍利斯与高德对望一眼，悄声道：“这件事还望少爷原谅！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没能完成主人交给的任务实在无颜相见，霍尔曼没能回京复命却有另外的原因。他自伤在大盗洛斯手上，险些送命，不知为何人所救，将息了好几个月，那时少爷已奏大功，他自然替少爷高兴，但心中却有一事未了，那就是他既然折在洛斯手上，自然寻思报仇，这便来到这里。”凯恩自不明白这些江湖中人极重恩怨，若凯恩有个三长两短，霍尔曼自不能苟活，凯恩既然无事，那对他来说最紧要的就是报仇，从此便会阴魂不散地缠住洛斯，不死不休。洛斯乃是知名大盗，霍尔曼寻思他必会出现在艾丁港，他与霍利斯和高德渊源极深，前来打探情报，果然探得洛斯消息，便匆匆跟去。
凯恩得知霍尔曼消息颇为高兴，也能理解霍尔曼的用心，很受感动，总算是了解了这些江湖中人不好惹的原因，虽然本领未必很高，一旦缠上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却不知高德此时提及霍尔曼有何用意，难道只是说情？
霍利斯又道：“这些天艾丁港有些蹊跷事，其一是精灵王文杳嘉荣的私家船队频繁出海，出击海盗，我们想这必定与洛斯的活动有关。洛斯是个两栖大盗，上次针对少爷的行动便是受海上人物委托，我们认真调查了洛斯的形迹，他这次出现在此地，必是针对朝云帝国或东句芒联盟，文杳嘉荣大约觉察出什么，因此活动频繁。”
艾丁港与东句芒联盟相邻，精灵庭未必不能将它纳入共和国版图，但精灵庭长老颇有远见卓识，立国之初便将此地辟为中立港，使之成为与各族交往的窗口地区，艾丁公爵与精灵庭关系密切，此地便处于东句芒联盟的海防体系中。
凯恩知霍利斯既有其一，必有其二，便道：“还有什么蹊跷事？”
霍利斯笑道：“其二是城内一些秘密帮派十分活跃，黑道买卖活跃异常。”
凯恩对黑道知之不详，问道：“黑道买卖主要是哪些？贩卖人口么？”
霍利斯道：“人口买卖在这里是合法生意，少爷明天可去人口集市看看，顺便物色几个合适的佣人。这里的黑道买卖主要是指绑架和刺杀，以及违禁品交易。”
凯恩诧异道：“违禁品？哪些东西算是违禁物品？”他实在想不明白，连人口买卖也属合法，还有什么是违禁的。
霍利斯道：“其实违禁品并无一定规定，由于这里是中立港，艾丁公爵自不想招惹任何势力，比如赃物和拐卖人口是禁止交易的，这些只能在黑市中交易。当然，黑市交易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自然充斥假冒伪劣和故弄玄虚的东西。少爷也可以抽空去看看，就当开开眼界。”
凯恩暗自点头，明知艾丁港并非易处之地，却不知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所在，繁荣景象掩不住黑暗勾当，可叹生意人唯利是图，明知凶险，岂肯放过赚钱的机会。
凯恩道：“目前情形对我们出海有没有影响？”
霍利斯道：“难免有些影响，主要是文杳嘉荣的私家船队频繁出巡，出海船只必须经过他们检查才会放行。”
凯恩道：“这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霍利斯道：“如果没有合适的出海理由，怕会惹些麻烦，我们也不好招惹精灵庭，如果起了争执，少爷需忍耐些。”
凯恩点头道：“正该有些理由，要防止船上混入细作，否则对我们的行动很不利。”凯恩自不便提起正是依靠混在马得船队中的细作，才确立此次航行的目的地，若引起怀疑，别人也会如法炮制。
高德道：“还有一件事少爷不可不知，最近朝云帝国与东句芒联盟要在这里签定停火协议，两国都有使团在此活动，少爷如不想表露身份，需回避些个。”
骑士国家朝云帝国与精灵王国东句芒联盟的边境磨擦凯恩已有所知，北坎王国两面受敌时，曾向这两个历史上交好的盟国请求援助，但两国当时正处于敌对中，均有顾忌，都没能派兵，只提供了一些物资援助。现在两国岁暮停战当然是好事。两个使团到来，艾丁公爵自不能掉以轻心，加强城防是理所当然的事，对凯恩的活动自然有些影响，虽然在中立地区没有间谍嫌疑，总会引起不必要的主意。
