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好好好吃，果然大排档的东西就是口味十足。老板，再来十串！”阿宁边吃，边叫老板，那贪吃的样子让坐在对面的蓝兰一脸嫌弃：“你少吃点，这东西吃多了对皮肤不好，打打牙祭就行了。我还得听清歌把话说完呢！”

“对对对……”阿宁闻言直点头，“清歌你赶紧说！”

“有什么好说的，对方打电话给我，我就直接明说拒绝了啊。”叶清歌喝着热奶茶，淡淡地回道。

“电话一来，你就拒绝了？”蓝兰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嗯。”清歌点点头。

“多好的相亲对象啊，你不觉得可惜？”蓝兰觉得叶清歌也太傻了。

“就是，局长秘书，年轻有为，样貌又好，有房有车，前途无限哪！你也不先相处相处。”阿宁刚说完，老板正好把十串烧烤送了上来，赶紧拿了两串。天天忙着上班，难得清闲可以一起出来逛逛，吃吃东西，看看看电影，可憋坏她了。

“可是我没什么想法啊。”叶清歌皱眉，她是真的不想弄什么相亲。

“可惜唐主任一片心意了。”蓝兰叹口气道，“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对方条件那么好，是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如果唐主任是介绍给自己，她一万个愿意，清歌还傻乎乎地往外推，女人过了二十五可就难找到优质男了……不过也是，清歌才毕业两年，还不知道世事艰难……蓝兰叹了口气。

叶清歌摇摇头，见阿宁吃得欢快，也拿过了一串来吃。她不愿意，也不想将就，虽然家中父母一再为她的婚事操心，可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不，她还想等，哪怕……也许等待也没有什么结果。

“我不想将就找个人结婚。”

“你啊，还小，等过了25，你也许就不这样想了。”蓝兰无奈道。

听着蓝兰的话，清歌赶紧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吃，八点半电影可就开始了。”

“嗯嗯，我要把这些全吃了。”阿宁赶紧应道。

大排档里一片热火朝天，袅袅的油烟给初冬带了些温暖，霓虹灯闪，照见人们脸上的神色，所有开心的，难过的，迷惘的，等待的，在这绚丽的光色中渐渐明显又朦胧了一片。

二

刚下课，去往校门的路上全是学生，叶清歌慢慢卷着围巾，捂住面部和颈部，等着人少一点再骑上电动车回家。

曾经的她也是这里的学生，如今身份变化，成了老师，可是面对这留下太多回忆的地方，清歌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感。熟悉的白衬衫校服不自觉地牵引她，仿佛又听见：“叶清歌，你一定要等我！”

“It's not until you fall that you fly.When your dreams come alive you're unstoppable.Take a shot chase the sun find the beatiful……”叶清歌收回放空的视线，从包里掏出手机。

“喂，赵琦。”

“清歌，下课了没？”

“刚下课。”

“这个周六晚啊，大家说要聚一聚，快到年关了，很多人回来了。”

“赵琦，你知道，我从不参加聚会的，这次也一样。”清歌打断道。

“不，这次你肯定会来，因为……陈子森会来。”

清歌愣住，陈子森……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身边的人不提，自己也刻意不去想。

“清歌，你来吧！”

“我考虑考虑……”

“行，那你想好后给我电话！”

“好。”清歌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背包，重新卷上围巾。陈子森会来，陈子森会来……

骑上电动车经过荷池，冬季的荷池一片衰败，池边的柳树耷拉着。曾经在这里的六月，莲花正盛，一身球服的陈子森对叶清歌说：“今天去看我打球好不好？”

“不好！”叶清歌扭过头去。

“你怕别人知道你是我女朋友？”陈子森笑着问道。

“我都还没答应呢！”叶清歌怒道。

“可是大家都知道了啊……”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分开，连叶清歌也不知道。

三

叶清歌捧着玻璃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赵琦正在前面和柳柳唱歌，眼角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子森，叶清歌垂眸，喝了一口菊花茶。

她其实有些不懂。刚见面时，陈子森只在不远处望着她不说话，她也只好沉默应对；吃饭时，他却坐在她旁边，给她夹菜添饭，她也能从一开始的局促到后面的坦然接受。尽管承受着来自其他人似有若无的猜测和打探的目光。

陈子森，他到底怎么想，当年为什么又说要等他。叶清歌默默地喝着茶，她其实很想走，可是却又不知为何还坐在这里，她甚至不知道，来参加这场聚会是否正确。

“清歌，你也去唱歌啊！”赵琦过来冲她说道。

叶清歌摇摇头：“不了，我听你们唱就行，天天讲课，嗓子已经够累的了。”

“那在这里多无趣，还有陈子森也真是的，都不来陪你……”清歌抿嘴，刚想回道，他为什么要来陪我，却见陈子森过来了。

赵琦一看，惊呼道：“果然不能念，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去唱歌了！”话一完，就跑了。

陈子森坐在叶清歌旁边，拿过茶壶给玻璃杯里续了茶。周围的人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似没有看这边，又似乎对这一切尽收眼底。

“是不是不太喜欢这里？”陈子森问。

清歌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陈子森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既然不喜欢，那我送你回去吧。”

叶清歌拿不准陈子森是什么意思，他不挑明，也不点破，只像以前一样照顾她，叶清歌不敢让他看出什么，现在的她唯有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才不至于又莫名其妙落了单。

“不用了，我骑电动车来的，可以自己回去。”说完这句话，叶清歌忽然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先走了，你和他们在这里玩吧。”放下杯子，拎着包，和赵琦她们打声招呼，便出了KTV的门，陈子森赶紧跟了出来：“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了，这几年我也是一个人回去的。”

