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老党员,我的母亲当时从100多公里远上半县的地方嫁给我父亲,对于很多人来说,是非常远的了。
在我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我只能通过家族大厅的黑白相片去依稀记得她的模样,而爷爷去世的比较晚,可能是我小学的时候把,但我已经在县城住了一段时间了,所以跟爷爷呆在一起的时光也很少。
我记忆比较深刻的是我的外公和外婆,他(她)们都住在广东跟江西交界的一个村子里,在我稚嫩的脑海里,他们都给了我不少的背影、话语和微笑。
外公也做过村里的村长,我最早的印象是在我出生的地方,在一个谷场的夜晚,他背着我的景象,这个景象甚至直到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还依稀有记忆,只是更多的是一种黑白的记忆。
然后是后面我的母亲背着我坐上了班车,回到了她出生的娘家去见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一路上颠簸辛苦,呕吐晕车以及大雨倾盆,才最终回到那山高路远的小山村,然后就会迎来外公高大而瘦削的声音,那时候,外公开了一个小店。
但是后来外公在村口小店被一个女人给拉倒撞在地上而再也起不来,他的腰骨和腿在跌地的时候给撞坏了,从此就一直躺在床上。因为外婆也对照顾人不是很在行,后来外公因为一直躺床上,背上缺少清洁和药物而得了褥疮,又后来就离开了人世。母亲后来一直有跟我说外公的点点滴滴,也包括在病床上照顾他的最后时光,在那个缺医少药的时代,老人跌倒损伤了腰骨关节,一般都逃不过卧床不起的命运,随之而来的就是长期卧床产生的种种感染以及全身的病痛,直至死亡。
而我那时候还在读小学,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遥望那片星空,目光呆滞的想起谷场的那道背影以及遥远的黯淡一颗星光。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外婆也有一天掉到了河里,而且那还是一个冬天。
倔强的外婆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然后独自回到那风雨飘摇的土砖房里,独自疗伤。但,过往能抗住身疼感冒的坚强的外婆也怎么也扛不住这一次的疼痛,特别是从河边摔下去的腿骨,一阵阵刺骨的疼痛,每每晚上都呻吟半天还不能睡着。
我的表哥,偶然半夜路过的时候,听到里面外婆的呻吟,却也只是奇怪,因为他也一向知道外婆的坚强也隐忍。
过不多久,大家终于发现外婆的不对劲,连忙把她送进了乡镇的医院,晴天霹雳的化验结果出来,她老人家得的是骨癌,那也可能是我第一次听说骨癌,甚至是癌症这种东西。
外婆喜欢喝酒,往往一次能喝半斤以上,亲戚们就怀疑是不是喝酒的原因导致的,但也只是怀疑。对于癌症这个东西,在那个年代还不算很常见,原因就是很多老人可能还抗不过癌症的到来,但是外婆扛到了,那一年她应该有七十多岁,医生也对她得了晚期的骨癌还能在家隐忍这么久表示了不可思议。
表哥这时候也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坚强的外婆会在半夜疼得独自呻吟,久久不能入睡。
我的母亲,在最后的一个月又一次承担了照顾的责任。照顾外公的时候,背后的褥疮发作之快已经让她无所适从,只能哀叹回来照顾的太晚,更何况外公一百来斤的身子,实在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够很好做翻身擦身的动作。
这次外婆的骨癌,却让母亲更加悲哀,因为病痛的折磨,到最后,外婆的身子只有六七十斤,母亲可以轻轻的把她抱起来,却唯恐一丝丝的碰触会让外婆彻骨的疼痛。
这种无奈的感觉,持续到外婆的最后咽下的那口气,却换成了满眼的泪水。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子,为了抵抗疼痛而弯曲像虾米的身子,就这样离开了她深爱的儿女们,还有我这个她一只念叨的外孙。
而我那时候还在读中学,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是遥望那片星空,想起那一大碗却只有几颗的田螺汤以及遥远的星空又黯淡了的一颗星光。
在我读书的时候,老师们,还有电视广告会经常告诉大家,不能抽烟,抽烟有害健康。我每看到这些,就会跑到父亲面前,用自己稚嫩的声音告诉他这件事情,并拿走了他手里还在抽的烟,那只经常夹烟的手指,其实已经变得像烟油一样黄的的油光蹭亮。
后来,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放暑假,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才知道,父亲已经得了肺癌。他们为了不影响我在北京的学业,选择了不告诉我,独自在医院和家里之间每天往返。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医院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我看着父亲的眼睛,我的眼睛湿润了,以往看起来不太重要的父亲,这时候呈现我面前的确实骨瘦如柴和面无血色。这时候我才恍然,原来陪伴在身边,你不会珍惜,直到有一天,他可能离你而去,那些陪伴在身边的点点滴滴变成刻骨的记忆,你才会想去抓住。
在这个暑假,我陪伴了父亲和母亲整个假期,直到九月就要开学,他们才催着我赶紧上学。其它大部分时间,我都显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我第一次亲身面对,我又能怎么办?