凯恩便请霍利斯给自己安排一个向导，霍利斯笑道：“少爷应该知道王国的规矩，少爷既然受命独立行动，若需要什么样的帮手可以去酒馆等处雇用，照理我们不能打听少爷的事，却怎知少爷需要什么样的帮手？少爷已经长大了，也该培养一些亲信，少爷应该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不过这次可以例外，少爷若有需要，我们也可以代为安排。”
凯恩并非不知道这些道理，不过是年少心热，不想表现得与别人太过生分，而且也确实不大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此刻霍利斯既如此说，便道：“好吧，那我明天自己去酒馆看看吧。”
二
艾丁堡是新世界最繁华的城市，闹市中酒肆林立。凯恩并不喜欢热闹，为方便找到合适的帮手，只有去较为热闹的酒馆转转。
锈杯子酒吧并不是艾丁堡最大的酒馆，却能让人一眼看出它的不凡之处。一只啤酒桶大小的古铜色酒杯斜斜矗立在酒吧门口，装着半满殷红如血的葡萄酒，门楼上交叉镶嵌着一对锈迹斑斑的刀叉，叉住一条面目狰狞的双头海蛇。
凯恩虽不会被这奇诡的图案吓住，但过往的客人必会掂量掂量酒店主人的来头，想要寻衅肇事就只得去其它酒吧看看了。
凯恩走进酒吧，倒也吸引了不少目光，八成都是嬉笑调侃的神色，这些过惯了刀头添血生活的江湖豪客，都想象不出凯恩这个面生脸嫩的少年到这里来干什么。
凯恩有些窘迫，虽然没人招呼，却也找到一张空桌，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四处张望一番。灯神战士装扮成的仆人并不懂逢迎之道，只顾矗立一旁各自戒备。这等不同寻常的景象倒让客人们觉得有些奇特，多数人便收敛神色，少惹事为妙，他们多数只想找份活干，并不是来此歇脚、恣意肇事的船员盗贼之流。
店小二提着一把大铜壶吆喝着走了过来，给凯恩冲上一碗茶，道：“少爷要些什么吃的？是歇脚还是请人啊？”
凯恩忙道：“请人。”
小二道：“我说嘛，看少爷这身打扮就不是来找活干的人，不过找人也难。这里的大爷们都是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可不是给人做看家护院的，我怕您来错地方了。”
凯恩道：“不是看家护院，我请人出海。”
话音刚落，店里响起一片哄笑，凯恩心知定是嘲笑自己，却不知请人出海有什么好笑的。小二道：“少爷，出海可不是闹着玩的，谁会把性命交给您这样一位公子哥？要不请大家喝一杯？我替您吆喝一声，”凯恩忙点头答应，小二转身冲着店里客人唱道，“公子爷一位，请人出海呐。”众人报以另一阵哄笑。
凯恩莫明其妙地被奚落两回，总算明白了几分，大约出海有些凶险，自己名声不大，自然没人愿意跟着弄险，不由怏怏不乐。原以为请个帮手易如反掌，谁知道并非易事，想来霍利斯必定知道这行情，却任自己来出丑。不过凯恩心下总有些不服气，请人做事就这么难。
正犹豫间，一位青衫短甲、衣着整洁的年轻妇女走了过来，在凯恩桌旁坐下，仔细打量着凯恩。凯恩心里七上八下，心想这是什么年头，看来雇主要被雇员盘问一回了。
妇人笑道：“小兄弟，我叫杨梓桐，倒也懂些航海，不过你别指望我会上你的船。我想知道你小小年纪出海做什么？”
凯恩见她面善，知她并非调侃，虽然有些不悦，仍如实答道：“我开春后要去萨尔拉丁一带办事，想找个行家做向导，出海的事自有霍高会馆负责。”凯恩唯恐人微言轻，不得不抬出霍高会馆提高身价。
众人始知凯恩所言非虚，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凯恩满头雾水，却知道霍高会馆的名头总算可以，不然想要请到帮手难如登天。
杨梓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倒可以请到向导。不过我对萨尔拉丁不熟悉，这样吧，要是这里请不到别人，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位，她来自萨尔拉丁，大约可以帮你。”
