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花开了,梦醒了……

村东头的丁香花开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喜欢回老家,路过,然后拍张美美的照片,配几句自己感觉特别文艺的话,总感觉这才是生活,唯美、淡雅、不失风度。每次坐在主屋沙发上字斟句酌的时候,被黄色油漆油过的铁大门都会吱嘎一响,我和奶奶顺势往大门外瞧去。“你爷爷回来了”“爷爷买鱼回来了”夏天一顶草帽,冬天一顶解放帽,自行车后车座永远栓着一个马扎,这好像是爷爷的标配。餐桌上的鱼又是我的标配,爷爷自行车骑五十里地跑到香赵庄给我买鱼,爷爷说我回家不管多远,都必须要有炸鱼。

      爷爷很魁梧,肚子很大,我总笑这是将军肚,装着文韬武略,一肚子墨水。爷爷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也是这些孙子辈里和爷爷最聊得来的。每次吃饭前,刷酒杯都是我的活,别人的不管,我只负责爷爷的专属酒杯,打开电视柜第三个抽屉,酒杯放在碗里,倒上热水,然后等爷爷从厨房回来。菜上桌,人归位,爷爷都会冲我使个眼色,这是我俩的秘密,但每次我都大摇大摆的拿出藏在角落里的辣椒酱,还不时冲我爹挑衅,有爷爷撑腰,我爹顶多说句少吃,我和爷爷都好这口,也只有这时候,可以不怕挨熊放开吃,爷爷看我吃的太欢,怕我上火,总会说拿着这瓶,我再去买。

        每次我去,爷爷都不午睡,不出去玩,我俩一聊就到下午,说是聊,其实就是讲故事,听的最多的是那年刮龙卷风,爷爷差点死在外面。我最喜欢听的是爷爷当会计时候怎么算账,怎么记公分收棉花,我们家只有我接过了爷爷手里的算盘,学了会计,这也是爷爷喜欢和我讲故事的原因,也是希望我能像他一样,睿智,严谨,积极向上。爷爷很有趣,我们家大的小的都被催过,但是爷爷从来没有催过我,也从来不提这事儿,好像对我很自信,好像又不舍得我嫁人。有次聊天爷爷很郑重的告诉我,要我记住不管是结婚还是交友,都要找肩膀头一样高的,就像扁担挑水,只有肩膀差不多高,才能共同承担责任。这句话直到现在,每天都在我脑海里回荡至少一次,那天的场景,爷爷说话的语气我记忆犹新。那天出来,奶奶拽着我的手,偷偷给我说:闺女,别太挑了,你看我和你爷爷这一辈子这么过来了,不也没事儿吗。当时我笑了,想想爷爷奶奶的日常互怼,一辈子,好像就这么轻松的一句话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每次都会哽咽,一辈子,真的是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一切都像是昨天,院里的杏树又开花了,没人喷药还会结果吗?石榴树今年冬天没保暖,又有新芽冒出来了,再也看不到爷爷兴致勃勃的大兜小兜的来给我送了,再也听不到爷爷自豪的说:别人我都没让吃,都拿来了。我随口一句爱吃柿子,爷爷当年就买了棵柿子树,小树和手指头一样细,还记得长出第一个叶的时候,爷爷像个小孩儿兴奋的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家,还一个果没结,却好像再也吃不到了。爷爷的酒杯还在老地方放着,沙发上坐多久也听不到大门吱嘎吱嘎响了,爷爷已经走了……

      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当亲人和我生离死别的时候,我能不能承受,但当那一天真的到来,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好像开始了梦境般的生活。四个月零八天,好像很久了,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好像我一直和朋友争辩人真的有灵魂,好像每天下午太阳落山我都会放下手里的工作,静静的看着太阳消失,我总感觉爷爷去了天的西边,当余晖洒尽爷爷就能看到我。我好像低落过,去烦各个部门的朋友,缠着他们告诉我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好像白天依旧没心没肺的逗乐,渐渐的我好像又学会了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我好像不记得多久没有在十二点前睡觉了,我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那幸福感爆棚的从前了。直到内分泌失调到脸上痘痘此起彼伏,我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该落地了。

        曾经爷爷说过,不管多痛,都不要害怕,因为总会过去,并且再也不会有。爷爷总说我身上有他当年洒脱的气质,眼神里有他年轻时的笃定。其实有很多话想说,这几个月,我很痛,但是我没害怕,我知道越痛越能沉淀自己。不知道谁规定的没结婚的女孩不能去坟地,我知道爷爷不囿于习俗,但我到现在都没去,爷爷应该也纳闷这次我为什么这么乖吧。哪天我找到了您感觉不错的,我想嫁的人,我们三个人讲故事,下次该听我讲你们都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的故事了吧。我想我的开场白应该是:爷爷看我经历了这么多的痛,有没有更有气质了,爷爷你看我遇到了想嫁的人,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感觉很不错……爷爷你是不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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