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疫情乍现【1】
这篇文章将重点解读《鼠疫》第一章疫情乍现的前三节，分别是：第一节奥兰城；第二节门房之死；第三节塔鲁视角。
如此处理依然是出于小说结构和小说技巧角度的考虑：第一节奥兰城是对故事发生地的说明和介绍，无论是小说语言还是小说技巧，都不算上乘，所以掠而不谈。而第二节和第三节之间关系密切，二者像人的手心手背，是关于鼠疫的两个视角两条发展线索，前者从医生里厄角度展开鼠疫描写，后者从普通人塔鲁角度展开对鼠疫的描写，这两节内容相互补充相互丰富，放在一起读，会让读者觉得既有趣又有理。
主线：里厄医生以职业身份经历和感受的鼠疫
我更愿意把第二节门房之死看成小说的真正开始。
可以说第二节门房之死是第一章的重中之重，加缪在这里倾注了大量心血，不仅线索繁多并且设有伏笔，像个机关重重的机械装置。这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开门见山强调了小说的鼠疫主题；其次，让小说涉及到的人物第一次集体亮相，这些人物会在随后的故事中一再出现；再次，为衬托小说鼠疫主线，加缪在这里同时抛出两条副线，这个主题的发展就像三条线相互交叉缠绕一起向前发展。
这三个主题：一条围绕里厄和米歇尔展开突出鼠疫主题，一条围绕里厄和妻子母亲展开突出亲情主题，一条线是小说主要人物的集体亮相，未来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会组成抗疫集体，在这里又为抗疫主题埋了一个大伏笔。这三条线以医生里厄为核心，时而分离时而汇合，穿插在里厄的工作和生活中。
另外，在时间处理上，加缪也非常技巧。加缪借门房之死描写了十五天内发生在奥兰城的故事。但在具体处理时，加缪根据疫情发展和故事所需，对这十五天的描写有详有略弹性展开。其中疫情开始的前四天，小说做了比较详细的展开，其他时间段都做了不同程度的省略。其中，重点突出了两个时间段：一个是第二天，一个是米歇尔患鼠疫暴毙身亡的两三天。
我们先看核心主题，也就是鼠疫主题的这条线索。
这个主题主要围绕医生里厄和门房米歇尔展开。米歇尔是里厄楼宇的门房，所以，医生在上下班儿出门时经常能看见门房。而门房因为负责楼宇卫生，最容易接触老鼠蟑螂之类，也最容易被传染鼠疫。果然，门房米歇尔就成了医生里厄亲身经历的第一位鼠疫患者。医生看着门房一次次接触老鼠，最终传染鼠疫不治而亡。
这一节开篇就指明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四月十六日也就是故事发生的第一天。这天，里厄医生出门巡诊，他下楼时在楼梯里突然发现一只死鼠，里厄当时就把这一情况告知了楼宇管理者门房米歇尔。门房却认为，楼道里绝不可能出现死鼠，一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诬陷他。因为楼道出现死鼠，意味着他没有尽到责任，也意味着他的玩忽职守，所以门房对此很是恼怒。但巧的是，当天晚上，里厄在楼道里又发现了死鼠，并眼睁睁看着老鼠咳血倒地并死在他脚下。
第二天里厄医生再次例行巡诊，出门时正好撞见气急败坏的门房米歇尔，只见他手里拎着三只老鼠在楼道里吵吵嚷嚷，米歇尔依然认为有人搞恶作剧，故意把死老鼠扔在楼道里。下午出诊时，医生里厄第二次看见门房米歇尔，只见他愁容满面精神不振的样子，米歇尔认为自己这种糟糕的状态都是让老鼠给搅的。
第三天里厄医生再见米歇尔时，他显得更加憔悴，因为到处都是死老鼠，让米歇尔疲于应付。等到第四天，只见老鼠们成批出洞死在外面。书中这样描写：“他们从储藏室，地下室，地窖和阴沟里爬出来，排着长队，蹒跚前行，晃晃悠悠来到光亮的地方，在原地打转，然后死在人的面前……在楼道，咖啡馆的露天座地面，在最热闹的地方也发现了死鼠……而且数量越来越多……不止一人感觉踩到了刚死还有弹性的小动物尸体……”到第十天，清理和焚化了6231只老鼠。第十三天，清理死鼠8千多只。
就在第十三天里厄遇见了米歇尔三次。
早上，里厄出诊遇见米歇尔时，只见他眼睛发亮呼吸急促，脖颈腋下和腹股沟疼痛难忍。当天晚上，等里厄来给米歇尔看病时，米歇尔病情突然严重恶化，呕吐不止，高烧不退，四肢肿胀，嘴唇发乌，说话吞音。到晚间时，米歇尔已经高烧四十摄氏度，开始说胡话。