两人正谈论，门口跑进一条汉子，大声嚷道：“喂，大伙听着！今年的赏金出来了，一万金币！大伙琢磨琢磨，别错过了机会。”
众人齐声嘻嘘，都有些意外。凯恩不解地看着杨梓桐，杨梓桐笑道：“别理他，斗兽场年底的格斗，亡命之徒的勾当。”
凯恩虽不知斗兽场是怎么回事，但一万枚金币的赏格还是令人吃惊。他常听姑姑与索尔谈论王国经济，上万金币是个大数目。北坎王国立国之初共有四处城堡，一年的财政盈余不过数万金币。他虽不是一个财迷心窍的孩子，却不能不对斗兽产生兴趣，问道：“斗什么样的兽？打赢了能有这么多赏金？”
杨梓桐叹息道：“你初来此地，不妨去看看。斗兽场是艾丁堡最出名的地方，每个月都有几次表演，但年底的赏金还没有人有命拿。今年艾丁公爵提高赏格，又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凯恩略有些明白，此事还是回去问霍利斯较好，便不再问，道：“你的那位朋友现在在哪？能不能引见一下？我是真心诚意地请人。”
杨梓桐笑道：“明天这时候你来这里，我把她介绍给你，谈不谈得成是你们的事。”
凯恩称谢告辞，一路上行人都在谈论斗兽赏金，跃跃欲试者不乏其人，凯恩更加好奇，急忙奔回霍高会馆，霍利斯已在迎候。
待凯恩坐定，霍利斯问道：“少爷可找到帮手了？”
凯恩观颜察色，知道他料定自己出丑，笑道：“我倒找到一位，不过是个女的，名叫杨梓桐，你看如何？”
霍利斯眯缝起一对小眼睛，诧异道：“少爷果有些能耐，可别小瞧了女人。杨梓桐可不寻常，她是番迪西亚首屈一指的航海士，本来是个了不起的海盗，后来服务于番迪斯坦，现在虽然流落在这里，却并不是轻易能请得动的。精灵庭曾数次请她出山，都被她婉拒了。据说她曾经宣誓效忠番迪斯坦王朝，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只想加入朝云帝国，可惜朝云帝国没有港口城市，而且朝云帝国贵族中尽是些忌贤妒能的家伙，所以郁郁不得志。我们虽然也没有港口城市，但少爷正该善待她，若能收为己用，当是大功一件。”
凯恩暗暗吃惊，心想自己如何能说服这样的人，信口吹牛不由脸红，道：“她还没答应我，约我明天再谈。不过酒馆里都在谈论斗兽场的事，据说赏金高达一万金币，这是怎么回事？”
霍利斯忙道：“这事我正要告诉少爷，少爷不可打这主意。斗兽场是艾丁堡的官办生意，以赏金为诱饵，吸引大批能人异士来此角逐，观众人山人海，热闹之极。但对手并非豺狼虎豹，而是旧世界逃难至此的兽人。斗兽场的规矩是不死不休，人与兽人因此惹下许多杀孽。这里虽然不是战场，但惨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凯恩不解道：“兽人赢了有什么好处吗？”
霍利斯道：“兽人是艾丁公爵家养的，奴隶一样，只是赚钱的工具。”
凯恩道：“这些兽人就像沙漠的兽人萨满一样吗？”凯恩在沙漠寻访榣山长秦时曾见过一些兽人萨满，知道他们在游牧民族军队中地位甚高。
霍利斯道：“旧世界兽人种类很多，像兽人萨满是比较有智慧的，他们的智慧甚至比许多野蛮人还要高些。但大多数兽人智力低下，只是力气比人类大。‘终结日’后许多兽人都没能逃过传送门，新大陆已难见踪影，少数逃出来的也受到歧视，无处藏身，多数便沦为奴隶，现在他们通常已不被当人看，与野兽牲畜无异了。”
凯恩道：“我听说旧世界有许多有名的兽人魔法师，为什么兽人的智力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霍利斯道：“一般来讲人面兽身叫兽人，兽首人身叫人兽，兽人和人一样，智力高低主要看它的年龄，兽人发育很快，三四岁身体就已成熟，智力却还像个婴儿。你说的兽人萨满都是人面兽身，而且年纪很大，所以智力与人类相当。现在这里参加格斗的都是兽首人身的人兽，以狼人和牛头怪为主，年龄都很小，行为的确与野兽差不多。”
