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二辑(404)下宫之役其四:元杂剧中的赵氏孤儿升级版

赵氏孤儿的故事,每每读来都让人不禁有些悲戚,特别是公孙杵臼和程婴的侠义精神,以及程婴最后诀别赵氏孤儿的那段对白,读来总令人唏嘘不已。然而真正让赵氏孤儿的故事为人所熟知的,还要数元代戏曲家纪君祥的功劳,他将史记中的故事加以改编,写成一个更加感人的故事,命名为《赵氏孤儿大报仇》,又作《冤报冤赵氏孤儿》。纪君祥的《赵氏孤儿》与关汉卿的《感天动地窦娥冤》、洪昇的《长生殿》以及孔尚任的《桃花扇》并列为中国古典四大悲剧。

为了突出其悲剧特点,纪君祥对其中的细节做了一些改动。他将赵氏孤儿的故事背景放在了晋灵公时期,凸出了一个暴君权臣陷害忠良的主题,以迎合当时受众的价值观念。为了让程婴这个忠肝义胆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他将史记中那个不知出处的孩子替换成了程婴的孩子。程婴年届半百,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却甘愿献出自己的孩子,以保护赵氏的独苗,显得更加富有感染力。在这里我们就简单介绍一下这部元杂剧的剧情。

话说灵公时期,赵盾为文官,屠岸贾为武将,然而二人文武不和,屠岸贾便想设计除掉赵盾。为此他煞费心机,早先派了刺客去刺杀赵盾,然而刺客却触槐而死。恰好此时有西戎进贡了一只神獒,灵公将其赐给了屠岸贾,屠岸贾便将神獒锁在净房里,接连好几天不给吃喝,随后再将其带到后花园中。后花园中有一个草人,穿着赵盾的官服,草人腹中放了羊的心肺。屠岸贾将草人衣服拨开,露出羊心肺,被饿了多日的神獒看见肉食马上就扑了上去。如此一来二去,就形成了条件反射,那只神獒只要看见了赵盾的官服就会扑上去撕咬,驯养成功之后,他便开始有计划地暗算赵盾。

后来在上朝时,屠岸贾见到赵盾也在,就故意对灵公说,那只神獒可辨忠奸,灵公听了大喜,当场就让他试验。屠岸贾把狗牵了上来,狗一看见赵盾,认得他身上的衣服,还以为是放了羊心肺的草人,扑上去就要咬赵盾。赵盾惊慌失措,绕着大殿躲避神獒,正无计可施的时候,殿前太尉提弥明冲了出来,一槌打在神獒的身上。提弥明扳着狗的上下颚,双手用力,把神獒撕成了两半。

赵盾知道屠岸贾将对自己不利,便跑了出去,乘着马车就要出宫。可屠岸贾早就算计好了,事先已经把拉车的驷马摘去了两匹,车的轮子也被卸掉了一个。赵盾行走不得,灵辄于是就冲上来,抬着车轴,把赵盾送了出去。灵辄自己也被车轴把身上的皮肉给绞了,露出了骨头,最终身死。

但尽管如此,灵公还是听信了屠岸贾的话,认为赵盾是奸臣,诛杀了其一家上下三百口,只剩下了赵朔和赵庄姬。屠岸贾意欲斩草除根,就假借君命,赐给赵朔以弓弦、药酒、短刀,赵朔见此只好用短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在杀掉赵朔之后,屠岸贾将怀有身孕的赵庄姬监禁在赵府,并派了重兵看守,因此赵庄姬的一举一动屠岸贾都看的一清二楚。赵庄姬产子之后,屠岸贾并没有急于要把孩子杀掉,而是留其到满月之后再杀,这就给程婴替换赵氏孤儿留出了作案的时机。

程婴本是赵氏亲属,精通医术,赵氏灭门时因其不在赵氏宗族记录中,才得以幸免于难。赵庄姬被圈禁时假装召程婴为她看病,趁机把孩子藏在药箱里带出府门。然而这么简单的手法怎么可能瞒得过重重的防卫,程婴出门时果然就被看守赵氏府邸的韩厥给发现了。但好就好在,韩厥虽然在屠岸贾手下干活儿,可心底却对屠岸贾的骄横跋扈陷害忠良很是不满。因此在程婴出门时,他把看门的将士支在一边,自己暗地里把程婴放了出去。

放走程婴之后,韩厥料想屠岸贾知道婴儿被人抱走必然要受责问,为了免于遭受凌辱,韩厥便当场自刎而死。而赵庄姬一个弱女子,也担心自己经受不了屠岸贾的拷问而泄露了婴儿的行踪,也在府中悬梁自尽了。

