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卷,沉思。
对自然天性的无比热爱,对自由恋爱的热烈追求,对现实黑暗的强烈不满,似乎都显示维特是一个敢爱敢恨又离经叛道的自我主义者;对诗歌的强烈共鸣,对美的细腻发现,对音乐的敏锐捕捉,似乎又昭示维特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
两种相辅相成的身份构成了维特的忧郁气质。
维特是积极的、热情的。这主要表现在他对绿蒂的炽热爱恋上。即便知道绿蒂订了婚,甚至结了婚,他也没有放弃对绿蒂的热烈追求,他并不以第三者的身份为耻,而是遵从内心的真实感受选择自由恋爱,这注定是一段悲惨的、没有结果的痛苦历程。他的执着、他的张扬、他的喷薄的感情,如万斛源泉,倾泻而出。
维特是敏感的、脆弱的。前者表现在对自然美、对诗歌、对音乐的天才艺术感受;后者表现在他遭受打击时显露出的颓废、沮丧,至于绝望后的自杀。维特发自内心地热爱着大自然恩赐的一切,包括淳朴的民风。文中常提到的两棵菩提,既是他爱情的见证,也是他生命的归宿。而他也以博大的爱包孕着大自然的美,一旦这种美受到人类的毁坏时,他就变得激愤,不吝鞭挞。对于诗歌,他深有领悟,莪(é)相的长篇史诗,沟通了两颗艺术敏感的心。音乐的一个作用是陶冶性情,使人的情思更富于跳跃和流动。
狂飙突进风暴中的维特选择自杀,在我看来是不可取的。现实的绝望不一定要走极端。况且现实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虽然他遭受了事业和感情的双重打击,尤其是后者给他造成的创伤可以说是致命的,但我认为一个人无论怎样都不该为感情失掉自己性命的!他追求自由恋爱,崇尚自我解放,拥有天才艺术气质,在十八世纪的德国属于异质,注定要遭受挤压迫害,但人的神经不是越压迫越强壮么?他不是!他受到鄙视和排挤,就转而到感情里寻求安慰,他的爱情虽是自由的,却也是自私的。他把自己抛进三角恋的痛苦深渊里,愈陷愈深,不得救赎。而天生的敏感与忧郁加剧了这种悲剧性。如果,他不只把自己锁在狭小的个人空间里,而是在他颇有天赋的诗文领域或音乐领域有所建树,那他的人生岂不是另一番景象并有意义得多?!
一时代有一时代之命运。有人生当乱世有人适逢安年,谁能说前者一定比后者更不幸,又有谁能断言后者一定比前者更幸福?
反观我们所处的时代,适逢安年却并不缺少维特式的殉情者。不能说这些人就一定多么痴情,而恰恰要悲哀地指出他们太脆弱,承受不起哪怕一点点伤害!
眼中常含泪水的维特,为爱热烈执着的维特,追求个性解放的维特,散发艺术家气质的维特,有你的影子,也有我的。
维特的时代没有过去,也不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