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和山里的那些鸡

       我们村在一座山的山脚,这座山不知道出现在地理课本中的名字叫什么,反正我们这里的人都叫它野山。之所以称它为野山,是因为这座山的脾性很野,对村子里的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不仅人有脾性,万物都有自己的脾性,而这座山的脾性让所有人都琢磨不透,因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称为野山了,久而久之野山成了这座山在我们这里唯一的名字。

       野山占领了本应该属于村民们赖以生存的生长庄稼的土地,一直以来村子里的人都在与野山做着坚持不懈的抗争,那就是开垦山脚下一些勉强可以开垦的土地,但这毕竟有限,于是村里的人老早就把眼光投向了野山的深处,想象着那里有足以让村子赖以生存的条件。

       俗话说靠山吃山,这句话成了每一个愿意和希望依赖进山来创造条件满足全家人吃饱不饿的人的信条。野山虽然不是很高很大的山,但野山却很深,深到野的程度,深到让每一个想要吃山的人从山里获得了食物的同时也获得了恐惧。

       野山提供给我们而食物主要是山鸡,而野山赠送送给我们的恐惧也主要来源于山鸡。

       山鸡顾名思义就是生于山里也长于山里的鸡,本质上和家鸡也差不多,但山鸡比家鸡更加灵巧,运动速度更快,比家鸡飞的更高,可以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也更长。

       这些都是我们所不难思考到的,但令我们村所有人没想到的事,山鸡比家鸡更有一个更重要的区别,那就是山鸡更聪明,山鸡懂得复仇。这也是我们村在这么多年和山鸡不断斗争的过程中积累起来的经验。

       长期以来,我们村和山鸡的斗争就像两个村子之间的斗争,互有收获,也互有损伤,一方的收获便是另一方的损伤,一方的损伤便是另一方的收获。无论损伤还是收获,对我们两方都显得沉甸甸的,因为着收获和损伤都是用血浇筑而成的。

      正常情况下,村里的人一般也不会进山捕捉山鸡。但是遇上收成不好的年集,再遇上个旱灾或者水灾,家里余粮不足,眼看老婆孩子的生计都成了问题,那家里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是要鼓起勇气进山的,抓的到山鸡抓不到山鸡另说,如果没有进山这个勇气,就一定会被村里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嘲笑的。

       他们上山往往至少要三个人同去,少一个人都不行,因为有一个人要拿着强效灯光对准已经歇息的山鸡,山鸡在突然被强光的照射下,就会变的很呆滞,它们就好像听了一个让它们嫉妒震惊的今天消息,只顾呆滞滞的望着那灯光。由于山鸡都是成群结队的睡在一起,剩下的两个人就要在山鸡反映过来之前迅速拉网将其罩住。

       运气好的话,有时候一网可以弄到上白只,运气不好弄个二三十只也不是问题。但如果撑网不及时,让这些山鸡反应过来了,开始四散逃开,那再想抓到它们可就比登还难了。往往这时候,村里的人就会放弃,带着已有的猎物快速返回村庄。

       山鸡不会从山里出来像村里人围捕山鸡那样报复村里的人,但山鸡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回报村里人对它们带来的伤害的机会。

       村里的大狗是一个憨憨的壮汉,四十多岁没有讨上媳妇,以胆大的骄傲特色经常昂着头走遍村子的每个角落。侯三和候四是两兄弟俩,侯三其实是家里的老大,因为侯三上面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但也有人说侯家人说一下子来了两个女儿晦气,就把双胞胎一起送人了。

      真实情况侯三这辈的人已经没法直到了,反正父母给了他侯三的名字,成了事实上的老大,这个事他也欣然接受了。两兄弟差了两岁,侯三三十六候四三十四。不像村里其他家的兄弟,结了婚就为着父母留下的那点东西,老死不相往来的都有。

       侯三和候四两兄弟感情极好,也许是因为父母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但侯三和候四凭借着勇气和胆识还有两兄弟之间的真诚的配合,小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竟成了村里人人羡慕的两家。而过的越来越好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经常光顾野山,凭着侯三候四两兄弟的有勇有谋和密切配合,加上大狗一大把使不完的力气和吼叫起来震天响的声音,他们成了固定的组合,也是村里捕捉山鸡最多的组合。

      这种属于侯三和候四的辉煌已经是村里的历史了,自从他们之后,村里依然有人上山捕捉山鸡,但已经没有人敢作为勇敢的代名词,可称为村里的骄傲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天的夜晚,侯三候四和大狗三人喝了一些酒暖身子之后,就像往常一样上山了。他们顺利的围捕到了一大群山鸡足足有一百多只。但就在侯三和候四两个人快速的撑网想盖住山鸡的时候,候四的脚底突然一滑,虽然他们还是如愿的将山鸡都盖在了网下,但是就因为那一滑惊到了山鸡,有几只在网边缘的山鸡还是扑棱了几下就跑了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侯三他们看着网中足足有一百多只山鸡,想着跑了几个也无所谓。他们就带上战利品准备回村子了,而所有的与山鸡之间的恩恩怨怨就都发生在这回程到村子之间的路程中。

      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狗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山里出来走向村子。他的衣服看起来好像被撕扯过的样子,像一个乞丐那样破破烂烂的,浑身上下很多地方破了皮甚至还挂着凝固了的血液。大狗从村里人前来等待的人面前走过,没有看任何人,村里来的所有人都盯着大狗,眼神跟着大狗移动而移动。

      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问怎么只有你自己,有人问你们没有抓住一只鸡吗,有人问你是掉到山沟了吗,但声音最大最响亮的询问还是两个妇人发出的,一个在问侯三呢,另一个在问候四呢。

       面对如此多得询问,大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依旧眼神不拐弯的往前走,同时嘴里开始嘟囔着:“都跟鸡走了,都跟鸡走了!”侯三和候四的媳妇哭着喊着要去山里寻找侯三和候四,被村长和其他人给拉了回来。

       没人知道侯三候四去哪了,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过,大狗也变得更傻了,每当问到这件事,除了会说那句都跟鸡走了,都跟鸡走了就再也不会说其他的了。

      时间久了,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传说,甚至有些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去一探究竟。村里又恢复了以前对待大山的态度,除了侯家的人和大狗再也没有进过山,其他家的人依旧拿山鸡作为改变他们家庭境遇的唯一出路。不变的是,还继续有人像侯三和候四那样不见了踪影。不过,这件事的答案却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那天夜里,本来三个人在小心翼翼的带着自己的收获往回走。突然听到一声长鸣的鸡叫,足足有十几秒,三个人先是觉得非常刺耳,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三个人就那样跟着一只鸡机械的往前走。

       大狗走在最前面,走到一个斜坡的地方突然脚下一滑便滑了下去,就这一滑也让他清醒了过来,然后就看见侯三和候四跟着一只鸡在齐步的往前走,而前面是一个悬崖,大狗滑下去的时候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就昏了过去。两个人跟着一只鸡的景象便停留在他脑海里成了抹不去的记忆。

      山鸡在不断的减少,村子里也没有任何一家由于捕捉山鸡而变得富裕。直到后来村子里通了柏油马路,山里修了火车轨道还有高速公路,村里的年轻人可以坐上火车去大城市打工挣钱,然后把挣到的钱拿回村盖起了两层甚至三层的小楼房,人们的笑容变多了生活也更舒适了,再也没有人去山里捕捉山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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