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从那种不踹几下就不出声的老电视机里果然放不出好声音。我用嘴从左手接过一根万宝路,起身准备去踹上几脚。彼时老电视机里的薛湘灵已经唱到“……早悟兰因。”
《锁麟囊》百听不厌,百看不嫌。
走到电视机前,我被忽然蹦出来的薛湘灵的脸吓了一跳。缓过神后,伸手想要关掉电视,却又后知后觉的像想起什么似的懵了许久。
我突然想去找宋忆,很不顾一切的,很牛逼哄哄的那种找。
人不该在晚上做决定,十有八九在第二天就忘了。所以我夹着那根抽的只剩滤嘴的万宝路望着窗外那排五秒钟前还亮着的霓虹灯,就那么哭了。
2009年
“宋忆,你说有的人怎么就那么爱哭呢?”六年前的我扯着嗓子满脸不解问宋忆。
当时的我可能死也想不到,很多年以后的我,是个靠着每月固定五篇稿子混吃等死的穷写手。还会想不到以后想起宋某人,要用哭的。
宋某人用手掐着我婴儿肥的脸,戏虐的答到“好像你也是,哭哭哭都不带停的。”
他是常年混迹于南京路夜市隐匿的富二代售烟小摊贩。这么长而且傻逼的绰号,当然是宋忆自己本人取的。
有时我常常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当时我老老实实呆在寝室呼呼大睡或者没有向朋友打听他的名字再或者根本没有喜欢过他,我现在会不会好过一点点?
当我被朋友拉着往饰品摊飞奔的时候,他举着喇叭,喇叭连着音响,大声的叫卖声几乎炸了整条街。
我停在他的摊前,目光扫过让我眼花缭乱的各款烟盒。
“兄弟来包五牛吧,两块五一包。要不黄鹤楼?”
他盯着一股又一股的人流,对我一个姑娘家说兄弟。
他瞥了我一眼,可能没想到是个女的,整个人都热情了起来。
“哟姑娘呀,那来包贵的,万宝路?抽不抽?”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你,就被返回找我的朋友拉走了。
“唉,你知道刚那男的吗?”
“哦跟我一系的,怎么你不知道?”
“叫什么呀?”
“宋忆,家里有点钱。”
嗯宋忆,这两个字连我自己都不信我记了那么久。
后来朋友在我的贿赂下,带着我去了他系里好几回。
贿赂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和他做起了朋友。
我们的革命友谊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深厚,他逢人就说“我兄弟,水灵吧?”
对方打趣道“哟,这新欢呐。不怕马楠楠火气大?”
我也是傻的可爱,这么久了,竟然才知道你有个女朋友。
异地恋、不常见、很喜欢。这三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被结结实实嗯吓了个满怀。
我才知道原来人跟人认识的先后,真的决定了最后谁会留在谁身边。
那天我快要离开的时候,他说“再过几年等毕业我就不呆着了。”
我没问他,要去哪、去干嘛、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这铁定和我没关系。
我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每天胡作非为,美其名曰享受人生。
有一天宋忆突然说他唯一喜欢的京剧就是《锁麟囊》。
我不以为意,继续唆我面前的米线。
可能是老天觉得我人太怂,提前剥夺了宋忆在我身边的日子。
离毕业还有半年的时候,宋忆提前毕业,准备出国打拼几年,顺便和异地女友订婚。
最后一句是我后来向宋忆他们系里的同学打听来的。
机场外面天寒地冻,飞机遇到寒流要延迟个四五个小时。
没有人来送他,他说这是他要求的。
我们并肩坐在大厅的椅子上,t宋忆忽然开口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很久了?”
我当时的第一反映不是去想,他是如何得知。而是在想,他的下一句会不会是我们在一起。
“可是等你长大一些你就知道,我们是两种很像的人。你现在可能不理解,可是我们并不适合。我不想伤害你,我的道德,我的内心,统统告诉我,你是个好兄弟。没有其他了。”
我开始手忙脚乱,像已经登场的小丑企图变出些什么粉饰一个可笑的自己。可我忘了,再怎么粉饰我也只是个为了逗观众捧腹而存在的小丑。
“你记不记得我说我喜欢《锁麟囊》?里面有句话‘收余情,休恋逝水’,我当时告诉过你。我走了你好好忘了我,你是我兄弟。”
我哭的像个打了败仗的常胜将军。
“你别哭了,你在我这除了哭也没什么了。”
我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走出机场安全到家的,也没办法判断宋忆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他自私。
有一次我喝了个烂醉,我叫宋忆来接我。第二天我醒过来断了一整夜的片,就在我缺了的记忆里,我拉着宋忆说了一整晚关于我的喜欢。
如今,距离那个我再也记不起的晚上已经过了好久。
我才知道宋忆前几天已经领证了。
那个历经过我所有粗糙、暴戾、不安并予我陪伴、灌溉的人,彻彻底底的归了别人。
我那点稿费吃一个月实在是拮据,可我仍旧坚持到近乎偏执的规定自己月初必买一包万宝路,够抽一个月。
我每天都会去南京路的夜市逛一趟,售烟的小贩换了好几波,五牛烟的价格也换了好几次。
我开始不知道,情爱这东西我要哪去找。无所谓,爱情这东西放我手里也活不了。
“兄弟来包五牛吧,两块五一包”
我回头。
2008年
哦,我又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