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禧二年,韩侂胄北伐失败,次年,韩侂胄首级被送去金都乞和。嘉定元年,南宋与金国再次签订了和议,从此,宋金两国之间进入了相对和平稳定的相持阶段。这时,靖康之后南渡的遗民已经老去,偏安江南的现状也已经被许多人视为理所当然。于是,南宋诗坛再也不复陆放翁在时那种爱国的呼声与慷慨之气,南宋中兴四大诗人尤袤、杨万里、范成大、陆游等也已不在人世,取而代之的是“永嘉四灵”徐照、徐玑、翁卷、赵师秀等诗人。在永嘉四灵之后,一个新兴的雄视南宋中后期文坛的诗派开始显露锋芒,这就是我们俗称的江湖诗派。
江湖诗派的诗人成分较为繁杂,诗风也是各不相同。自从宋理宗宝庆元年临安书商陈起汇集诗作刻成《江湖集》之后,又陆续刻成《江湖前集》、《江湖后集》、《江湖续集》等,而江湖诗派便是因此得名。江湖诗派的成员大多落魄江湖,正是因此,他们也会有许多干谒权贵之人。江湖诗派打破了南宋诗坛的寂寞,代表了南宋中后期的主要诗风,但是这样的诗派却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也和江湖诗派诗人干谒权贵,以此作为求名获利的手段有关。现代学者刘大杰甚至在其《中国文学发展史》中毫不避讳地说道:“这群江湖名士有一股恶习,便是人品的低落,他们每以诗人干谒公卿,以作求利禄获名利的手段。”还说“诗人到了这种如此地步,真是堕落到了极点”。虽说江湖诗派干谒公卿,求取名利的说法大致无错,但作为一个庞大松散却又在南宋中后期蔚为大观的诗派,江湖诗派的形成是由什么造成的呢?
首先是宋朝的国策使然。
科举制度在宋朝才真正达到了高峰。科举制度打破了世家门阀垄断官位的制度,使得出身贫寒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才能和学问获得官职,进入社会上层。正因为科举制度打破阶级之间的固化,大量贫寒士子都将科举当做自己改变命运的不二法门,科举士子之多可见一斑。宋代之后,一系列的改革,让科举制度日益完善,出身贫寒不再成为入官的障碍。宋代的科举取士之多空前绝后。尽管宋代取士人数较前朝大量增加,但从比例上看,仍然及不上应举之人的增大幅度。曾出现“五六百人解送一人”的局面。正所谓“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落第是绝大多数应举学子的必然命运。而且,在录用的过程中,也存在不公平性。公卿弟子依仗特权能够获得与科举有关的信息,在应举中占有优势。寒门学子纵使“闻鸡起舞”,”悬梁刺股”,也很难在这样严酷的考试中脱颖而出。许多贫寒人士屡试不第,景况凄凉,终于对仕途失望,流落成为江湖诗人。刘过就曾自称:“四举无成,十年不调,大宋神仙刘秀才。”
南宋的冗官现象非常严重。有宋一代重文轻武,读书人的地位也是空前提高。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吸取唐朝为藩镇灭亡的教训,立下不杀士大夫的规矩,而由于读书人的待遇又极为优渥,因此除了王安石变法时,有宋一代的冗官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士大夫们钟鸣鼎食,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恩荫制度直接导致了冗官态势的出现。到了南宋后期,积重难返。随着疆土的日渐缩小,战事连年不利,财政状况也日益恶化,但官员反而在增多,这使得冗官问题已经是南宋国家的一项沉重负担。一方面官冗成灾,另一方面许多的落第举子与落魄士人无望宦途,这些候补待阀的考生只能流浪江湖。而这些人,正是江湖诗派的主要组成人员。
其次,是宋朝不抑兼并导致的严重的土地兼并。历代评论家都对江湖诗派诗人颇有微词,其主要的理由便是江湖诗人干谒权贵,追名逐利,而全然丢失了诗人文人的浩然之气。但在南宋中后期,国力日衰,士风日下,整个社会处于亡国边缘的奢靡颓废之中。南宋君王昏聩,奸相乱政,比之北宋君王励精图治,士大夫勤勉自律有天壤之别。通过恩荫入官的“官二代”大多素质低下,许多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造成了士大夫阶层腐败作风的滋长。士风是这样,下层文人的品行就可见一斑。因为宋室南渡和土地兼并失去土地的饱学之士失去了生活来源,只能寄生权贵豪门,以文字才学为生,这样的一群人就被称为江湖游士。其实,士大夫和文人达成了一种默契。一方面那些并无真才实学的高管显贵为了粉饰太平或装潢门面,盼望借助江湖诗人诗句的赞誉而留下千古芳名;另一方面,落魄潦倒的贫寒布衣,科举之途渺茫,为谋求晋升之道,或者换取生活之资,也需要朝廷显贵的提拔和救济。也正是因为如此,干谒之风大盛,江湖游士在社会上逐渐增多,他们汇集在一起吟诗作赋,江湖诗派也因此成为了南宋中后期一个重要的诗歌流派。这里最有名的当然是刘过拟诗悦稼轩的故事。似刘过这等因自身才气纵横而闻名天下的顶级江湖诗人尚且有为结交权贵而赋诗美言的行为,更何况那些籍籍无名之辈。
最后一个原因便是“永嘉四灵”的影响。虽然陈起刊刻《江湖集》是公认的江湖诗派的正式形成,但《江湖集》中收录的诸如刘过、姜夔等诗人在陈起刊刻《江湖集》时早已过世。由此可见,江湖诗派并不是一个活跃在一定时间的一个突然兴起的诗歌团体,相反,它是有着历史渊源继承的,陈起所刊刻的《江湖集》只能算是对于江湖诗派诗人诗作的一个前期的总结,而不能当做江湖诗人创作生涯的开始。同样,江湖诗人历朝历代都有,但江湖诗派特指南宋中后期陈起《江湖集》中收录的诗人诗作。“永嘉四灵”就是江湖诗派在陈起之前的先辈,也正是四灵对于之前南宋诗坛文风的初次打破,江湖诗派才会在四灵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