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古寺深夜落遗孤

   

初春之日,乍暖还寒。


山里的时间总是日短夜长,尚见太阳还在树梢的喜鹊窝上,一转身的功夫就已经落到了草棵子里。


打西岩寺的山门里走出来一位僧人。


此人面目慈善,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亮的发红的念珠,腰有点弓,手里提着一根绳子,走到寺前的树林里,将一堆下午砍好的枯枝捆好,背进了寺中。


这僧人进了寺中也不见有人出来接应一下,眼间天要黑了也不晓得锁门,任由北风呼啸。


原来,这寺中就这僧人一人,虽只有一人但也是寺院,有寺院就得有主持,这僧人就是主持,法号济能。


打济能记事起,他就在寺中了,从小沙弥到主持,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


据这西岩寺中墙上祖师壁画记载,西岩寺是一位得道高人修炼之所,后来高人修成了正果,便驾云离山而去。


此后这山真应了那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香火一直很旺,信徒众多。


等传到济能这一代由于连年战乱,来寺中烧香拜佛之人慢慢少了,僧人也随之减少,空荡荡只有济能一人住寺。

待太阳完全落了山,济能这才将油灯用火镰点着,拿着油灯将大殿供灯点上,顿时昏暗的寺庙有了一丝亮光。


济能给供灯添上灯油,然后来到院子里,将砍回来的树枝用斧头剁成一节一节,再劈成两半整齐的码放在院子的角落里。


他抱起劈好的柴火,给快熄灭的火盆里加了点柴,屋子里慢慢有了一丝温暖。济能患有严重的风湿,一到冬天,最离不了火炕和火盆。


等收拾好这些,济能这才洗了洗手,恭敬地拿出用布包着的佛经卷集,开始打坐念经。


夜里,西岩寺一片宁静,听不到一丝虫鸣鸟叫。


漆黑的寺里只有禅房和大雄宝殿露亮着灯。


突然,一阵冷风刮起,吹得寺院的木门咯吱咯吱作响,院中塔楼四角的铃铛叮咚作响。


济能久居深山,对这里的自然气候早已了如指掌,并不理会这早春的西北风。


他盘腿打坐,双目微闭,数着念珠默默念佛。火盆中燃烧的木头发出砰砰的爆炸声,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他放下念珠,多年修炼的功夫让他觉得今天晚上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他念了声“阿弥陀佛”,打开双腿下炕,拿起挂在墙上的马灯,掏出火镰点上火,提上马灯走出了禅房。


外面黑乎乎一片,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把马灯往前照了照,他用衣袖遮在头顶挡了挡风,顺着大殿透出的灯光走进了大殿。


济能走进了殿门,见没有什么异常,大殿顶上的瓦缝里一丝月光照了进来,撒在了地上。


济能揉了揉让风迷了的眼睛,把马灯放在大殿的供桌上,朝着大殿的佛像恭恭敬敬作揖磕头,给油灯添上点油,用铁钎子挑了挑灯芯子,顿时大殿里亮堂了不少。


济能拜完佛祖,转身走到殿门口正准备出殿,才记起马灯忘在了殿里。他又转身来到殿里,但这一转身却十足吓得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济能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的西岩寺住寺也有三十来年了。


自打济能记事起就在寺中做小沙弥,怎么到的寺中,父母是谁从没有人告诉他。


济能从小和师傅惠贤以及几个师兄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跟着师父学念经,学做法事,聪明伶俐的他在悟性方面总是比几个年长的师兄要好很多,因此深得师父的喜欢。


在济能二十岁的时候,师傅惠贤圆寂,几个师兄相继离开了寺院,或投军报国或云游四海或另投名寺挂单。


济能从师傅手中接过衣钵,几十年谨记师傅临终教诲,从未离开过西岩寺半步。


俗话说盛世修庙。


饱受战的老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虽然在心灵上更加的祈求平安,但终究要面对生死的考验,在现实和信仰之间柴米油盐与生死还是占了上风。


西岩寺平日的用度全靠离寺十几里远一个叫老虎寨的村子供养。


老虎寨是相州一处要紧的关塞,有一百多户人家,地方不大,但世世代代信佛,据说跟一个故事有关。


老虎寨原来是相州屯兵之地,寨中人口基本都是兵勇,闲时务农,战士出征。有一年寨中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大虎,见人吃人,伤了不少性命。


一日,天上佛光四照,一位菩萨降临此地,施法收了老虎,债主感念菩萨恩德,带领寨中人开始信佛,每月初一十五来到寺里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不少,供养从未间断。


这深山古寺,佛陀供养之地,是什么能把年过半百、潜心修炼之人吓着呢。


原来济能转过身,竟然看到供桌上放着沾满鲜血的一个襁褓。


济能连忙来到供桌前,打开襁褓,看见一个差不多刚满月的婴儿正嗦着手指头朝他笑。


这婴孩骨骼俊秀,临大难而不惊,济能不由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济能打开襁褓,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


济能缓了缓神,心中暗想,这肯定是哪位高人趁他刚才转身时将孩子放在桌上的,此人肯定武功极高,此时追肯定是追不上了。


出家人的慈悲心让他接受了这个孩子,孩子的笑容让他也让他感到这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都是一个缘字啊。

济能抱着孩子走出大殿来到禅房,找出自己的棉衣将孩子包裹好,正准备扔掉沾满鲜血的襁褓,但又一想,这是父母留给这个孩子唯一的物件,如果将来孩子的父母来找,也是个物证啊。


他把襁褓拆开准备清洗干净,发现襁褓里面写有家英两个字,济能心想,这可能是孩子的名字吧。


棉花层里还夹着一张银票。


济能将这张沾着鲜血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油灯下仔细一看,发现是一张本地钱庄发行的五百两的银票。


作为出家之人,济能时刻谨记师傅教诲,持金钱戒,济能把银票放回襁褓,心想,这孩子的父母指定是漂泊不定之人,以备不时之需才有此准备,这是为了孩子将来不受苦,也是苦心一片啊。


济能一边感叹,一边打来一盆水,将拆下的襁褓清洗干净。


此时东方破晓,鱼肚翻白,一轮红日撕破云层,缓缓浮上了天空,通红的霞光映照山林古庙,令人心静气爽。


只可惜庙古钟未响,亦无群僧诵经,少了几分庄严肃穆。济能来到禅床前,看见孩子正睡得酣,他摸摸孩子的小脸蛋,念了一声佛号,祈祷佛祖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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