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一点也不爱吃饭,印象最深的一副画面是母亲端着饭碗,追着我满地乱跑。不得不说,那时候的我还是相当瘦弱的,小小的身子骨可愁坏了母亲,后来不知听谁说的有一种名为山楂丸的药,利食而且不贵。于是母亲买了很多盒给我和妹妹吃,那种药也是十分好吃的,酸酸甜甜,小时候也没有糖,没有小零食可以吃,山楂丸的出现,令我们十分开心,终于有了好吃而且被允许吃的吃食。显然,山楂丸对于我来说带来的效果是显著的,对于妹妹,却没有任何的影响,还是那么的瘦弱。我把那种药当作饭吃了以后食欲大增,体重也是直线上升,不到一年,我顺利的成为了一枚合格的小胖子。
小时候对美食没有研究,因为终究是食物,不过是好吃坏吃罢了,不过那些与吃有关的回忆,却总是割舍不掉。
因为家里有两个孩子,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会特别的热闹,即便妹妹吃不过我也还是要和我争抢一番的,当然每次的结局都是她赢了,然后我再吃她吃剩下的饭。最让我们津津乐道的,还是我和小妹争抢饭桌上最后一一小盘菜的时候。小妹机灵的很,把自己碗中的饭全都倒进菜盆子里面,然后端过菜盆子自己吃了起来,我每次都气得直哭,小妹每次都撑得不行,然后大方的把剩下的给我吃,所以她永远是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
那时候对美食还真没有什么概念,觉得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食物。母亲对于吃饭的要求还是极为严格的,吃饭的时候不能看电视,不能大声说话,即便菜不好吃,也不能不吃,要么就饿到下一顿开饭的时候。父亲对这一要求也抗议过一阵子,母亲说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连饭都吃不好,以后能做好什么?
小时候的美食总与母亲的手息息相关,母亲的手辛苦些,我们便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盛宴。做法千篇一律,可原材料的获得,却是母亲倾心付出的。
记忆中一直以为,除了母亲做的鸡蛋饼以及烀鹅,其他的菜都不如别人家做的好吃。因为我们一家四口人中,三个人都是胖子,母亲后来为了抑制我们的食欲,也为了改善我们的健康,把做菜的油放少些,大米饭里面掺一些小米,有时加一些黑豆,甚至有些时候直接煮成小米饭给我们吃。于是米饭再也不甘甜软糯起来,菜也不像从前那样香了,但我们依然没有瘦下来。这一种做菜方式一直到我上高中之后,才悄悄地改变。当时我我上了高中是寄宿制的,从上小学时候的每天都能回家,初中时候的每周回家两天,到最后高中每周只能在家呆上半天时间,作为子女的我们慢慢熟悉了外面的环境,但是母亲对我们的思念,却愈发浓烈了。于是每周能回家仅仅待的那几个小时,成为母亲最期待的时刻。母亲总是以我在食堂吃不好为由给我做出一大堆的美食,其实我知道她是想用美食栓住我的心。母亲做的烀鹅最为一绝。制作方法怎么能说的清呢?虽然步骤简单,佐料也简单,但是鹅子这一并不值得一提的原材料的养成,还要从它只是一枚鹅蛋的时候说起。
鹅蛋的孵化日期是21天,往往四月份就开始准备了。水袋、热水和鹅蛋都是自家的,用棉被把鹅蛋捂起来,调好合适的温度,接下来便是每天的触摸,翻转,就连夜里也不能停歇。所以那段时间经常的一副场景是母亲半夜每隔几个小时爬起来去照看鹅蛋,这是十分令人心力交瘁的,所以母亲常常笑着说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可是当小鹅孵化出来以后,喂食添水,去田地里割草,这又是些十分繁重的活计。我们家每年自行孵化的鹅蛋五十多枚,大约会有三十多只小鹅顺利出生,算上从镇里买来的鸡雏,鸭雏,总共要八十多只,但我家并不是开养殖场的,养出的鸡鸭鹅也从不卖给别人,一些赠给亲友们,剩下的都留给我们两个孩子吃。鸡鸭鹅们装在不同的笼子里,有些散养在院子里,喂养的食物也各不相同,所以母亲每年夏天几乎不怎么出门,最多是晚上出去纳凉,因为光是喂养这些小动物们已经耗去半天的时间了。这些小动物们慢慢长大,母亲从喂给它们每天早上五点多起来就去田地里割的草,到喂给他们各种葵花饼,腥鱼干。如果这个过程中鸡鸭鹅不生病,还算谢天谢地的。有阵子鸡得了瘟疫,几天内死去了十几只,母亲那几天嘴上起满了泡,饭也吃不下了,毕竟那是母亲从夏天到秋天的心血。所以说我从来不清楚母亲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毅力,每年都在重复着这样我们村里的女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每当出去打扑克回来的女人问背驮着一袋子从田里割下来沾满露水的草的母亲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不好好歇歇的时候,母亲总是笑笑,大概你不是那两个孩子的母亲吧。
