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草成熟的时节,狂卷着风沙袭过高原脚下的小县城。初春雨后的痕迹当然再也不肯停留,小城日复一日沧桑着古迹,撩动游子酝酿已久的琴弦。
“今年真巧啊,藏历年和春节撞到了一起。”望着满目烟花炸响心头,我感慨地拍了拍小胖的肩。小胖是我发小,十四年的交情。
“今天下午回老家的时候去了一趟阿奶家——小时候分糖老是多给你一块儿那个。”小胖甩开我落在身上的手,“要开学了,过不完这个年,明天我就得走了。”
“那儿早就落了灰。”
“门前打扫的很干净——肯定早就住了新人。你可别又在这儿感时伤怀。”小胖捂了捂烈风阵阵刺痛的耳廓,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以后这种破天气别叫我出来散步了。”说罢挥挥手,嘴里嘟囔着就往回走:“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路上小心。那么,夏天见!”我微笑着,目送眼前熟悉的藏族少年渐隐入人群。
“不是小孩啦!拜托你也成熟一点,夏天见!”
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依稀变得零碎。
小时候,有位蒙古族奶奶住在我家隔壁。听说,她的名字在蒙语里意指“纯粹的月色”。
“阿奶,他又欺负我。”
“算了,我和你绝交两分钟吧。”
每个在院子里同几位玩伴嬉闹的傍晚,当夕阳洒尽时阿奶就会出现在自家孙女身边并喊住我们其他几个孩子,大家簇围在楼门前那一株丁香树下,满怀期待静等阿奶拉响马头琴悠扬的旋律。
橙红色的天空已然令人心驰神往,明黄的虎皮花色木琴身足够慵懒!圈圈漾纹点滴情丝,圆润低回、狂放有力、牵萦梦回昔年间。
“阿文,娜娜是你妹妹,你们也是青梅竹马,你要保护好她。”
“阿文,做错了事情就要承认,不怕担责为自己买单。”
“阿文,奶奶盼着你快些长大。”
八年前我和发小相继搬家,阿奶也带着孙女回到了省外故土。临走前一晚,阿奶带着妹妹敲响我尘封的记忆。推开门,昏黄的小灯摇摆不定,娜娜睁大眼睛好奇地瞧着室内的装潢,涎水还挂在唇角。
那晚阿奶和父母聊了很久,离开的时候我哭的稀里哗啦。
“阿文,男子汉的离别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和表情。”阿奶颤巍巍地抓住我的手紧紧把它贴在我的胸口处,“很多事,只要心里知道就好。”
一别八年,再未相见,脑海已凑不齐阿奶当年的模样。时过境迁,人潮奔波着汹涌,任山野清风吹乱了鬓角,滑落的镜框,滔滔思绪奔腾翻滚向远去,再盛一碗沙土拌过的黄河水,洒向这人世间。
“今年真巧啊,藏历年和春节撞到了一起。”
“我记得刚认识阿奶那一年也是。”
“越长大,不顺心的事情真是越多了呢。既已如此,更多时候却还是,满腹委屈无处诉。”
“呵呵。或许,这才是成熟该有的样子。”
试问温年谁人?琴声笑声私语声,声声慢。
“阿文,你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