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金庸小说

在读金庸小说之前,最先接触的是金庸小说电视剧。

那是1997年暑假,我和哥哥姐姐每天晚上去三叔家看《天龙八部》,去时夜影朦胧,归来月色已深,我和哥哥走在光展展的路上,听夏虫唧唧,闻草香阵阵,只觉“天地广阔,一腔热血澎湃开来”,恨不得立时遁入那“又奇又险的江湖中去”。

后来夜色渐渐凉了,秋意袭来,先是哥哥开学离家,继而姐姐也去了学校,去看《天龙八部》的路上只剩我一人,月光下我的影子又瘦又小,阵阵难过袭来,即使有欢乐的虚竹,也冲淡不了彼时对哥姐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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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热播的还有古天乐李若彤版的《神雕侠侣》,那时家中没有电视,都是去邻居家断断续续看几集,印象最深的有欧阳锋传授杨过蛤蟆功、杨过遇李莫愁和小龙女被尹志平玷污三个情节,他(她)们后来的命运和结局是我在上大学以后才明白的,中间隔了十年,十年中,他(她)们的命运时时在我心中画出问号,但我一直没有机会去寻找答案。


第一次读金庸小说,是在2001年秋,我读初三,一本名叫《赤发小罗汉》的小说在班中悄悄流传,我用另一本武侠小说《邪剑狂刀》好不容易换了这本书,一读之下,好生奇怪: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赤发小罗汉的影子,倒是有个叫石破天的傻乎乎少年和一个可爱的女孩丁珰令人难忘。

这本书自然是金庸的《侠客行》,不知为何,竟冠以《赤发小罗汉》之名,可见当时金庸小说盗版之盛之夸张。

可我能在少年时读到金庸小说,还是拜了盗版的福。


2002年冬,高一寒假,上大学的哥哥带回家四本武侠小说,分别是:《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和《九阴九阳》。

四本武侠小说,前三本均为“金庸作”,最后一本则为“金庸新作”,“金庸”和“新作”之间空了好长一段空格,当时不明白其中区别,以为也是金庸作品,一部部读下去,只觉一个漫天花雨般的世界缓缓向自己打开。

《射雕》犹如春天清晨漫步在森林边缘的小鹿,清新活泼,充满青春气息;

《倚天》正如寒冬里的艳阳天,虽然不时有冷风吹来,但天地温暖,春意若隐若现,朦胧暧昧间只觉有若干桃花开在眼前;

《天龙》则画风多变:读段誉则茶花满路,满纸生香,嘴边不由浮出微笑;读萧峰则鲜花怒放,树木葱茏,恨不得桌边有烈酒一壶,兄弟若干;读虚竹则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耳畔娇啼之声不绝于耳,更不时有钟鼓声隐隐传来,只觉又滑稽,又好笑,忍不住要捧腹大笑;

读到《九阴九阳》,则画风陡变,“难除大理风流根”、“龙虎交合融阴阳”一章章扑来,挑逗得正值青春发育期的少年坐立不安蠢蠢欲动,平静之后,掩卷沉思,觉此书和前三本路子完全不同,多年后才知本书作者并非金庸,而是“金庸新”。

我把《倚天屠龙记》带到学校,和同学一起看,之前热播苏有朋贾静雯版的《倚天屠龙记》,每个周日下午看三到四集,电视剧和小说看的多了,渐渐觉得自己和身边的人融入到小说中,成为书中角色,或者说书中角色走了出来,走到我们身上。

面容清秀性情温和的同学甲为“紫衫龙王”;

意气深重气质威猛的同学乙为“白眉鹰王”;

头发微黄文理全才的同学丙为“金毛狮王”;

至于本人,当时自负轻功无双(耐跑步),更崇羡韦蝠王来去如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飘逸之气,遂自封为“青翼蝠王”。