凯恩诧异道：“那武士们怎么会不是他们的对手呢？”
霍利斯道：“少爷说的是斗兽场的兽人吧，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平时斗兽场的兽人都是些普通的年幼人兽，所以通常不是英雄们的对手，但年底出场的这位兽人却是旧世界的一位成名英雄，名字叫达克司铎，是一位牛头人，他在旧世界有个令人生怖的绰号，叫黑色风暴，人如其名，没有多少人是他对手。‘终结日’后流落在这里，被艾丁公爵收养，成为艾丁家的一颗摇钱树。”
凯恩听得怏怏不悦，却毫无头绪，隐约觉得斗兽场其实是艾丁公爵的一个圈套，一个圈钱的套子，甚至连自己也产生一种要往里钻的冲动，金钱和荣耀，也许还有种族仇恨，都会成为冲动的原动力。
三
次日一早，凯恩依约来到锈杯子酒吧，杨梓桐果然已在等候，身旁一位蒙面女巫，大约就是她的那位朋友。
凯恩既知杨梓桐的不寻常之处，神情中自然恭敬许多，对她这位朋友自然也尊敬几分。
凯恩坐定，杨梓桐替两人做个简单介绍，她的朋友名叫傅尔茜，是个精通航海的兽人女巫。新世界人面兽身的种族凯恩见的较多，像纳迦族，但兽面人身的却很少见。傅尔茜黑纱蒙面，湛蓝的眼睛透出深邃的光芒，从她满身鳞皮来看，是位蜥蜴人，乃是一位更为罕见、兽面兽身的纯正兽人，除了直立行走，行为智力与人族无异，其实与人类没有多大关系。
凯恩正为斗兽场的事情感到困惑，没想到杨梓桐给他介绍的恰是一位兽人，正不知如何答话，傅尔茜微笑道：“杨梓桐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一来我正失业，二来也想去萨尔拉丁看看，不知少爷意下如何？”
凯恩忙道：“太好了，只是我初次出海，没有经验，还请多多指教。”
杨梓桐与傅尔茜相视一笑，大约凯恩的决定在她们意料之中。杨梓桐道：“既然如此，我预祝你们合作愉快。凯恩少爷，我这朋友可是一位了不起的航海家，也是一位名声显赫的大英雄，你会知道的。”
凯恩连连称是，傅尔茜抑郁道：“梓桐，你别再捧我了，我们兽人在新世界毫无地位可言，找事情做很不容易。难得凯恩少爷一见如故，愿意请我，我十分感谢。”
杨梓桐不悦道：“你又说这话，真拿你没办法。”
昨日之前凯恩对兽人一事尚无所知，此时已略知一二，但对兽人在新旧世界的情形变化还是有些不解，此时道：“我叫你傅尔茜大婶吧，我对兽人族的确知之甚少，不过为什么你们在新世界会感到不适应呢？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凯恩去年曾率领鸟身女巫与鬼族作战，也见识过许多非人战士，并没觉得它们在新世界有何不妥。
傅尔茜叹息道：“其实我们在旧世界也是受歧视的，只是那时我们种族人数尚多，我们团结在一起，生活在自己的地方，还活得像个人样。‘终结日’后，我们的族人很少通过传送门，少数逃出来的在新世界已无立足之地，这才倍受歧视。”
每当有人提起“终结日”，凯恩的心里总会泛起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正是在“终结日”后被伊凡爷爷带到新世界的，那自己的父母必定丧身于“终结日”，所以“终结日”这三个字就相当于父母忌日。不过此刻从傅尔茜眼中，他看到了另一种震撼人心的巨大悲痛，这是一种丧失人格尊严和生存价值的巨大悲痛。傅尔茜虽然极力掩饰这种感情，凯恩还是能够清晰感觉得到。
凯恩道：“我想你的族人也许也大量逃了出来，也许他们在新世界什么地方安居乐业呢。新世界大得很，我们都没能探查清楚，你不用太灰心。”
杨梓桐正色道：“凯恩少爷，实不相瞒，此次傅尔茜随你出海正有此意，希望在不耽误少爷正事的情形下能够给予方便。”
凯恩忙道：“那是当然，我也希望傅尔茜大婶能找到自己的族人。其实我也来自海上，这次出海也想探明自己的生世。”
杨梓桐与傅尔茜惊异地对望一眼，没想到这个小小少年也有生世之憾。
傅尔茜道：“难得你们这么好心，其实我已经去过新世界的每个角落，如果他们还在哪里大量存在，除非回到旧世界。”
