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于一个家庭来,正如这头顶遮风挡雨的房子,威严伫立,朴素无声……
01
我的父亲是个木匠,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聪明人”,而又是一个“冷酷”得没有什么朋友的“孤家寡人”。
小时候,村里其他同龄的孩子可以和父亲撒泼耍赖,而我和弟弟却从来不敢在父亲面前那样“放肆”,光是看着他凶神恶煞的冷峻的脸,就已经害怕的不知所措了。
我的奶奶常夸我的父亲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什么一学就会,柴油机、瓦工、木匠都是无师自通。那个年代的他还能写的一手好字,每到春节便自己买来红纸和毛笔墨水,写好自家门前的对联。
映像里父亲年轻时候脾气不太好,经常和母亲吵架,甚至动手打过母亲,我由此即害怕又怨恨他,小小的内心里抱怨父亲对母亲不够体贴和关爱。
父亲还有三个兄弟,他排行老三,早年随着爷爷从外地迁入这个外姓村。在这个新的村子里,由于是独门独户的外姓人,常常会收到村里一些人的排挤,久而久之,爷爷奶奶、父亲以及他的兄弟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时常因为田间地头的事和村里一些人“明争暗斗”。
父亲在这种环境和家庭情绪中成长起来,以至于内心极其敏感,存在强烈的不安全感,总会怀疑谁谁谁会对他不怀好意,缺乏对外人乃至家人的信任。
02
小时候对于父亲的侧面认识,更多是从外婆的评价中得知。
父亲二十多岁的时候,面相帅气,一米八二的大高个还有手艺,于是被外公外婆相中了,把他们的大女儿我的母亲嫁给了他。
谁料婚后生活的琐碎事宜让外公外婆操碎了心,甚至非常后悔把女儿送到那样一户人家。父亲年纪轻,脾气容易暴躁,在奶奶的“教唆下”,对母亲时常发火,甚至动手,在经济上也是抠门非常。母亲婚后的生活可谓惨淡不堪,几次闹离婚,甚至丢下幼小的我和弟弟,偷跑去北京打工。
父亲一家,为了找寻母亲,来到外公外婆家逼问她的去处,闹的不可开交,甚至还动手打架。暴躁之下,父亲用他大而有力的手掐住矮小瘦弱的外婆,外婆实在抵抗不过,就奋力一口咬住父亲的大拇指,以至于父亲差点断了个手指。这样的场景被外婆当着笑话跟我讲了无数遍。
在经过了那样一段打闹之后,外婆坚定要让母亲和父亲离婚。可是后来,母亲因为思念我和弟弟,日日落泪舍不得孩子,又自己从北京回到了家里,让风波就暂时停息了。
03
父亲的改变从建房子开始。
那时候的村里家家户户还都是砖墙瓦屋,刮大风下大雨,屋里就开始漏雨,为了接屋顶漏下的雨水,锅碗瓢盆摆摆满屋里,有时候夜里睡觉甚至会感觉到脸上有雨水落下来。
于是乎,每户人家都渴望建一个不漏雨的混领土屋顶的平房,如果有能力建个二层小楼房,那就叫全村人刮目艳羡了。
父亲母亲省吃俭用,终日在田间耕作,父亲还平时接点儿私活,给邻里相亲打木制家具,桌椅板凳是常事。尤其是接到哪家建房子需要用木料做混领土框架的活儿,就赚到更多了。除此之外,父亲会捣鼓柴油发动抽水机,用来给村里人浇灌农田,也能挣点额外快。
若干年的努力之后,父母亲存下了一笔小钱,于是决定将家里的瓦房拆掉,去另外一处靠近新修建的马路旁建新房子。当然,那时候的砖还很不便宜,建平方所需的资金还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算,于是像外公外婆以及其他亲戚接了几万块钱。
一天,我从邻村放学回家,快到家时,就看到新房子周围停着警车,一群人围在一起。我加快脚步跑回家,之间到处血迹斑斑,看到母亲坐在门口哭喊着,奶奶一边在马路上匆忙走着,一边指着母亲说些“都怪你没用”的话。
后来我才得知,二伯因为我家新房子和隔壁正在建的房子占地问题发生了争执,于是叫回了正在地理农忙的父亲,结果双方大打出手,大伯也参与了进去。最终,父亲被对方用锈蚀的尖锐铁具打伤了头部,瘀血流入脑内,当时便昏厥倒地,等再被叫醒时,已发不出声,只能用手比划或在地面上拿树枝表达意思。
父亲伤势严重,做了大手术,险些变成植物人。幸好最终挺过了危险期,脑颅里取出的骨头让他的头部凹陷下去一些,术后一直到如今说话的时候都不是非常流利,需要停顿一会儿才能完整地表达意思。
由于手术及恢复所花费的钱,加上耽误的秋季收成,还有之前借的外债,家里顿时买米的钱都拿不出来,更别提给我和弟弟交学费了。父亲于是对母亲说:“你出去打工吧,我这伤势还出不了门,只能先留在家里把地里的棉花收完……”
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去了上海打工,父亲带着伤势留在家乡照顾我和弟弟,靠赊账借债度日。
03
此后的父亲,性格大变,不再暴躁,对我和弟弟也从不大声呵斥,每日凌晨四五点就起床做早饭,洗衣服,下地干活。
一次大冬天,天气寒冷,父亲将煤炭炉子放在卧室里取暖,夜里熟睡起床后,我感觉有些恶心呕想吐,叫父亲开灯。父亲便起床解小便,起身的一刻昏倒在地,而我一瞬间呕吐了起来,弟弟睡的迷迷糊糊也不起床,原来是我们煤气中毒了。
父亲非常后悔把煤炉放在卧室,此后对于家里的安全性事宜格外小心谨慎。他每天都把屋前屋后清扫得十分干净,给我和弟弟分配家务,我负责卧室卫生,弟弟负责堂屋的卫生等等。
受过伤的父亲在往后的木工活儿中常常受些小伤,手指割破,胳膊摔伤,腿部割伤等等。他吸的烟越来越多,每日浓茶白酒,沉默无声。初中后,为了还清家里的债,他也跟母亲一起去了上海找活儿干,我和弟弟便留在家里。
这新修建的房子,没有什么装修,父亲母亲在里面生活的时间却很少。后来我和弟弟陆续上了高中大学,除了过年更没怎么回过那个新平房。以至于十几年后,在家家户户盖起来的小洋楼前,“新平房”变的破旧不堪,屋前门后杂草丛生。
如今,父亲和母亲给弟弟在省城付首付买了新房子,又靠着省吃俭用的钱决定重新改造家里的破房子,留着以后从外地回乡过晚年生活。
父亲为了省钱,自己亲自上阵,叫来大伯二伯和其他小工花大力气加盖了二层楼房,垫高了地基,隔出了几间卧室。我知道,以后我和弟弟一家过年回老家,就可以住在父亲修建的这个新房子里了。
父亲依旧改不了日日吸烟和饮酒的习惯,身体也不如以前高大强壮了,消瘦的背影,嘴里吊着烟,眯着眼,顶着一头已经稀疏发灰的头发,默默地丈量着水平尼龙线,一块一块仔细地砌着砖头……
[90天无戒写作成长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