两天后也就是四月三十日中午，在短暂的降温之后，米歇尔体温再次窜升到四十摄氏度，病人进入谵妄状态，呕吐不止，淋巴结肿胀，呼吸急促气息断续，嘴里生出赘生物……里厄见状吩咐道”必须把他隔离，进行特殊治疗，我给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来把它送走”。
两小时之后，米歇尔不治而亡。
第二个亲情主题和第三个抗疫主题同时出现在第二天，这也是第二天被加缪详细描述的原因。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十七日。这天，里厄除了正常出诊西班牙老人之外，还经历了很多事情。首先就是，一出门在楼道里碰见了拎着三只死鼠的门房米歇尔。而在里厄巡诊患者西班牙老人时，一路上听到全街区的居民到处都在议论老鼠。
以上事件是鼠疫主题的顺延和突出的话。除此，里厄还经历了以下五件事并涉及到了另外两个主题—-亲情和抗疫：
第一件是去火车站送患病的妻子到外地疗养，第二件，在火车站偶遇法官奥通一家，奥通跟里厄正好相反，是接外地探亲回来的妻子来的。
很显然这里涉及到的是亲情主题。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去车站接送亲人的体验，在车站也时不时会巧遇接送亲人的朋友，可以说这是再日常不过的人生片段，没有谁会把它看的多么严重，但是，当鼠疫来临之时，这种分离和聚会就显得生死攸关，分离也许就成了永别，而相聚也许就成了幸运，加缪在这里想强调的就是这一点吧。其实在这个片段里，我们很容易想到2020年疫情以来的武汉，疫情以来的中国，疫情以来的世界，有多少人在这样不经意的一个决定后望断天涯，又有多少人因为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决定而得永续天伦。
第三件事发生在那天下午，里厄接待了一个外地人叫雷蒙.朗贝尔，是巴黎来调查当地阿拉伯人生活状况的一名记者。第四件事发生在下午十七点，里厄大夫又要正常出诊，在楼梯里同一个男人打了个照面，叫让.塔鲁。塔鲁当时正抽着烟观赏一只老鼠垂死地抽搐，两个人就此聊了两句。
这相继发生的两件事围绕着抗疫主题展开，表面上毫不相关的塔鲁和朗贝尔在后来的故事中会因为一个共同目标—-抗击鼠疫而走到一起，最终，他们跟里厄以及格朗等人组成了抗疫团体一起抗击鼠疫。
第五件是，里厄出楼门时，正好又看见门房，只见他愁容满面精神不振，米歇尔认为自己这种糟糕的状态都是让老鼠给搅的。
这里呼应最开始的鼠疫主题并再次强调了鼠疫主题，米歇尔的状况实际也预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
副线：塔鲁从普通人视角所记录的鼠疫现状
第三节故事和第二节故事发生在同一时间，也是写十五天内发生在奥兰城的鼠疫事件。区别处在于叙述视角的不同，上节从医生里厄视角展开，这节从塔鲁也就是一个并没有医学常识的人的视角展开，也就是说，里厄医生代表的是专家眼光的话，塔鲁代表普通大众的视角，所以这一节的内容是小说从第二角度对奥兰城鼠疫现状的描述。
塔鲁就是前文中里厄在楼梯内碰见的那个年轻人，当时他正抽着香烟看一只老鼠抽搐着死去。他在几星期前来奥兰定居，喜欢结交搞舞蹈和音乐的西班牙人。他有个做笔记的爱好，偏爱记录繁琐的小事儿，记录那些不能称其为历史的事情。以下是他的记录：
第一件事：电车上听到两名售票员在谈论一个叫康普斯的人。康普斯因高烧死亡，售票员认为他发高烧是因为吹短号，他的肺本来就虚弱，吹短号更伤肺，导致高烧死亡。
第二件事：街对面有个小老头，每天午饭过后，喜欢逗引猫，朝猫吐痰。但是，患鼠疫后，猫不见了，老头特别不习惯，每天午饭后六神无主，没有了猫他只好朝空中吐痰。
第三件：正在行驶的一辆电车突然停车了，因为车上发现了一只死老鼠。
第四件：塔鲁同住一个旅馆的一家人非常有趣，孩子的父亲禁止两个孩子在餐桌上谈论老鼠。
第五件：地方报纸专栏矛头都指向市政府。
第六件：笔记中开始稍微详细地谈论这种引起公众不安的高烧，这种高烧患者已经列出十余例，大部分已经病逝。
小结：从小说架构角度来看，第三节跟第二节采取了双线并行的策略。两条线之间的关系是，里厄医生那条线为主，塔鲁线为辅，塔鲁线是对里厄线的补充和丰富。在这里，我们能够感受到小说家加缪在结构小说时的技巧和心思，颇值得玩味和思索。【无戒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