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冬雨,下在心里
听到你离去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秦岭深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跟朋友一起,躲避着一场人生中不能承受的挫折。
真的不能相信,坚强勇敢如你,也会那样绝然的离去。是确定没有牵挂了么,是确定都幻灭了么,是真的确定要离开了么?可是,那样无情的转身,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的结局。
我跟朋友说,你走了,说的时候哭了。泪水就像岭南冬天的雨,冰冷的划过脸颊,皲裂的脸上,疼痛的眼泪,疼痛的心。你不会知道,在那么一个远离你的地方,在那么一个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有人为了你不再回来而哭泣。
记得读到你的第一本作品是《梦里花落知多少》,在那之前从来没读过用那样的方式写出来的文章。
那时候的我,正坐在开往岭南的火车上,书是在上车前买的。窗外是深秋的秦岭,苍翠忧郁,雾色凄迷。内心涌满离别和悲戚。此后又读了你的《稻草人手记》、《雨季不再来》、《哭泣的骆驼》、《撒哈拉的故事》、《万水千山走遍》、《背影》、《倾城》、《闹学记》,以及你的一些随笔和采访的文章。
关注过你和三毛爸爸张乐平的故事,也关注过你在西域的行踪,只是一直觉得你的西域之行不那么真实,那么的不像你。我私下以为,西域之行的你,一定也很讨厌那样被人摆布,被人不理解的遭遇吧。因为有了这种强烈的想法,以至于后来不论在哪里看到那个歌手,心里总会泛起一种强烈的呕吐欲
那个时候,和你的作品同时流行的还有一位来自台湾的小说作者和一位诗人。实话说,因了你,她们给我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也许,没有共鸣吧,我厌恶那些装腔作势。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文章,喜欢你的个性,喜欢那种率性,喜欢那样的自由生活。憨厚可爱的荷西,异域风情的撒哈拉,安第斯的山风,还有你和你在台湾的亲人,无一不打动着我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心随你动,心随你往。
我一直在想,心灵自由的人,一定是最简单的人。他们简单的爱,简单的恨,简单的来来往往。那个时候的我啊,多么向往你那样的生活,自由的读书,自由的旅行,自由的写作。像风一样自由,越过高山,越过大海,听着喜欢的歌曲,心无羁绊。
认识太太,是在读大三的时候。那个时候大陆的大学是不允许谈恋爱的,要是被辅导老师发现,绝对会有被开除的风险。毕业前夕,老师还是知道了。老师说,毕业分配,你的老家你回不去,因为有别的同学要照顾,但是你可以去岭南,那里离你女朋友的家乡近。
当时的我全然不知道地理距离和现实距离的差别,觉得都是岭南地方,应该不远的。更过分的是,还叫人给我的一个亲戚带话,说不要为我留在西安操心了,我要去岭南教书写作,用不了几年我就会回来的。
我想,只要给我时间,只要叫我自由的写作,总有一天,我会凭着自己的能力再回来。可是,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五、六个小时的盘山公路,一年才可以见得上两三次面,那样的现实,击碎了无知的梦想。
那个最终被嘲笑的人,竟然是那个最初满心梦想的人。不过,好在有你,每一次的旅途都会带上你的书,慢慢的读,慢慢的教育开导自己,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一个人的旅途不一定就是孤单。冬季回家的时候,漫山都是耀眼的雪,树上挂着水珠一样的冰凌,那些曾经摇曳的长草,也像冰拂尘一样,随风沉甸甸的摇着。看着窗外,想象着自己就跟你一样,正在踏遍万水千山,欣赏着奇异风景,并不觉得苦。
最喜欢听你的那首《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远方
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
那么,还有最初的梦么?现在的梦想又是什么? 经历了那么多,梦里还剩下些什么? 我已经没有办法回答自己,我觉得自己早就迷失了,迷失在那个无法痊愈的伤口里。结痂的伤口,没有长出鲜花。
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吧,你已经看透了梦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你已经知道了有没有梦其实都是一样的虚无。疲惫的脚步不愿再重复往日的旅途,伤痛的心不想再对谁敞开,自己的故事还是留着给自己吧,既然没有谁能够读得懂。
去过两次台北,有一次是在冬季。冬季的台北,雨水比较多。冷冷的,下的满天满地,连天空都是伤感的。
你走的时候一定也是一样吧,台北下着雨, 我呆立的山村也下着雨,下着比台北更冷的雨。你走了,那些引导和力量也走了。只有冷冷的冬雨,下在二十年前的台北,二十年前的岭南,下在二十年前的心里。
2011年1月4日深夜,写在青岛,写在三毛的忌日,是为怀念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