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放下别动啊，”床上的李大爷，看着女儿秋玲要把碗中的剩白菜和半块馒头拿走。他知道女儿肯定是要把这些饭菜倒进门外的小狗盆子里。“下午热一热，我还能吃呢。别糟蹋了。”李大爷微笑着对闺女说。
女儿秋玲看了看长了一层绿毛的白菜，和满是黑点的馒头，忍住哽咽又给他放到了厨子里。她不能让爹着急，等爹睡着了，她在偷偷的拿出去给他倒掉。
82岁的李大爷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感冒。当弟弟秋奎给她打电话说老父亲不行了的时候，48岁的她硬是自己开车从上海连夜赶回来了。
秋玲身体是有点儿吃不消，但是无论多累，她也想回来看看李大爷。再不回来，她怕自己后悔一辈子。稍微休息了一下。她把车后备箱里的东西全部一点点给李大爷卸下来，先简单的切了细细的肉丁，做了一个肉末蔬菜疙瘩汤给李大爷吃。82岁的李大爷一口没剩。足足一大碗。
医生给李大爷检查过身体之后说，没什么事，感冒了，浑身没力气，吃点药，一个星期差不多就好了。
看见李大爷，秋玲心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的双胞胎孙子需要她照顾。她早就回来陪父亲了，一直伺候父亲到终老，她也试着想把小孙子接回家来，儿媳妇说什么也不干。她心疼儿子生活压力大，车贷还有房贷的每个月必须还。那点工资不够用。所以她想给儿子省点钱，减轻点压力。不雇保姆。
可是终究是两头不能兼顾。不能陪老父亲身边。这些年她自己省着点，尽量多给和父亲生活在同村的弟弟点钱，所以秋玲每个月给弟弟1500块钱，让弟弟在家帮忙伺候老父亲。
在农村这些钱一般的生活所需是没问题的，加上老人补贴。弟弟秋奎不至于让父亲的生活太惨，每天给口热汤热饭的就行。
邻居告诉秋玲，秋玲的弟媳妇每天就给李大爷送一顿饭。放在李大爷的床头柜上，伸手就能够得着。李大爷胃口好的时候一顿都能吃完。胃口不好的时候可以吃两顿，也可能吃两天。
秋玲做梦也没想到的，每次打电话，父亲和弟弟说的一样好。不缺吃喝，身体硬朗。放心就是。
看着李大爷瘦的都脱了形身体。不用说也是营养不良。秋玲给老父亲做各种好吃的，李大爷总是憨厚的看着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高兴的像个孩子，一天都是笑的合不拢嘴。
李大爷的吞咽功能不行了，饭吃的很慢，汤类的还可以，硬的吃着很费力。她看着李大爷极力往下咽的时候，秋玲心里刀搅似的难受，这样的状况，平时床头柜上的饭菜老父亲能吃多少？吃了什么？她心里就知道了。
李大爷节俭了一辈子，心里对美食是很渴望的。当秋玲给李大爷做了皮薄馅多的肉火烧给他吃的时候，李大爷拿在手里闻了又闻，说：真香啊，闺女，你给我切碎了我吃。”秋玲给李大爷用绞肉机搅碎了，李大爷硬是咽下去俩。
李大爷是秋玲回家三天之后的早上走的，夜里李大爷睡的很好，天刚亮，李大爷说想喝大米饭，她用暖水瓶里的水，给李大爷做，饭熟了，秋玲盛到碗里，拿着小勺刚坐到李大爷床前，李大爷伸出枯枝搬的手紧紧攥住女儿的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谢谢玲，爹知足了。”
秋玲看见李大爷额头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慢慢的全部都展开了，他出了一层的汗。脸水亮水亮的。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碗，父亲手一松，两滴泪顺着父亲的眼角滴下来。父亲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嘴微微的张着。正像老人们传说的那样，父亲没有挂心事，小儿子都57岁了，重孙子都有了。还挂牵什么？
父亲那微微张开的嘴，让秋玲嚎啕大哭。父亲不是个馋嘴之人，一生不讲究吃穿，记得小时候，父亲永远是吃剩饭剩菜的那那个人，就是最普通的菜，只要是哪一个孩子没有吃饱，父亲一口都不吃，都吃完走了饭桌上父亲把碗底的剩余打扫干净。
82岁的李大爷连一个长了毛的馒头也不舍得扔。一辈子为了儿女的他一个夜晚都没有让儿女熬，准备的氧气也没用上。
收拾李大爷的遗物时，从李大爷的枕头里找存了18000块钱，这些钱找人开坟，置办酒席，下葬，所有的后事都处理完，钱还没用完。
李大爷这个人，就是这么一个不麻烦儿女，替儿女着想，心里惦记着儿女，一辈子没有挑过儿女的错。
秋玲的母亲早逝，李大爷养大了两个孩子，他这一生有儿有女，女儿孝敬，远嫁。女儿让他想，让他盼，盼了一辈子。
儿子没有什么不好，农村人都一样，结了婚眼里就只有自己媳妇和儿女了，老人么？有口吃的就行，别人家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