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回来,打开微信发现家族里在讨论清明节扫墓的事情,我知道,我晚上睡不着觉了。
前几年,我和爷爷相处的时间不多,我想他很想很想,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特别疼我,爷爷不会做饭,也不愿住在子女家,就爱住在乡下老家土筑的房子,爷爷把生死看得很淡,他觉得人固有一死,所以他都把棺木都买好了放在老屋里,死后找个人把他和父母埋在一起入土为安,等待有一天自己老去。
他们几乎天天吵架可是谁也离不开谁
奶奶是个急性子,可是腿脚不是很方便所以跑腿的事情都是爷爷来做,经常说爷爷这个没那个做好那个,爷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始终爷爷还是爱奶奶的,爷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挑,他最喜欢吃奶奶烧的饭菜,别人做都都看不上,这大概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吧。两人斗斗嘴,种种菜,每天吃着最爱人的饭菜,晚上听你的打鼾声才安得入睡,清早醒来看到已白发苍苍陪了一辈子的人躺在身边,心满意足,会心一笑。
我们年龄差很大,可是我真的很爱他。
爷爷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我是个邋遢的小姑娘,夏日回家从不穿拖鞋,吃着冰激凌光脚在地板上的清凉是炎夏最令我满足的事情,但爷爷好像从来不懂,总喜欢追着我把拖鞋穿上。爷爷会早早的起床去买粉干,因为早上的最新鲜,奶奶做好面条,一家人吃完早饭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小学的时候妈妈对我很严厉,经常批评我,我就喜欢钻进爷爷奶奶的被窝里,听爷爷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这是爷爷唯一会唱的歌,当时我还对爷爷说“这个真老,你听我唱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长大…”其乐融融。爷爷有一首好字,很多人办喜事丧事找他写礼帖,都亲切的叫他“老丁”。我问爷爷你的生日是什么,爷爷没有生日,爷爷生日是和奶奶一起过的,爷爷喜欢看抗日片,百看不腻,总是看的一生正气,会为中国人被日本人俘虏而惋惜,叹气,为里面的抗日英雄叫好“好”,我说其实这位英雄没有这么神奇的,他不说什么,继续看,应该是父母经历过,印象深刻吧。
每到暑假我都会去爷爷家住几天。有一年,不记得奶奶因为什么事不在家家里只有爷爷了,爷爷不会做饭,但那一次爷爷为了我第一次做饭,边做边打电话给奶奶请教怎么做,那天爷爷做了一份小炒肉炒干辣椒,还有一碗没有放盐但真的很甜的白菜,爷爷说这都是没有打农药的,我知道爷爷在暗示我要常来,那天中午的小炒肉真的很棒,我们吃的滴汤不剩,我们俩就坐在那好好的木桌上津津乐道的有说有笑,告诉他学校的趣事,之后爷爷用蒲扇微微的驱赶着蚊子让我安然睡午觉,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么一个炎热的午后但不用开着空调睡觉的夏天了。
即便是流泪,也是一种纪念。就算是流泪也回不到童年。
小时候家里很小,要是爷爷奶奶来家里住,那我就得和爸妈我们三人挤一张床,所以过年经常是聚集在乡下爷爷奶奶家过年,去爷爷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门口的墙上去看看比去年高了多少,墙上还有很多我默写的古诗和算数,爷爷家那时还是土筑屋,没有砖瓦砌的那么牢固,但冬暖夏凉,可舒服了,年夜饭过后有家长打牌,或是一家人围在火炕旁一起聊天,我们小孩子当然是烟花鞭炮啦,那时爷爷家的门是木制的,我也就和那个门差不多高,我喜欢抓住门杆踩着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像荡秋千一样发出“吱吱”的声音,那是木头和木头摩擦的声音,很悦耳,我很喜欢。那时候过年真的很热闹。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爷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咳嗽,吃饭要配汤吃才咽得下去,突然有一天奶奶半夜打电话来说爷爷一口气总上不来跟断了气一样,爸爸赶紧把爷爷接上来送医院去了,我清楚的记得那年高三周五回家,一家人除了爸爸,大伯,爷爷,其他都在,好像在等待什么消息一样,门一打开,爸爸回来了,刚想叫声爸爸,被三个人带来的沉重压抑的气氛震惊了,爷爷一进门一屁股摊坐在沙发上,嘴里一直念叨着“没用了,真的没用了…”边说边哭,这是我第一次见爷爷哭!肺癌晚期,爷爷平时把生死看得很淡,那一次,我感觉到那是一种无助,一种好像超乎预期的死,应了那句
活着本生就是为了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这就是每个人对求生的希望吧。之后家里人就各路求医,听到哪个地方有偏方多活了几年,带着爷爷去买上千块的药也毫无逊色,因为活着就是希望。
2016年除夕夜,爷爷要求拍一张全家福,那一次,谁都没有缺席。
5月底,上帝又来折磨爷爷了,爷爷病情复发,又住院了,离高考还有四天的时候我跟爸爸要求想去看看爷爷,病房在12楼,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有冰冷压抑让我喘不过气来,一进门,看见爷爷在大热天穿着厚厚的毛衣和棉袄,即使穿了那么多,爷爷看起来干瘦的像饿了的鱼鹰,流水般的岁月和病魔的折磨在爷爷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皱纹,面庞苍白的没有一点点血丝,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的吐呐,病痛的折磨使他失去了以往的活力,我多希望是上帝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那晚,半夜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点钟,我听到奶奶的哭喊,嚎啕大哭,我知道他走了,他没跟我打招呼就走了,他还是没有撑到他孙女去上大学,他还是没有撑到他孙女成年,我知道他尽力了,他能不想吗,病魔太难抵抗了,妈妈偷瞄来看我已安然睡去赶忙跑医院去了,谁知,被窝里的我泪水早已浸湿枕头。他们没有告诉我,直到丧礼那天,从学校请假去爷爷家,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千万不要,你已经长大了,你要承受的住!可是,看到爷爷遗像一刹那,我绷不住了,我想他,很想很想。
我知道从那刻起,我长大了,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在父母骂我的时候可以躲的避风港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为我做他唯一会做的小炒肉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追着我的屁股后面要我穿拖鞋了,再也没有了,都没有了。
地球上有一个人死了,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因为它要给活着的人照个亮。
我始终相信这句话,所以我经常期盼晴天,晚上就会有很多星星,晚上抬起头看,也许您也正在看我,冲我笑,我很想您。
生于1998年 爱画画 爱看书 时而码字 单枪匹马也懒得热闹 一个酷字贯穿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