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朋友艳梅从离石回来,请几个中阳同学吃饭。一是对正月十五父亲过世,我们参加葬礼的回谢,二则是老同学好久不见叙叙旧。
离师五十九班中阳县的同学共六名,艳梅、瑞明、彦峰、称心、永爱和我,男女各半,不偏不倚。大家喜欢把同一个班的同学戏称作“亲同学”,同一届的称作叔伯同学。我们六个是如假包换的“亲同学”,永爱因为不在中阳的缘故,和我们都断了联系,2010年同学聚会后大家谁都不曾见到过,只是偶尔从同学、熟识的人那里获得其零星信息,三瓜两枣,不甚了了。大约是有钱有闲,活得潇洒恣肆,当年的班花驻颜有术,依然美丽动人,岁月无痕。从圈子理论来看,我们应该属于被甩出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异圈人”。而艳梅毕业后就留在离石工作,真正留在中阳的就成了四个人,名副其实的“四人帮”。换句话说,原本同一起跑线的三个女同学,飞了两个,就我如同爬窝的鸟,守着一成不变的讲台,一站就是29年。
人间枝头各自乘流,各有路口各有归舟,大概这便是人生吧,总有人拼尽全力依然过着平淡甚至破碎的一生。
毫无疑问,三个男同学在平日里的联系更为紧密。闲暇时,他们或是围坐于小酒馆,几碟小菜,几杯浊酒,在微醺中回溯往昔,畅谈那些被岁月尘封却依旧鲜活的故事;或是一同奔赴山川湖海,在自然的怀抱里肆意挥洒豪情,用脚步丈量大地,用相机定格欢笑;又或是在一方小小的茶室,煮一壶香茗,分享彼此生活里的琐碎与惊喜,交换着工作上的经验与困惑。
毕竟身为男人,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总免不了要周旋于各类场面上的应酬。在他们心中,那些心累到极点的时刻,老同学就是最好的避风港。在这里,无需任何掩饰,他们可以尽情吐槽生活的不公,发泄工作的压力,一起缅怀曾经那段无惧岁月流转、无畏狂风骤雨,少年意气风发,仿佛能将满弓拉至极限的轻狂时光;也能感慨“东风吹破英雄梦,生活磨平少年心”的无奈与不堪。当面对彼此,他们便可以彻底卸去平日里的伪装,回归最本真的自我,率性而为 ,尽显自在。或许这,便是“同学”二字在社会学意义上最温暖、最独特的诠释,它超脱了普通的人际关系,成为了灵魂深处相互慰藉的柔软依靠,无论时光如何变迁,这份情谊都如陈酿的美酒,在岁月的沉淀下愈发香醇,永不散场。
这种时候,我这个女同学自然是被排除在外的。有外地同学来中阳的时候,他们会叫上我,大多时候都是瑞明组局,师范时候他是班干,毕业后又早早当了领导,算是发展最快的“千里马”。因了他,离石、方山、石楼、柳林几个出息的男同学时不时来中阳转转。所以,“四人帮”时有相聚,并不像其他班一毕业同在一城中,音尘各悄然,如鸟兽散。
今天一起吃饭的还有61班的瑞荣,称心因为有事缺席,很是遗憾。一顿饭吃到菜都凉了,聊的还没尽兴,中间又添了两道菜,又凉了。不胜酒力的我破例喝了四汤匙,感觉有点上头了。瑞明说,花赏半开,酒饮微醺,恰到好处!引爆一场大笑。原本微醺的感觉也在这轻松愉悦的氛围里缓和了许多,仿佛那醉意也被这欢声笑语稀释,飘散在空气中。时间在一波一波放肆的笑声里不知不觉流逝,九点多的时候,饭店客人散尽,出于对酒店的理解,我们清酒收筷,准备离席。桌上的菜肴大多满满当当,似乎光顾着谈天说地,怠慢了这些美味佳肴。
艳梅说,难得相聚一次,便执意要了一间茶室。瑞荣因要回去照顾女儿,先行告辞。于是,便只剩下我们四人,围坐一处,一边悠然地聊天,一边细细品味香茗。袅袅升腾的茶香,如同轻柔的丝线,缠绕在我们周围,与悠悠流淌的时光交织在一起。时光匆匆,二十九个春秋已然更迭,曾经一起斗嘴嬉闹、朝夕相处三年的青涩少年,如今已人到中年,两鬓在岁月的轻抚下悄然染上霜花,那点点银丝,恰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芒,见证着我们一路走来的沧桑与变迁。回想起师范时期,我、艳梅、瑞明是同桌,彦峰坐在后桌,因为年龄相仿,又是老乡,一直相处得极为融洽,关系十分要好。我和艳梅同岁、同姓,住在同一个宿舍,名字仅一字之差,身高相仿,性格更是十分契合,宛如命中注定的知己。艳梅虽是高干子弟,父亲身居要职,家庭条件优渥,但她为人善良纯粹,毫无架子,待人接物总是带着真诚与温暖。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整日形影不离,以至于好多人都以为我们是亲姐妹。回到中阳后,我常常在她家吃饭留宿,叔叔阿姨也总是像对待家人一样热情接纳我,那份亲切与关怀,让我在异乡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所以,当得知王叔去世的消息时,我既震惊又悲痛,好几天心里都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那悲伤如同深邃的黑洞,将我的情绪吞噬。
这是毕业后我们四人首次单独相聚,自然免不了翻一翻那些被时光埋藏的旧事,晒一晒那点压箱底的少年轻狂,恰似春日里翻浆的泥土,满是生机与希望,每一寸都散发着生机与活力。当然也少不了互怼,同掐,揭短……粗粝的玩笑、隐晦的调侃、暗戳戳地挖坑、文绉绉的感慨,你来我往间,宛如一场雅俗共赏、南北文化相互交融的精彩大汇演,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生活的趣味与智慧。
茶室里茶香悠悠飘散,我们的谈兴却丝毫不减。起身告别时,望着彼此不再年轻的面容,心中满是对人生的喟叹。曾经那些青涩懵懂的日子,早已随着时光远去,可这份情谊却在岁月里愈发深沉。人生的旅途充满未知与变数,在各自奔波的岁月里,能有这样一场相聚实属难得。这不仅是对青春的回望,更是对当下人生的一次审视。在忙碌生活中,我们在不同轨道奋力前行,而这场相聚让我们明白,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份温暖能慰藉心灵。或许这就是人生,在离散与重逢间徘徊,在回忆与展望中前行 ,而这份同窗情,会始终如星光,照亮漫漫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