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临近春节的时候,“火柴”的销量总会越来越好,今天是最后一天,更高的收益引得众人蜂涌而至,销售大厅里人声鼎沸,喧闹不休。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柜台前,手脚不歇地忙着。她面色苍白,干裂的嘴唇上渗出点点血丝,她已经一个上午加下午滴水未进了,除了中午吃饭,其它时候她根本无法喝水,因为当着柜台喝水会遭到老板严厉地责骂,再加扣钱。
“您好,请坐!”她沙哑着喉咙说道。对方粗暴地扔下一把钱,“赶紧给我买,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几分钟的事情!”她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接过钱,从早上到现在六七个小时,她不就这么过来的么,一面受着所有人的白眼,一面赔着笑脸胆战心惊地干活。每当这时她总想放弃这里,但耳边都会响起家人那不理解的声音:“苦点怕什么,赚的多啊,没钱什么也干不了!”是啊,她好歹还有钱,但只怕是为医院和火葬场挣得。
“再见,请慢走!”她站起身送别。“别再见了,老子再也不来买了,慢死了。”那人恨恨离去。虽然经常遇到这场景,可她还是禁不住暗自伤心。但时间上不容许,她很快又接待下一位客户,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事情,她仿佛是个机器人,只能按规定程序一步步走,不然迎接她的将是当机。心悸的感觉一直伴随左右,她眼前模糊了,使劲甩甩头又清醒了些,就这样艰难地熬着,终于熬到了打烊。
“特别通知,年初七晚上全体考试,谁不及格扣500奖金。”犹如一把小刀在心脏上划了下,虽不致命,但让人痛心。她冷笑一声,继续加紧盘点,只为早点逃离这让人窒息的地方。效益再好又如何,没人会嫌钱少的,总想着从长工身上挖点油水。想要你钱还不容易,随便找个罪名就能按你身上,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七点多,此刻她终于走出门,远离了喧闹、谩骂,能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能看看街上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老老小小。今天的晚上格外热闹,绚烂的烟花四处开放,把黑夜照得跟白天般亮堂。她没有心思看,只想快点回家。不远处的小摊围了好多人,她经过那,只听小贩在叫卖:“卖火柴啦,神奇的火柴噢,点燃了就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她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小贩手中的超大根火柴——其实是火柴形状的烟花棒——小贩见她和另外几个过路的女生也驻足看热闹,便更卖力地吆喝起来,“美女们,买几根玩玩呗!”
一向不爱放烟花的她,此时突然有了兴趣,上前道:“给我三根。”价格比别的烟花贵了点,不过好在她有钱,不在乎这些,她只想花点钱,让自己好受些。她一买,旁边好几个犹豫的看客也都买了起来,一时间竟和她痛恨的场面有点相似,她快步离开,不想回忆白天的难过。
“美女!”听见后头有人叫,她不为所动,她脸蛋一般,身材干瘪,叫谁也不会叫她。“美女,等等。”声音由远及近,向着她来的。她迟疑地回头,是刚才卖烟花的小贩,小贩似乎很开心,“刚才多亏你先买了我的烟花,好多人都买了。”“噢。”她面无表情转身又要走,“等等,你忘拿了一根。”她低头看去,原来刚才匆忙离去,只拿了两根,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接过烟花,“谢谢了”。依然冷漠地朝前走去。
一路上每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确实没有开心的理由,她没有年可以过,过年照常上班。她想到了旧社会大户人家的佣人,想到了大上海唱歌的歌女,想到了那首曲子《红尘女子》。心脏的难受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坐了下来,她看看手中的烟花,想点燃看看,可身边没有打火机,她失望之余把烟花随手一甩,烟花擦到了地面竟然燃烧起来,金黄色的亮光把她四周照得亮亮的,她望着这团金黄色,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扎着羊角辫,年轻时的爸爸妈妈给她过生日,他们一起唱着生日歌,一起吹蜡烛,吃蛋糕。她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就在这时烟花燃尽了。
她愣了愣,擦亮了第二根“火柴”,这次她看到了大学时的男友,她和男友一起过儿童节,他们买了小时候的麦丽素,干脆面,一起吃着看《奥特曼》,看《机器猫》,边看边笑。她笑了,笑着,流下了泪,那是一场美好的梦,只可惜最后是一个残酷的结局,她被成为了可恶的小三,男友本就有女友,异地恋,而她不过是他大学时解闷的花生米。她遍体鳞伤地离开了那个混蛋,可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阿东……”她下意识喊出了声,这时第二根烟花燃尽了。
她擦擦眼泪,心脏依然不舒服,甚至有些透不过气,可她还是擦亮了第三根“火柴”,她看到了去世的外婆,外婆在她小时候身体就不好,后来愈发严重,直至心脏病突发身亡,可外婆从没停止过疼爱她。外婆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生活在恍惚和伤心中,看到家里摆的灵堂,她会心里发毛,听到别家响起哀乐,她会浑身发抖,直到好几年后才慢慢缓和,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今,外婆又慈爱地出现在她面前,张开双臂迎向她。她哭了,一下子扑进外婆怀里,“外婆,我好累。”外婆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她继续哭着说道,“外婆,带我走吧,我好累,可又没其他地方去,”她越哭越伤心,“我不怕苦,不怕忙,我只想要最起码的做人的尊严,他们连这个都不给我!”外婆轻轻拍着她,她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外婆哄她睡觉,无论她多么烦躁,外婆一哄,她就能静下心来,慢慢睡着。“外婆别走”,她困极了,紧紧抓着外婆的手,声音越来越轻,“外婆陪我……”,在外婆的怀抱中,她睡着了,一切烦恼、伤心都离开了她。
“下面请听本台记者刚刚发回的报道:昨日夜晚,一名年轻女子猝死于XX广场,目击者发现她时,她手里握着一根燃尽的烟花棒。死者并无明显伤痕,基本排除他杀,目前死因不明,警方已介入调查,本台将会继续跟踪报道。”
谁也不知道,至少她离开前,曾经开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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