屠岸贾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知道赵氏孤儿已然被人带走,可是知情人都已经殒命,让他无从查问,就心生一计,假借君命在全城搜查半岁以下的婴儿送到他的府中,不管是不是赵氏孤儿,见面一律剁三刀。哪怕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错漏掉赵氏遗孤。

这时就轮到公孙杵臼出场了,在这出杂剧中,公孙杵臼原本是朝中的中大夫,因为不满屠岸贾独断专行,罢职归农,不问朝政。程婴担心遗孤会被搜查到杀死,就找到了公孙杵臼。并主动要求将自己的孩子冒充赵氏孤儿,让公孙杵臼前去举报,以他父子二人的性命来换取赵氏孤儿的安危。

但公孙杵臼也有疑虑,因为此时他已经年届七十,要等着这孩子将来报仇,最少也得二十年。以他这一大把的年纪,能不能再活二十年都是个问题,即便是自己撑到了二十年后,也已经九十岁的人了,脑子糊涂不中用。于是他就对程婴说:“你现在才四十五岁,再过二十年,也才六十五。干脆这样吧,你把你家的孩子送到我这里,然后去向屠岸贾告发,说我太平庄藏匿了赵氏孤儿。我死后,你还能将赵氏孤儿抚养长大,岂不比交给我这样一个老朽要靠谱的多?”

程婴不忍让公孙杵臼送死,便自责自己不该来劳烦他,几经劝解之后,公孙杵臼还是执意要自己去死,程婴只好同意。于是翌日,程婴就把两个婴孩换了,到城门揭榜告发公孙杵臼。屠岸贾将信将疑,便一再质问,程婴只好说自己是有私心的,如今他已经四十五岁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刚好满月,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被杀掉,所以才告发公孙杵臼。

屠岸贾这才相信了程婴的话,并让程婴指认公孙杵臼,还故意让程婴棒打公孙。公孙一个劲地骂程婴,又故意拖程婴下水,以表示对程婴的愤怒。屠岸贾果然在土窑里找到了一个婴儿,就把他当成是赵氏孤儿砍死了。程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被屠岸贾三刀砍下去,剁成了四段,内心五味翻腾辛酸不已,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纪君祥借了公孙杵臼之口唱道:

“见程婴心似热油浇,泪珠儿不敢对人抛,背地里揾了。没来由割舍的亲生骨肉吃三刀。”

见到婴儿惨死,公孙杵臼挣脱了兵士的控制,撞在台基上自尽了。

屠岸贾为了酬谢程婴,将其纳为自己的门客。因为他膝下无子,就要求将程婴的孩子收为义子,亲自教养他习武,而且还有心等他长大了承袭自己的爵位。于是这个赵氏孤儿就有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屠岸贾义子的身份,名叫屠成;另一个是程婴儿子的身份,名叫程勃。在屠岸贾的细心教养下,赵氏孤儿学会了十八般武艺,又跟着程婴学文,逐渐长成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俊。

为了让赵氏孤儿知道自己的身世,程婴画了一个卷轴,并故意落在他的面前。赵氏孤儿看了这个卷轴,不明所以,程婴就把前因后果全都讲给他听。赵氏孤儿知道后就上朝找晋悼公,悼公命魏绛与他一同在集市上捉拿了屠岸贾,最终报了血海深仇。

为了保护赵盾,先后有提弥明、灵辄等忠义之士惨死,之后为了保护赵氏孤儿,赵庄姬、韩厥、公孙杵臼也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程婴也甘愿用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替换了赵氏孤儿,这些人物的前赴后继为这个故事平添了不少的悲剧色彩。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基本上奠定了这个故事的基本框架和基调,近年来陈凯歌所拍摄的电影也是从这个基础上做出改编的。

不同的是,电影中构造了一系列的剧情冲突,真实地刻画了在整个过程中程婴作为一个普通人所有的真情实感。尽管他也有心保护赵氏孤儿,但是当他需要在自己的孩子和赵家的孩子之间做出取舍时,他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是符合人的本性的。最后他的孩子替了赵家的孩子,也是由于各种无法避免的巧合,以及公孙杵臼之死给屠岸贾造成的假象,而并非是他的本心。

等到事情无可避免地发生时,程婴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蜕变,最终决心报仇,投到屠岸贾门下。他庄严地宣告:“程婴携子程勃,愿做屠岸大人的门客,请屠岸大人收留。程婴程勃愿追随屠岸大人,直到永远!”然而真正的目的却是:

“等他长大了,把他带到屠岸贾面前,告诉他这孩子是谁,我是谁。我要让他们相亲相爱,然后赵家的孩子,一剑砍了屠岸贾,那才算把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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