这回轮到凯恩和杨梓桐面面相觑了。
凯恩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不过随即想到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想法，傅尔茜八成早已想到，此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安慰她，便道：“你有没有想过将散居在各地的族人团结起来呢？说不定人数不少。”
傅尔茜眼中泪光闪动，她已确知凯恩的确是个热情善良的少年，这种心事她如何未曾想过，但在杨梓桐这个老朋友面前也未曾吐露过半句。
杨梓桐果然吃了一惊，她虽然十分同情傅尔茜的遭遇，也真心希望她找到自己的族人，但将散居的兽人联合起来这种事的确没曾想过，她不比凯恩年少无知，深知种族独立可不是儿戏，这意味着无休止的战争。
其实傅尔茜不仅有这种想法，而且此次急于出海，确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她发现最近几年海上兽人越来越多，虽然不完全是自己的族人，但的确是以前未曾发现的，而且从这些兽人年龄上看，并不是出生在新世界的，也许至今仍有大批兽人陆续来到新世界，这令她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果真如此，那她就要责无旁贷地担负起引导族人的使命，不能让越来越多的族人沦为奴隶。经过十多年的战争，新大陆大致已瓜分完毕，要引导族人过上独立自主的新生活，唯有去海上。
傅尔茜打破沉默，叹息道：“早在旧世界，我们的族人也曾四分五裂、散居各地，大部分沦为奴隶，这种状况持续千年。直到有一天，上天派下一位大神，他引导我族之王建立起一个伟大的国家，就是奥格斯恩斯。可好景不长，番迪斯坦陷落后，它采取了错误的立场，驱逐了自己的伟大英雄，干起了乘火打劫的勾当。番迪斯坦光复后，奥格斯恩斯受到了沉重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终结日’后更趋衰落。”傅尔茜脸上神情变幻，只有回忆才能令她心中死灰复燃。
四
秦伯牙领导的兽人起义在兽人心中矗立起一座丰碑，虽然没人见过秦伯牙的真面目，更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仍被当作兽人心目中的神永记不忘。当秦伯牙还是野蛮人之王时，曾率领野蛮人大军残暴地征服过兽人领地，并在那里的神坻上为自己立过一座碑。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为自己立两次碑，这一次他只留下一件沾满鲜血的古代战甲。
兽人起义连杨梓桐也知之不详，凯恩更是一无所知。
凯恩道：“斗兽场的兽人中有你的族人吗？他们来自哪里？”
傅尔茜道：“斗兽场主要是两种兽人，一是牛头人，还有狼人。狼人曾经和我们的族人并肩战斗过，是我们的同盟，牛头人原来生活在地下城，是混乱族种群，目前他们和我们一样，人数都很少。”
凯恩道：“我听说斗兽场每年会死很多兽人，那斗兽场的兽人从哪里来的？”
杨梓桐与傅尔茜相视愕然，她们虽也不确知详情，但以常理推度，当是艾丁公爵以人工方式大量繁殖，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大约凯恩未通人事，解释的确不易，而且艾丁公爵老奸巨猾，外人也无确切了解。
傅尔茜道：“我也想弄明白这一点，但艾丁家势力很大，俗话说侯门深似海，何况公爵府，轻易进不去的。”
凯恩道：“我听说达克司铎是一位成名英雄，他一定知道。”
杨梓桐本是个热心人，可她觉得凯恩的热心已经让她有些受不了。傅尔茜相信凯恩虽然年少无知，但对兽人倒是真心关切，道：“牛头人是斗兽场的主角，每年有许多牛头人死于各族英雄手中，达克司铎憋了一年的气，只到年底才有机会为他的族人报仇，他虽是个成名英雄，却被仇恨迷住了心智，恐怕没有人能够与他沟通。”
