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十二月
入冬了,阿菟的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郗子房还寄信给远在终南山跟随杨羲修习道术的方回讨要了生肌去疤的丹药。
“阿菟,你的字好漂亮。”郗子房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看着阿菟给家人写信。
“跟我母亲和姨母相比,还差的很多。”阿菟笑的有些羞涩,“子房,谢谢你。”
“谢我什么?”郗子房不自觉的看看阿菟的右腿。
“你知道,我出自琅玡王家,母亲是河东卫家的小姐,但是我却天资愚笨,三岁那年才开口说话。家族中的兄弟姐妹无一不是文采出众、才华横溢,我的亲哥哥更是个中翘楚。族中兄弟都看不起我,但是你不同。”阿菟放下手中狼毫,目光却始终没有转向郗子房,只有耳尖微微泛起的粉红出卖了他。
“羲,乃为太阳驾车的神灵,而楚人更是将伏羲奉为族神,屈原的《离骚》读过吧,里面有这样一句,’吾令羲和弥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你的名字,恐怕就是这样来的吧。”小白狗挣脱开郗子房的怀抱,跳到了地上,跑远了,“而阿菟这个乳名,也不是随口得来的。你知道菟丝子吗?”
“不起眼的野草罢了。跟我倒是相得益彰。”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是野草不错,但是生命力极其顽强,我们生不逢时,恰逢乱世,你父亲一定是希望你能如菟丝子一般一生顺遂、幸福安康。另外,菟这个字还是古时楚人对老虎的别称。”
“我的名字有这么多含义?”阿菟的脸上分明写着疑问。
郗子房被逗乐了,说道:“是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少年,路还长着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好啦好啦,别瞎想了,走,我带你打猎去。”郗子房赶紧打断阿菟的思绪,小小年纪净胡思乱想,后世的孩子真早熟。
说是打猎,其实就是两个孩子一起在村子周围逛逛,在没有表哥陪同的时候,郗子房向来不会私自上山,一来是有野兽出没;二来是天下大乱,若是有人挟持自己来威胁爹爹,那可真是害了郗家。郗子房虽说一直在练习箭术,但毕竟年龄尚幼,而且习箭时日过短,仍旧做不到自保。
“这次我不是自己,还有阿菟呢,要不就带他上山去玩吧。”郗子房这样想,似乎完全忘记阿菟与他一样,也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郗子房想上峄山玩耍,而此刻的郗子房身边只有一个唯她是从的阿菟,象征性的询问了阿菟的意见,两人就兴冲冲的爬山去了。
“阿菟,你快看,那条瀑布的水全被冻住了,好美。”这个瀑布是表哥经常带她来看的,入冬后这还是第一次进山,没想到竟变成了一道冰瀑,冰面像镜子一样反射着太阳光,熠熠生辉,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冰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相比之下,阿菟的表现就平常多了,似乎与冰瀑比起来,他更喜欢看郗子房开心的样子。
“我的家乡也有一条河,叫做沂水,很有名的,据说是吴王夫差起兵北上黄池时挖掘的,以后我带你去好不好?”阿菟鼓起勇气才说出这番邀请,年幼的他还不懂得男女之情,只是懵懂的喜欢跟子房在一起,向来腼腆的他再次羞红了双颊,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阿菟没有注意到子房失神的样子。
“吴王夫差……”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来到这个世上有半年了吧,也不知真正的郗子房是否如杨羲所说流落到了别的地方。
“沂水不是吴王夫差挖掘的,他只是疏浚过,并且拓宽了水道。”郗子房一本正经的说道,“阿菟,我们打雪仗吧。”
阿菟、子房二人在峄山玩的高兴,山下的村子里却乱成一团。
琅玡王家来人了。
自从王羲之之父王旷下落不明,王家人对此讳莫如深,加之长辈们禁止谈论王旷失踪一事,更是激发了小辈们的好奇之情。
大部分的孩子都认为王旷已死,但王羲之爱父心切,相信父亲一定尚在人间,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有错,在后厨拿了些干粮就连夜出走了。
第二天王羲之母亲卫氏发现小儿子不见了,慌忙拿着留书去禀报族长,琅玡王氏几乎倾巢出动寻找王羲之,短短几天就寻遍了方圆五十里地,却寻之不到。一个孩子仅凭脚力能走多远,日子一天天过去,搜寻的距离越来越远,希望也愈加渺茫。
卫氏经受不住失子的打击,病倒了。然而一月后事情却出现了转机,族长的书房内突然出现一封信,信中写明王羲之正在峄山养伤,羲之大哥王籍之快马加鞭赶到峄山查看,得到的消息却是羲之不晓得跑到哪里玩儿去了。
“贤侄不用担心,羲之应当是与我那不屑女儿一同玩耍去了,女儿速来顽劣,但好在有些分寸,附近的山路也走惯了,孩子嘛,玩累了自然就回来了。”郗道徽宽慰王籍之。
郗道徽万万没想到他口中还有些分寸的顽劣女儿居然在山上迷路了。
“子房,我们好像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
“听我的没错,我们抄近路回去。”
“哦。”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写作训练第3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