后来我遇到一位名中含“敏”的女生,在多情多梦的年龄里,遇到相谈甚欢的异性,总是忍不住把最好的想象给她。

我那时——直到现在,最喜欢的女性是赵敏。当时写信写到浓处,直呼她为“敏敏”,一腔情思,化作一封一封书信送了过去,可惜她回信时,总是客客气气地称呼我的名字,多年后回忆起来,仍觉风光旖旎柔情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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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规模读金庸小说,是在2006年上大学之后。

可当时“偌大的大学图书馆,竟找不到一套完整的金庸作品集!”我读的金庸小说,全部是从学校旁边的一家小书店租来的。

四年来金庸小说多的读到三遍,如《碧血剑》、《笑傲江湖》等,少的读了一遍,如《鹿鼎记》、《侠客行》等,多数读了两遍,真是废寝忘食,如饥似渴,越读越觉金庸小说气象万千,越读越觉金庸其才如海,越读越觉读金庸小说的人可爱有趣。

读完《神雕侠侣》,正是深秋之夜,当时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啊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正是:‘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生此夜难为情。’”一种巨大的凄凉感袭来,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

读《笑傲江湖》,对独孤九剑之“无招胜有招”大为惊叹,当时正读《道德经》,相互印证,颇有心得,将此心得随即运用到打篮球上,命中率大为提高,而且投篮姿势飘逸潇洒,此即得益于此书;

读《白马啸西风》时,我坐在窗前,看着远山,远山夕阳透过木叶,落在最后一页书上,那书上留着深深的叹息: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深深爱上了别人,那又有什么办法?

读《鹿鼎记》时,身边有位颇似韦小宝的大学同学,诙谐机智,言谈风趣,我们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书,这本书结尾时,韦小宝和七个老婆欢乐归去,这位同学也谈起了恋爱,热闹戛然而止,很快乐的一本书,竟看出些寂痛来。


大学虽然读了不少,但金庸作品一本没买,买金庸小说,是在大学毕业尤其是2012年以后。

收藏一套完整的三联正版金庸小说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大学毕业以后,我在旧书店淘,在网上买,渐积渐多,现除《碧血剑》下部、《笑傲江湖》三四部和《连城诀》四本外,其余作品均已收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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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版本是金庸作品在大陆最全的版本,不是最早的版本,也未必是最好的版本,但自有一种情结在其中,可能是少年的梦想,中年的缺憾,老年的安慰,收藏这套书,有很复杂深厚的感情在里面。

在淘金庸作品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不少其他版本,一般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盗版书(是指未得金庸授权的版本,但版本本身装帧印刷等均为现在正版所不及),比如宝文堂书店的《倚天屠龙记》、吉林文艺出版社的《射雕英雄传》,时代文艺出版社的《神雕侠侣》、安徽文艺出版社的《天龙八部》、海峡文艺出版社的《连城诀》、鹭江出版社的《碧血剑》等。尤其是宝文堂书店的版本,淡雅古朴,纸页浅黄,确是值得收藏,可惜宝文堂只出了三套金庸作品,倘若能完全出齐,绝对是收藏的上好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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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趁当当网半价活动,我以484元的价格买了一套广州出版社朗声旧版金庸作品集,总算是圆了收藏一套金庸全集的愿望。

遗憾的是,朗声旧版阅读犹可,收藏却是下下之选:封面平滑缺乏质感,纸页苍白无力,既无宝文堂书店的古朴典雅,也没有三联版本的古典韵味,只能说是套读物,没有深层次的文化意蕴和情感意境在里面。所以如果条件许可,收藏首选还是港台版,其次是三联版,至于宝文堂书店版本,是永远不可能收藏到完整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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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金庸小说读了又读,渐渐生出研究金庸小说的念头来。

说研究金庸小说未免大言不惭,实际上,金庸小说内容太过丰富,人物太过复杂,情感太过多变,任何人都可以在金庸小说的任何角落里找到只属于自己的解读,说是研究,其实只是一种私人解读。

这也正是优秀文学作品的魅力,她没有答案,但答案无处不在。她的人物虚化,但这个人却在人海之间忽隐忽现,我们读着,读着,就读到了自己,“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到这儿,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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