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张狂的。
风是跋扈的。
南陌离却卑微到光与影的夹缝里。
他正混混沌沌地在田埂附近踱着碎步,消瘦的身子给荧荧青禾消融了。他迫切想找些吃的,非常非常迫切。
他的命是危危吊着的。
打自上喙断了一截,他就再也没吃饱过。到现在,他已经饿得全身发冷发颤,仿佛连灵魂也飘飘若离。
作为一只黄鹤,少有活得如此凄惨的。
沿着田埂走了好些距离,终于,前面不远处隐隐传来水光。
那水光极纯极白且凝而不散,一眼便知光源处存在一方极大的洼地,鱼虾必丰。
南陌离精神一振,转踱为挪,贴着禾苗一点一点地潜行。
洼地长条形,门框大小,西北东南各缺一口供水出入。
洼地里热闹得很,有零零散散的泥鳅在冒泡,有成群结队的大肚婆(一种近乎透明的小鱼,头扁肚圆,故名)在巡游,有三三两两的菩萨(这种鱼颜色艳丽,身有金纹,尾若霓虹,可以为观赏)在嬉戏……
嗖的一下,一条懒洋洋躺在禾苗根部晒太阳的泥鳅消失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黄鹤显露身形,鱼虾哄然乱蹿。
闷闷几声惨叫,泥鳅肥仔超当即插队见阎王去了。
便在此时,一群放牛娃渐行渐近,有说有笑。
出于本能的恐惧,南陌离果断飞离洼地。
放牛娃们一阵雀跃,忙追着跑。
南陌离展翼如扇,奋力拍打,惶惶然向南急飞。
放牛娃们纷纷停步,捶胸顿足。
蓦地,似想起了什么,南陌离身形一僵,又折了回来。在低空略作盘旋后,一声长鸣,纵身扎入硭居(俗称,是为蕨类植物)丛里。
放牛娃们抚掌大笑,呵呵怪叫着,撒腿就往那里赶。牛也不要了。
硭居丛就在山脚梯田上,三分之一篮球场大小,密密匝匝长满齐腰高的硭居,看着有点幽深,沿着田埂附近的斜坡直走百米便是。
放牛娃们转瞬即到,人人都摩拳擦掌神色振奋,但没一个敢轻举妄动。天知道里面有没有毒蛇猛蜂!
犹豫了一会,欲望终究战胜恐惧,有个高高瘦瘦的放牛娃冲了过去又蹦又跳的,把硭居一点点踩平,剩下的放牛娃像打了鸡血一样全部投入战斗,大喊大叫,说不出的兴奋激动。
一小会,硭居丛已被彻底踏平。
放牛娃们东想西想,并没有看到黄鹤的踪影,没来由的骂骂咧咧起来。那个高高瘦瘦的放牛娃相对老到些,弯腰细细翻着硭居,没有放弃。
南陌离一动不动蹲在原地,其实他已经不能动了,硭居丛早就踏成一块,他被压在硭居中动弹不得。
没多久,惊叫声中,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把硭居翻开,一把抓住了他。是那个老到的放牛娃。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大大长着,满脸欢愉。放牛娃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南陌离死命挣扎,手掌越握越紧,他痛苦的嘶叫,却没人理会。
……
“粉皮,昨天的黄鹤怎样了?”
“哈,宰了,和药材一起煲汤。味道一级棒。”
“哈哈……那只黄鹤真是傻不拉几的,明明可以飞走,偏要往硭居丛里钻。”
“我希望碰到多几个傻鹤。哈哈哈哈……”
南陌离听闻脚步声越来越近,紧张地心都蹦了出来。
故乡有一种水鸟,身子拳头大小,嘴尖腿长头颈细,翼若折纸之扇,羽毛黄褐色,
趟过记忆的绿茸,在一处孤寂的土丘上,有我当年捡石掩埋的一只断喙黄鹤,趟过记忆的绿茸便可见到。
那只黄鹤很瘦,下喙很尖,上喙断了一截,黄褐色的羽毛略显零乱,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