我也只是刚刚离开这个呆了二十年的地方,去到遥远的北方读书,我完全无法想象得了这种病痛应该怎么办?甚至医生也只是例行给我们一些安慰,因为这种癌症至今都是最烈性的一种癌症之一,何况是已经去到了中晚期。
所以,这段时间,我就在平平淡淡的陪伴她们,在陪伴闲聊的时候,我才更加知道了母亲的不易。在我上学的那段时间,父亲一开始就出现了一些征兆,咳嗽开始加剧,直到咳出鲜血,精神开始萎靡和模糊,有时候会执着的蹲在地上,拿着木屐在拍地上的蟑螂或者捡掉下的头发。然后母亲就每天带他去医院做检查和拿药,虽然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医生认为住院与否其实关系不大,为了瞒住父亲,母亲选择了不住院而每天带他去医院拿药,有时候天气不好,为了打个摩托,她们需要非常狼狈的在楼下到处等待摩托车的经过。
听到这些,我常常在背后无声的痛哭,有一次在病床前与大姐口角,却又想起这些过往,我心痛的满身颤抖,身不由己的飞奔出医院,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街角,倚着墙躬着身坐了下来。我大口的呼吸,试图减缓心跳的速率,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就算是上了大学,我也还是什么也做不了,除了陪伴父亲的最后一个暑假,天气好的时候推着推车在过江大桥上走了一圈,以及夜晚的时候听着那一段段急促的呼吸带喘的声音。
再后来,我从军训的中途停了下来,匆忙的坐着飞机回到了县城,却也只能望着那陪伴我过往朝朝暮暮的遗容,无语凝噎...
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村人亲戚们推挤着做着各种各种的善后的事情,其实我已经麻木,我甚至都不曾流泪。
流泪,那一颗黯淡的星光也不会为我而停下远走的脚步!
上个月,我出院之后,陪伴颤颤巍巍的母亲去到医院,因为检查需要时间,我们坐在过道旁的椅子上,倔强的母亲一会就问我有没有衣服,然后我找到护士,但是护士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然后我最终将过道一个无人病床上的厚被子拿来给母亲盖上,即使如母亲这般一向最重视干净的母亲,也没多少犹豫拿起了这床不知道是否被人盖过的被子,紧紧的缩进椅子的角落中。
经过一番检查,母亲然后被送进了紧急救护室,然后是一系列的检查,核酸等等手术,住进了消化科,因为怀疑是胃肠出血导致。
然后是不间断的检查和针水,之间还要输血和打人造血蛋白补充营养,然后就是舅妈过来代替我陪护母亲,我终于能够抽空回家和去公司一趟。
后来检查的结果,是指向了肺脓肿,我找了一些肺脓肿的治疗信息之后,也舒了一口气。然后在中秋节的前一天,陪伴着还非常虚弱的母亲回到了家,过完了这个中秋。
但是过程绝不轻松,我每天上午九点左右就开始打开手机,看母亲各项检查的结果,以及跟前一天做的比较。有些指标是非常让你疑心疑虑的,特别是肿瘤标志物指标,有好几项都超过了正常值,超过了就要做CT检查或者专项检查,甚至要做增强CT。这期间的煎熬,包括自己还拖着还虚弱的身体,每天接送coco上学,其中艰辛与心情,让人不甚唏嘘。
那时候,我多想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医生,幻想故事小说中的绝顶神医,用一根针灸,一碗汤剂,就能挽救她,治疗她。
昨天晚上,母亲还是没什么胃口,夫人和小孩因为培训在外面吃饭,母亲电话给我,问我吃什么?但是她自己是没有胃口,肚子也不饿。然后给我摘了阳台的艾菜,和老家寄过来的家鸡,用高压锅蒸了一盆鸡肉汤做晚餐。
大部分的鸡肉和汤都是我吃的,一部分是美味,一部分是母亲确实没啥胃口。
晚饭后,母亲坐在沙发上,我抚摸着她瘦削见骨的手掌,病痛折磨导致变形的骨关节,衰老而失去光泽充满老人斑的皮肤,想着今天重阳节,我轻轻对母亲说,“老妈,今天重阳节,没啥节目跟你一起过的喔”。
母亲耳朵不好,还要我再次大声跟她说话,“老妈,今天是重阳节,要不要去爬山啊”。
她笑了笑,任由我摆弄着她的手掌,眼中有光,仿佛想起了过往的时光。
那光,使我知道,会因为我,尽可能的以她的能力,尽她的希望而高挂在天空,永远也不会黯淡!
2021年的重阳,我过得并不那么的孤单,身边只有一个母亲一个老人,却胜过了过往!
如果我学医,或许,我能改变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