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 榨坊香》
作者:柳夏一季
我常常自我庆幸的认为:我赶上了木榨榨油的好年代。
自从大队建了加工厂,父亲就成了榨坊里的一员,只是初进的新榨坊仍然还沿用老式木榨打油。
因为父亲以前没有榨油的经验,所以,就先被安排到打米与碎糠的位置,但与榨坊只一墙之隔,终日飘来的油香简直使让人的头发上爬不上蚊子了。
我隔三差五的去父亲那里玩几天,所以,对榨坊里油匠们油落水光的日子还是有发言权的。直到如今,我都觉得榨油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以故乡种植面积最多的油菜为例,我想将整个榨油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各位。
菜籽首先得是晒得用手抓一大把,捏一下,手心里所剩无几了,才真正叫晒干了。
即使是晒干的油菜籽也得上锅翻炒,当锅里散发出微微的香味,就开始破籽,传统的破法是倒入石碾槽,圆盘槽直径约八尺,槽宽半尺、深一尺有余,碗口粗的松木架,一头黄牛得蒙上眼睛,围着槽一圈又一圈地走在既定的路上。
碾一茬菜籽起码也要一餐饭的工夫,不紧不慢的步法为老人小孩催眠。我倒是真坐上碾子好几回,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反而觉得望着牛脑壳有一种自鸣得意的感觉。
不过,我不喜欢看牛屁股,因为有一个脏不垃圾的蛇皮袋吊在它的尾巴下面,一看就知道是以防它突如其来的排便,这个办法对公牛是不大好对付,所以,拉碾的都是母牛。
碾好了的籽,就拿到蒸笼上大火蒸,等蒸气升起来,照样是香气扑鼻。
热气腾腾的碎籽儿呈现出来的是暗红色。接下来就是油匠正式开始打油正题的第一步——包饼(土话叫包秙)
从这一刻起也必须是赤着脚板,一手捏着一把齐头的稻草,握住一端扭上几圈,使稻草像被东西㧢住了脖子一样,再将稻草倒过方向,让稻草蔸的一端成涡状散开,便于一丢手放入地上准备在那里的铁箍上。
然后就是往上面倒入蒸熟的碎籽儿,这时的油匠就要拿出不怕烫的蛮劲来,赤脚将一圏稻草依次折向饼的中央,紧紧扎扎,有条不紊,一根根稻草斜着包住外面,铁箍在周边抱着。一个叠一个饼,一直码上与人肩同高。饼层层码着,等待着最后的一榨。
大木榨是个庞然大物。据说要四个人牵手围的无气味的杂木树才能用,一节木不少于一丈二尺,中间部位是掏出一条约六尺的长方形槽,槽的大小要比铁箍直径稍大,槽的中心按箍的形状锉成窝形。
一榨少说也有二十来个饼吧,饼是一个一个像排队一样紧贴在榨口里,摆得抿实镶缝,一条的直溜,对于铁箍与榨槽的间隙还得用木楔来稳上,后面是几条厚实的方木,方木中间插上包铁箍的撞座。
最后就轮到撞杆了,撞杆是悬吊在房梁下的,如秋千一般,能前后摆动。
掌撞杆以油匠师傳牵头,赤膊上阵的他手抢撞杆头,杆头也是上了铁箍的,油光发亮就不用说了,紧跟油匠师傅的也是几位气力莽壮的汉子。
撞杆在汉子们的手中摆起,有号子配合着他们的脚步与用力,撞法还蛮有讲究的,每一次全力拉开撞杆,撞出的声响不是砰一声,而是砰叭叭三声一
当然前一个砰是重音,后两个叭叭是弱音,循环往复。几个回合之后,又要往榨槽内垫方木,视压缩好程度来选定方木的大小。直到将饼里的油榨干为止。
油还是热的,热汽夹着油香四处乱窜,钻进旁边人的鼻孔,飘进周围家户人家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