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图书馆。有图书馆的地方,就有占座的人。
张小豪,有占座青龙之称,“都是大家抬举”这是他在谦虚。
有人告诉张小豪,这几天图书馆不太干净。
他人或许听不明白,张小豪却是懂了,他太懂了,大学四年他占了三年的座,从大一眉清目秀的小鲜肉到大三碰一碰落一地盐的老腌肉,风云变幻,桑田沧海,谁都说不清他经历过多少,也许是波浪见得太多,在这风起云涌之时,他显得波澜不惊,如一只信天翁,平静的等待风暴。他想起曾经一位学长握着他的手说,出来占座,迟早是要还的。
学长说,我们出来占座的,要讲信用,说占座,就占座,一占就是一天,从白天到黑夜,从朝霞初升到繁星满天,抢不过别人,没什么大不了,下次早点来,怕的是你不去抢。
学长说,我们出来占座,是要占一辈子的。
学长占到毕业,都没违背他自己的诺言,在他离校之时,把一摞书留在了桌上,说,书在人在,人在座在。
书被后勤阿姨两毛钱一斤卖了。
张小豪觉得学长很酷,他买下了学长留下的书,倒卖给二手书店赚了十块钱。
自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武林便已掀起占座的腥风血雨,四大门派问鼎江湖,“装逼帮”擅长装逼,“秀恩爱”派喜欢秀恩爱虐狗,“学霸会”一心学习,“心血来潮教”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
张小豪就是装逼帮的元老,他是学长介绍入帮的,很有天分,大一刚入学,就背着书包到图书馆占座,手持一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大声朗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装逼我快乐”极尽装逼之能事,很快就被装逼帮的学长发现了,见才心喜,很快介绍他入帮。
年岁渐长,占座技艺精进,与秀恩爱派的朱大力,学霸帮的霍斤,心血来潮教的吴心学并称为占座四大神兽,占座技艺令人叹为观止。
占座是张小豪生命的所有,没有人,放眼整个图书馆一楼,没有人能够挑战张小豪的权威,他几乎是执掌整个一楼的龙王,他寻常不去二三四楼三个楼层占座的,那里有着白虎朱大力,玄武霍斤,以及朱雀吴心学。
图书馆如武林,有人的地方,就有图书馆,有图书馆,就有规矩。张小豪是那种不喜欢坏规矩的人,青龙张小豪,这就是牌子。
张小豪在早饭后背上耐克书包,推开门。室友问他,会不会有事,好好说话,别动手。
张小豪笑了笑,不会,我是龙王啊。
他走进楼道,出了宿舍,像一条蛟龙,沉进充满迷雾的校园,按往常图书馆前人声鼎沸,占座的学生在等图书馆开门。像是战士,要走上厮杀的战场。今天不同,今天不干净,门前不寻常的安静,馆前有另一批战士,他们手持粉色的书,白色的水笔,明白,都明白,行内叫斗占座,这是两个势力的斗争,这些战士们,从高考中学会服从,到了大学又学会了占座,位子就那么几个,而战士们却那么多,两批战士必然无法相存,必须斗,必须恶斗。
张小豪说,你们谁领头,出来聊聊。
另一批战士们左右分开,像芭蕉扇分火焰山,从深处,走出来一位姑娘,敦实,微胖,但是神色凌然,有大气,所谓大气,就是一定去过不少图书馆,占过不少座。
姑娘说:“我是君莫占,占了一年座,是个新人,但是我们想要占这里的座”
图书馆前的原来那一批的战士中,有人扑哧笑出声来。太嫩,一年对于占座来说,只能是入门,除非你天资聪颖,是占座的奇才,这世上能称为奇才的人不多,张小豪可能算一个,只有熟知占座史的人才会无比惊叹,因为张小豪是第一个将“拉普拉斯”占座法带入图书馆的人,这无异于为人们取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从此图书馆一片光明”
————《占座技术百科全书》
张小豪转着笔,他说:“你知道这是哪吗?理工大图书馆,你知道他的别名吗?”
君莫占微微一笑,我明白,它又叫龙穴,你的地方。
敢在青龙张小豪的图书馆占座的人,我们理应敬她一杯。
张小豪说,老规矩,天地人鬼神见证,我们斗座吧。
君莫占点头,自觉让出条道来,
图书馆门开,张小豪和陈默,互看一眼,以矫兔之姿,以迅雷之势,冲向大门,张小豪说:“小姑娘,你可见识过龙的力量”随即打一响指,使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性”占座法来阻挡君莫占,被阻者要解释这句话的所代表的意思才可继续闯关,没想到君莫占以“苏联解体恰恰证明了这种理论的不稳定性”逃脱了危局,君莫占冷笑,接着大喊一声“高等奥义,傅里叶变换,拉普拉斯下泰勒的麦克劳林展开!”占座法,掏出一张纸,写出以“拉普拉斯”为主要解法的一道高数题,要求闯关者回答出来才可继续,张小豪脸色苍白,没想到君莫占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与张小豪的规整相比,君莫占的占座法更简洁,更优美,更富有普适性,像是司马光砸缸,快捷有效。有效阻挡了张小豪的速度,向着着最靠近空调的座位冲去,那是胜者的座位,是王之座位。
张小豪知道自己败了,败在自己最得意的占座法上,他问君莫占,你什么来头?
君莫占说:“没什么来头,看不惯你们”
张小豪说“哦?”
“除了学霸会,其他的帮派我都看不惯,装逼的一天到外就知道装逼,图书馆是让你们来装逼的的吗?秀恩爱的一天到晚在自习室卿卿我我,怎么不去开房啪啪啪?别憋坏了身体呢。心血来潮的那些个,来的挺早,把书包一扔,人一天不见影,座位空那里一天,这些人最坏,我要一个个的挑战,一个个都收拾了,座位是留给我们学习的地方!你们这些牛鬼蛇神有多远滚多远。”
张小豪没说话,走了,装了这么多年,被新人斗败了,像一条被拔了角的龙,落寞。
“同学们,让我们学习吧。”君莫占说,随之涛涛读书声不绝于耳,气象恍然一新。
君莫占也离开了,从此没有她的消息。
有人说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麻省理工的图书馆,迎战阿尔伯特.爱因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