凯恩脱口笑道：“除非打败他。”
杨梓桐与傅尔茜目透惊异，相视一笑，杨梓桐道：“达克司铎在旧世界成名英雄中格斗能力首屈一指，新世界更没有敌手，他每年屠杀许多跃跃欲试的人类英雄，确有很多人欲杀之而后快，何况还有大笔赏金。不过人们相信除了沙漠英雄榣山长秦，没人能够做到。”
“秦天虞？！我认识他！”凯恩神情振奋，脱口而出，他心中一直将榣山长秦视为大哥，并引以为荣，恍然想起不应暴露身份，顿时尴尬。
杨梓桐虽知凯恩身世不凡，毕竟不知底细，但一个北坎少年不仅只身来到千里之外的艾丁港，还要远赴万里之遥的海上，岂是等闲之辈？竟已识得远在大漠、名满天下的大英雄，可见见识不凡。凯恩在北坎王国一直深居简出，伊诗轩梅为了他的安全，刻意关照众臣不要宣扬，杨梓桐终究只是草莽英雄，消息来路虽多，终究真伪莫辨，三人成虎，凯恩的事迹早就被渲染得面目全非，她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少年会有多大神通。傅尔茜一直对天下形势甚为关心，此刻已大约猜到一些，凯恩既不明言，自也不便揭穿，却更加坚定信念，跟随凯恩。或许民族解放的道路便着落在这个少年身上，更难得他对兽人如此情真意切。傅尔茜眼中泪光闪动，心中嘻嘘不已。
杨梓桐笑道：“你虽然认识他，但他是不会来这里争夺赏金的，所以达克司铎今年仍会称霸竞技场，又不知有多少不自量力的家伙将命丧于此。”
凯恩道：“竞技比赛哪天开始？我想去看看。”
傅尔茜忙道：“看看不妨，可不能上场。竞技比赛的规矩是不死不休，少爷可须明白。”
杨梓桐笑道：“你的剑是北坎王国的战术指挥剑，不适合用作格斗，格斗剑一般有两种，一种是重剑，另一种是细剑。在这种以力量为主的格斗中以使用重剑为宜。一般参与竞技的都是些游牧民族的力量型英雄，连精通剑术的朝云帝国骑士也很少参加。因为朝云帝国的战斗剑耐久度不佳，而重剑不利于发挥剑术的威力，每年因剑折人亡的骑士不乏其人。野蛮人大多使用巨斧和狼牙棒，比较适合这种比拼耐力的竞技。”
凯恩道：“允许使用魔法吗？”北坎王国以魔法享誉天下，若不能使用魔法，那这种比赛就不是北坎战士能够参与的了。
杨梓桐道：“当然可以使用魔法，但在一对一的格斗中魔法的作用并不大。混乱族的攻击型魔法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对魔法抗性很强的英雄起不了多大作用。辅助型魔法以朝云帝国的生命魔法为好，东句芒联盟的自然魔法次之。通常魔法好的英雄战斗力不佳，两全其美的英雄少之又少。朝云帝国的泰山屴崱君主和东句芒联盟的精灵王文杳嘉荣是这类英雄的典范，但他们以王者之尊，自不会参与这种亡命之徒的游戏。”
傅尔茜道：“达克司铎在格斗中也会施展嗜血和屠戮魔法，这使他比平时凶悍百倍，而且牛头人在格斗中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头上的一对犄角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天然利器，势均力敌的英雄难撄其锋。”
凯恩道：“他使用什么武器？”
杨梓桐道：“最好的战斧和巨盾。艾丁公爵拥有一座武器藏馆，被认为是新世界武器收藏最齐全的地方。也没人知道达克司铎的兵器是不是魔法武器，如果是魔法武器，那他就更加不可战胜了。”
凯恩虽没想过要参与竞技，姑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但却不能不去看看，此刻心痒难挠，心想何不先去艾丁家的武器藏馆看看。凯恩本算不得好武之人，自从见到爷爷，对爷爷的英勇神武十分仰慕，最近练习爷爷所教剑法，渐已成痴，也就有了好武之性。他与傅尔茜相约在霍高会馆见面，出海之前便向她学习航海术，熟悉海上地理，便辞别杨梓桐，去武器藏馆转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