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夜 斟一杯怀旧的酒

失眠的夜,最适合怀旧。你是一个灵巧的绣娘,拈一枚绣花细针,引往事的丝线,于暗夜里细细密密织就一幅怀旧的锦绣;失眠的夜,最适合在岁月的深海里打捞记忆。你身手敏捷地潜行在沟壑纵横的海底,在水草、珊瑚礁和群鱼间灵敏地翻捡珠贝。那一扇扇闭合的珠贝里,沉睡着一段段属于你的历史。在这个被一杯清茶搅起的失眠夜,它们纷然于黑暗中花儿般绽放。

“讲个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我最喜欢听。”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眨着晶亮的眼睛对你说。他是你们小学四年级的学习委员,语文算术老是考第一。春游的时候,因为他的要求,你忍痛割爱地把一个让众同学都羡慕不已的军用水壶借给他用。为了引起操场上玩耍的他的注意,害羞的你曾经扯着嗓子吵嘴似的跟一个女同学说悄悄话。象春天里窜条儿的小白杨似的,一转眼你们就窜成了大孩子,而不知何时你已经将他忘得干干净净。面对着静夜里鲜活于你眼前的他——小学四年级的学习委员,你第一次勇敢地承认,你曾经暗恋过他。原来小学四年的你就已经初识暗恋的小把戏了,“嘿嘿,你有点早熟呢!”你自嘲地笑。

“这长长的红色线/是从你心中抽出来的/你在编织心一样的温暖/融化冬天/你把密密的相思/连同积攒的话语/织进去/你把惆怅的黄昏/和晶莹的早晨/织进去……”你是诗里那个织毛衣的姑娘,坐在冬日的凌晨,在同伴们均匀的鼾声里,低着头一针一线编织相思,一针一线编织爱情。执针的纤指在记忆里灵巧地翻飞,编织的毛衣在记忆的双膝上散发着温暖。那个为你写诗的男孩呢?那个充满激情和才气让你为之笑又为之哭的男孩呢?你们曾经相约要携手走到地老天荒,却于不经意间在岁月的转角处丢失了彼此。这一夜,他从记忆里含笑走来,一如席慕容诗里的那个纯真少年,顶着满天星辉,在故乡的明月下向你微笑致意。而你呢?隔着长长的岁月,你还能还他一个同样纯真的笑么?不能了,你已经走的太远太远,年华易逝心易老,不老的唯有记忆。

一段长长的山路,一路欢歌笑语。你坐在那个憨厚男子的自行车后面,参加单位组织的春游。他是你的组长,从那次春游后,他开始了对你漫长而坚韧的追求。平凡而又平淡的他,全然不是你心中的白马王子,你打一开始就没有把他的追求当回事儿。你眼中的他,工作上是个吃苦耐劳,有魄力有能力的组长。生活上是个体贴关心组员的老大哥,仅此而已。你保持着与他的距离,可他对你的关心,却是细致入微,绵长久远。你自学,他主动替你代班,让你腾出时间上课。你生病了,他和同事一同探望,却以班组的名义送来两瓶自己省钱买来的罐头。你下班骑车回去探望父母,他喊同事一同悄悄护送你到十里外的小镇,然后再趁着月色返回。他默默地为你做着不起眼的点点滴滴,直到有一天你接到他的一封信。那是一封求爱信,在你已非第一次接到此类信件。你轻描淡写地把信扔在一旁,准备把要看的书看完后,再刷刷刷回他一封信拒绝了事,象对待其他类似的信件一样。可当提笔展纸时,你才惊异地发现,这封回绝信竟然难住了你。你撕了差不多半本信纸,才于一周后艰涩地回了一封短笺。在交给他的一刹那,你脸红心跳地逃之夭夭。你被自己的举止吓住了,从那一刻起你才明白,不知何时他已经扎根在你心里了。你们终于携手相伴至今。在这个不眠之夜,他工作中果敢的身影、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家中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产房外心疼落泪的身影、抱着儿子逗乐的身影,伺奉父母孝顺的身影一一叠印在眼前。他青春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你却于蓦然间瞥见他鬓边杂然的白发。就这么一路走来,就这么习惯地接受着他一如既往地体贴、关爱。在这个不眠之夜,于平凡日子里点点滴滴的回忆中,你被这个质朴厚道的男人深深地感动了。

失眠夜,斟一杯怀旧的酒,然后看岁月的花事粲然于暗夜里开放。秋夜的凉意透过窗纱,你裹着往事的锦被,醉在感怀和感动的温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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