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闻声望去,在茶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女人,向我招着手。虽说见面之前我们在微信上交换过照片,可这会儿,我对她能认出我来,还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我向自己空无一人的身后看了看,惹得她捂着嘴在那里咯咯的笑了起来,两条鱼尾纹不失时机的从眼角爬出来。
我走过去坐定,她立刻收起笑容拘谨起来。“谢谢你能来。”她低着头,不知是在看眼前的茶杯还是自己交握的手指说道。“我应该谢谢你的信任。”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个坐对面的女人。和照片上的相差不大,大眼睛高鼻梁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皮肤看着比照片上还要白皙一点。
“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给你点了碧螺春,你不介意吧?”她试探的说着,“闻出来了,我对喝茶没讲究,什么都行,这碧螺春的果香闻着很舒服,谢谢!”我笑着感谢道。她舒了一口气说:“您太客气了,我约你出来,按理说地点是要征询你的意见的,结果我自作主张选了这里,还没给你道歉呢。我以前常在这里喝茶,所以,我们说好要见一见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地方都是这里。”她红着脸说。
刚进来时,我觉着这间茶楼有点暗,这会儿,眼睛稍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方才看清这里的环境,茶楼装饰的古色古香,木制云纹图案的窗户上糊着油纸,从上面垂下来的竹子卷帘将窗户的上半部分遮挡了起了,几盏罩着灯笼形状的灯罩里散发着霓虹的光亮。四周的墙上挂着用欧楷写就的条幅,离我们最近的上面写着“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见我左顾右看的,她探着身子问我,“真不错!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来年了,真不知道还有这个地儿呢!”我惊讶的说着。“原来你也不是‘土著’啊!我还以为也就当地人才做这个不挣钱又费时间的事呢?这……”“呵呵,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打断她的话说道。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影集来递给我,封面上男的穿着西装轻搂着她的腰,她则穿着白色的婚纱,两个人站在礁石上,身后是蔚蓝的大海,头纱被海风吹的高高扬起,两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们原计划今年要结婚的,拍完婚纱照我发现他出轨了,然后就分手了。不过我还是去照相馆把相片取出来了,不是不舍,只是一想它孤零零的在照相馆里放着无人认领,心里怪难受的。”她看着我轻飘飘的说道。“介意和我聊聊你们的故事吗?我给它写说明时会参考一下。”我指着影集说着,“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你看这照片上你俩笑的多甜蜜。”“我们从大学就认识了,我们在大学是一个社会实践部的,一个大学的社团。”我点点头,她又继续说道:“他是我师哥,我们社团有活动了,比如去敬老院帮老人打扫卫生、清除人行道上的小广告等,他总带着我,帮助我。他毕业那年向我表白,我同意了。他是本地人,毕业之后就直接回家住了。在我大四那一年,他隔三岔五的带我去他家里吃饭。他和他母亲生活在一起,一栋老式居民楼的四楼。架不住他和他妈妈的劝说,我一毕业就住他家里去了。那段时间,我们每天睡到自然醒,傍晚,我们手拉着手沿着海边散步,一直待到太阳从地平线落下才往家赶。日子过的甜蜜而飞快。毕业一个多月之后,我找到一家物业公司上班,而他去了顺丰快递公司,我们憧憬着我们的未来,为了能帮他分担一些,我推掉了所有周末约我逛街聚会的邀请,利用周末,我和他一块送快递,那段时间,我晒黑了好几个色号,可我不在乎。虽说我们每天早早的就要被闹钟吵醒,傍晚的海边也少了一对手拉着手的恋人,但那时我们的日子依然很甜蜜。”看着我的疑问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不过很快,那段甜蜜就变味了,变的甚至有点苦涩。他受不了每天的早起、受不了没有休息日、更受不了客户的指责,最终在两个月之后结束了他的快递员工作,之后他就开始每天在家打游戏。对我提议的任何关于工作的建议他都一口回绝,以至于后来,只要在他面前提起工作他就发脾气。我小心的维护者我们的爱情,可换来的是他的越来越冷漠,甚至语言上的暴力。即便如此,我在心里还是为他辩解着,总觉着是他工作不如意,心情烦躁造成的。中秋节前后海边的螃蟹躲在礁石的下面,这个时候倘若你有机会在夜晚路过布满礁石的海边,一定会远远的看道海岸线一带,有着斑斑点点亮光,如果你再好奇的走近去看那亮光,一定会发现那些捉蟹人,他们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手电筒,那亮光就是从手电筒里发出来的。他们时而搬动礁石、时而俯下身子将头伸到礁石的缝隙中观察,最后总能收获满满。他也很喜欢捉蟹子,在连续陪他四五天以后,我忍不住的对他说:‘亲爱的,咱们今天不去了吧?我白天工作很累,晚上还要去熬夜捉蟹子,早晨我都快起不来了……。’‘你有时间工作,没时间陪我?你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累什么累!不想陪着算完,我自己去,你也别待在我家了,滚吧!’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我说话,当时的我愣住了,尽管他事后各种解释自己是一时气话,没别的意思,可它就像一根倒刺一样,每当我想把它拔出来时,却发现比以前疼得更厉害。日子一如平常的过着,我用忙碌的生活掩盖它,用对未来的憧憬封存它。毕业后的第二年,在他母亲的建议下,我们去拍了婚纱照,我们一块去选婚宴酒店,就差结婚的日期没定来时,我就发现他出轨了。那天我因为生理原因肚子疼的无法工作,就请了半天假。不曾想,回到家,我看到我们俩的床上躺着一个陌生女人,衣不遮体的看着手机,而他穿个内裤坐在电脑前打着游戏。看我进来,他们显然一愣。你知道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是责怪我进门不敲门!”他自问自答的说着,脸上带着怒气。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着总是要安慰她一下,就在我刚要说话时,她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关系的,我现在放下了。”
我喝着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马路对面的面包店已经亮起了灯。“说了你可能会笑话我。”她的声音又把我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接着说道:“事后,他母亲和他一块给我道歉,还写下保证书,我想着前几天和爸妈讲我要结婚的事情时他们开心的情景,我答应了,答应选择原谅他。我试着把这件事情和那根倒刺埋着一起,不去想它。傍晚,他提议去海边散步,拉着我的手,他一遍一遍的给我道歉。我抬头撞上迎面的夕阳,耀的眼前升起一团团的黑影。我转向他,那张令人生厌的嘴脸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我使劲的从他手中抽离出我的手来,对他说了声‘我们分手吧!’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海水咆哮着一浪紧似一浪的拍打在沙滩上。”
“谢谢你给我分享你的故事,你是个勇敢的人,爱不是一味的迁就,希望今后你会一直被爱包围着。”
“爱情的路上有很多岔路,有的人一下子就找到主路了,而更多的人则是刚刚从伤心的岔路折返回来。我就是属于后者,不同的一点是,我现在一点也不伤心。”她自嘲的说着。
当我们在茶楼门口告别时,暮色已经变得很深了。带着这个沉甸甸影集,我一头扎进这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