所以冬天冻好的鹅子是吃不尽的,只要我们周末回来,母亲一定奉送出一盘烀鹅,量大实惠,而且皮脆香甜,几乎没有多余的汤汁,调味的佐料都锁在鲜嫩的鹅肉里面,直到现在上大学的我每几个月回一次家,迎接我的美食还是那一盘最熟悉的烀鹅,全家人一起在饭桌上成为我对家的认识的又一段美好回忆。
但是母亲的厨艺还是有软肋的,比如她从来都不会做馄饨,很少给我们做她认为不好吃的鸡蛋饼,事实上我一直都认为那是又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味。对于鸡蛋饼的回忆,还是在亲戚家的一次吃到的,觉得非常好吃,就告诉了母亲,她第二天早上给我们做的鸡蛋饼煎糊了,那之后就没怎么做过了。有一次上学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就等不到车了,我瞥了一眼饭桌上的饭菜,心想着如果不好吃就不吃饭直接上学了,饭桌上正是鸡蛋饼,我急忙叫母亲拿袋子,帮我装起来,留在路上吃。即便走得如此匆忙,我还是不忘留恋鸡蛋饼的美味,似乎那是一整盘煎鸡蛋,金黄与碧绿交相辉映,但是你又可以觉察到面粉的筋道,不油不腻,后来我吃过很多张别人做的鸡蛋饼,我就能当那是饼罢了,因为鸡蛋饼在我心目中母亲做的才可遇不可求。
后来渐渐走远,吃饭睡觉这两个最基本的生活习惯不能经常在家里面完成,对自己住的条件不拘小节,但对吃总是十分挑剔。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高中时候自己在寝室做的泡面了,暂且不看泡面算是垃圾食品,我对泡面的研究,还要从生活费快花光了的时候算起。当时生活费入不敷出却又不敢告诉家里面,所以买一个饭缸子,在寝室两块钱的泡面便能解决一顿中午饭,所以吃着吃着开始琢磨起来泡面究竟该怎么吃的方法了,我当时发明一种先过水,再放调料的方法。在后来生活费渐渐足了的时候,我泡面的方法开始系统完善起来。一张面饼用滚水等待泡开,这期间把猪肉香肠切段,午餐肉切块儿,鸡翅两块摆好,鸡爪一个摆好,最重要的还是卤蛋,要两枚。一枚剥皮之后随着面饼一起煮,另一枚将蛋清和蛋黄分离,蛋清切碎,蛋黄捣烂。当面条煮得不烂尚且十分筋道的时候,滤过一遍水,把面条烘干,接着快速放入调料,放入之前准备的食材,添入少许的水,再静静等待一分钟,让蛋黄和汤汁完全融合,那时候做出来的泡面在我看来是最美味的吃食。
在高中时代还有两种食物,是我最为钟情的。一种是学校对面小餐馆儿卖的鸭血,配上汤汁,又软又香,煮的合适,吃起来很弹很q。另一种是食堂做的油梭子饼,我每天早晨都要早起排队去买油梭子饼,因为刚做出来的是最酥脆的,很烫很热,吃起来胃里也暖暖的,这种饼香酥的原因就在于里面的油梭子。油梭子在东北是一道非常美味的小吃,最常见的搭配是酸菜做成的油梭子酸菜馅儿的饺子,不油不腻,吃起来却足够鲜香。油梭子和面的搭配是令我十分惊喜的,面融合了油梭子的油汁,油梭子吃起来已如肉般劲道了。
现在想想,美食也是可以连接记忆的,这里面有我对家的,对青春的,一旦记住了那味道便想起了那年那景,我不由的勾勒出当年的自己大口吃着面条喝着面汤的幸福场景。
所以减肥的事情,一拖再拖,后来上了大学终归是想改变一下现在的样子,于是开始对美食有所避讳了。所以现在想想也回忆不出,我所能提的出来的美味。每天早上一个鸡蛋,一个鸡蛋饼,中午一菜一饭,晚上,或是玉米或是酸奶,平凡而单调。我所能接触到的,不过是土豆片,烧茄子,油麦菜,周六周日也奖励过自己一顿好吃的,吃的时候心满意足,吃过之后便又后悔不已,想想自己当初减肥的各种决心,心情就愈发沉重了,吃过之后不开心,何来美食之说?所以不去提起,从敢想着要吃。我想美食的出现是自己逐渐摸索,各个尝试之后发现出来的,因此似乎美食是肥胖的劲敌。但这更像是与我结交多年的一位老朋友,我想我们也不会就此分别,因为我觉得世间的美食是吃不完的,但多尝试不同的几种便又多了解并且接纳世界上不同于自己的存在。所以某天我决定以后要吃遍全中国,然后吃遍全世界,在痛苦与等待中煎熬的日子里,我和美食这位老朋友各自生长。
所以,老朋友,等着我为自己征战胜利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