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妈妈不做农活,不做家务的时候,就是在缝,缝新衣服,补旧衣服,给开线的被子缝上几针,把洗薄的被单补上一块让它更加耐用,总之总是在缝缝补补,不闲着。
妈妈常说,她娘家那村,有个手特别巧的,能“描龙绣凤”,虽然不认识字,可是天上飞过一个小鸟,别人还没看清呢,她就能绣下来。说的有些夸张,可是足以看出这位“巧织女”的巧,是多么传神,人们对善于缝织的人,是多么羡慕和崇拜。
妈妈常说,以前没这么好条件,什么都没有现成的,“推着吃,磨着喝”,指的自己磨面,自己捣臼做吃饭的材料。妈妈们每天五更甚至三更就起床,在磨的周围转上不知多少圈,如今的电视剧里也常见推磨中腰酸背痛,稍事歇息的母亲。然而最重要的是,衣服要自己缝着穿。妈妈开始做妈妈的时候,已经不用织布了,多少能少辛苦些。但缝纫机依然是很贵重的东西,所以仅仅是做衣服,就已经让妈妈不知要熬多少个通宵。那时候孩子多,孩子多穿的衣服就多,关键是孩子总是在长,总要更换衣服。尽管这衣服,不一定是新的。
妈妈很谦虚,因为她也是很手巧的。她缝的衣服,针脚细密,尺寸合适,她还很会改衣服,大了就缩一点,小了就接一点,总是能改的不露痕迹,甚至锦上添花,巧妙的很。最近她上我家,还把闺女的裙子给我改成了一个时尚的布包,让很多人羡慕。
在那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里,在煤油灯的陪伴下,不知缝进去多少母亲的青春韶华,不知缝了多少个千针万线。所以,那时很流行“拾衣服”。“拾衣服”就是穿亲戚家姐姐哥哥穿小了的衣服。现在肯定是没人“拾衣服”了,可是那时候,有条件“拾衣服”的人,都是令人羡慕的。
因为“拾衣服”是需要条件的,就是你得有衣服可拾,就是得有家境殷实的亲戚,最好是有城里的亲戚,那样的话衣服会更加时髦,料子也会更加好的。我们家虽然贫寒,但好在有亲戚在城里,而且有表姐正好不断的剩衣服给我们。一直到初中时,我还穿着表姐的衣服,有的还打了补丁。
但是我喜欢拾衣服,不是因为时髦或者好看,只是不希望妈妈为我们穿为难。不是熬夜和千针万线辛苦的为难,而是没钱买布,还要想方设法买的为难。农活的劳累,家务的繁重,缝衣服的辛苦本来就让妈妈不堪重负了,到了换季或者长高的时候,妈妈还要为难新衣服的布料钱,家里姐妹我最大,每当看到这些,心里就很难受。有亲戚的衣服拾就不一样了啊,既有了衣服穿,妈妈还不用为难和辛苦,我也不用跟着心里难受,所以我喜欢“拾衣服”。
妈妈小时候就跟我说,什么不会,也得会做饭。以后自己不管到哪儿,都得吃饭是不是?所以我从小就会做饭,蒸馒头,擀面条,贴饼子,炒菜,妈妈都教了,我学的好不好的且另说,反正做给自己吃,现在做给老公和孩子吃,是足够了。
妈妈还说,还必须学会洗衣服,这也是以后自己过日子必备的,这个我学的不太好,妈妈总嫌我衣服洗的不干净,总是要重新洗一遍。长大了不在她身边,也只好随我了,爱干净不干净了。我是洗的不干净,所以不敢买太鲜艳的衣服,直到现在也是靠延长浸泡时间来使衣服更加干净。我知道怎么样洗会更加干净,只是不愿意重复同样的动作——搓,太多,所以就达不到理论上的效果——干净。
妈妈忽略了一个问题,没有教我缝补。也许妈妈觉得以后日子好了,衣服都是在裁缝店或者商店里买了,不用自己做了,也就不用教了。也许是应了“巧娘拙女”的俗语,总之我们姐妹针线活都是拿不出手的。尤其是我,是根本不会的。
可是我的日子里,也需要缝补啊。尽管妈妈每年都要来给我缝缝补补几次,尽管现在有商店,甚至补衣店,可是总不能一点一滴的都拿去让人家补啊,抑或,等着妈妈下次来?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拿起针,给闺女缝缝开线的地方,钉上她调皮导致掉落的纽扣,尽管手工很差,但是也是“生活所迫”吧。
今天面对着棉絮和被套无从下手,突然感到自己尚未学会过日子。前几日羡慕一个比我小的妹妹,心灵手巧的,包水饺的速度一个赶我仨,端午节的粽子都是自己动手,说外面的不好吃不干净。这个我知道啊,虽然我自诩会做饭,可是这种高难度的点心我还真不会,也只好委屈孩子吃外面买的。这还在其次,关键是拆洗好的被褥,我竟然不能将它们恢复原状,这实在不是一家之主妇的风范。
面对着这些棉絮,我突然感到自己很无能,做为妻子和母亲,我竟然连这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都无法缝制!从来没有的挫败感从心底涌起,让我突然明白了很多道理,明白了自己很多的自以为,其实都很缺乏生活和性格的底蕴,缺乏让自己成长的力量。
在不用缝补的年代,我依旧怀念那些缝缝补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