听着叶清歌的回答，陈子森顿住，一种难言的酸楚、自责与心疼从心底蔓延，眼睁睁地看着叶清歌走进电梯，关上门，消失了身影。

四

深夜的城市一片寂静，只有霓虹灯闪烁着最后的狂欢，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暗下去，月色慢慢显露出它原来的模样。

陈子森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点着烟，一圈一圈的烟雾缠绕在身边，就像心里的惆怅凌乱而飘渺，似乎很重，呼吸间带着压抑，又似乎很轻，轻得心里空空落落。

“清歌，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那年清歌失措迷茫的样子，陈子森生出些许悔恨的情绪，悔恨自己就这样让她等着，不给理由地让她等着。可是，又能给什么呢？承诺吗？当年不正是害怕自己给不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陈子森，如果你真心喜欢我的清歌儿，你会舍得看她因为你耽误学习吗？就算她的学习没有受到干扰，你能肯定自己照顾得了她，为她撑起一片天地，让她衣食无忧，让她在你的羽翼下幸福快乐吗？或者你从没有想过你们的以后，只顾及眼前的快乐？陈子森，你如果真的喜欢清歌儿，就要像个男人一样守护她，让自己有能力守护她！”那个送她回家后的傍晚的香樟树下，叶清歌的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轻率，把叶清歌拉了进来却没有为她的未来想过。

他要怎么告诉清歌，这几年的不打扰是为了让自己有守护她的能力；又要怎么告诉清歌，他在大学努力读书，毕业后努力工作就是想向她的父亲证明自己有能力负责清歌的未来……不，这些都不想让她知道啊，她只要知道，陈子森一直在守护她，给她幸福和快乐就好。

可是缺席的这几年，她一个人的几年要怎么弥补，想到清歌的那句：“不用了，这几年我也是一个人回去的。”陈子森心里就万分难受。清歌在怪他，怪他的缺席。

烟一点点地燃尽，夜一点点地走向尽头，陈子森仍旧坐在藤椅上，任心事摊开在月光前。

五

“妈，我不想去！”清歌烦躁地把抱枕扔在沙发上。

“为什么不去啊？上次你们唐主任给介绍的局长秘书你不要，这次妈给你找的军官你也不要，你想要什么啊你？挑来挑去，都成了大龄剩女了！”叶母一边摘菜，一边絮絮叨叨着。

“我哪是大龄剩女了，我们学校还有好多单身女教师呢！”叶清歌反驳道。

“她们那是必胜客！你想成为必胜客啊？你这孩子，也太不省心了，都毕业两年了，连个男朋友也没有。隔壁张阿姨她女儿，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孩子都快出生了，你怎么不跟她比？”

“好了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家清歌儿这么优秀，还怕找不着人家？你就别瞎操心了。”叶父见又提起隔壁张阿姨她女儿，赶紧出来打圆场。

“我不操心？我不操心谁操心？你这个宝贝女儿都被你惯坏了！”

“好好好……我惯的，我的女儿我不惯谁惯？你就放心吧，这么优秀的女儿，绝对有好儿郎，到时候还怕你舍不得呢！”

“我舍不得？我巴不得赶紧赶出门去……”

清歌见父亲拦住了母亲，赶紧溜回房间。相亲，相亲，相亲，怎么毕业后，除了相亲就不能有点别的事儿啊？叶清歌打电话准备跟赵琦说说，谁知这个赵琦忙着和男朋友约会，没时间听她吐槽。

“清歌，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还就看中这个军官了……”刚消停了一会儿，母亲又在房门外叫道，不知这军官怎么就入了母亲的眼，连父亲也拦不住了。

六

晚七点，忘了吧。

叶清歌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军人还挺浪漫的，咖啡厅，靠窗的卡座。

正经军校出身，能力优异，还立过二等功，听说最近还升职了，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居然还来相亲，难怪人都说军人这一行业高居光棍排行榜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叶清歌慢慢来到桌前：“你好。”

座位上的人立马起立，颔首，微笑着说：“你好，我是明朗，叶小姐请坐！”

清歌点点头，看着对面的人，听着这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正疑惑时，传来了明朗的声音：“叶小姐初中可是在嘉言中学念的？”

“嗯？你怎么知道？”

“我是初三五班的。”

初三五班，这不正是自己的班级吗？“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初三才转到我们班的明朗？”

“对，当时还坐在你后桌呢。”明朗笑道，“本来不确定是你的，看到人和名字就对上了。”

“那你记性可真好，我都给忘了。”叶清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没有没有，我之前也不确定的。”

叶清歌此时心里有些难为情了，本来想着不认识的人直接开门见山拒绝就好，现在居然来个老同学，该怎么开口呢？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咖啡，叶清歌用勺子慢慢搅拌着，有些苦恼。

“既然是老同学，我就直呼名字了？”明朗询问道。

清歌点点头。

“叶清歌，我接下来说的话如果有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但如果不言明，我想对双方都不太好。”听着明朗的话，叶清歌不禁放下了勺子，正襟危坐：“没事，你直说就好。”

明朗正色道：“今天的相亲并非我的本意，是家中父母过于着急才安排了这次见面的。”一听这话，叶清歌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军人果然是军人，说话做事毫不拖泥带水。“还是你为人坦率，我也是被我妈强压着来的，正不知该如何向你说明，你直说倒正好解了我的尴尬。

明朗听了叶清歌的话，瞬间明白：“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了，那今天就是老同学见面会！”

“对，老同学见面会！”

把话说开，明朗和叶清歌都放松下来，聊聊中学的往事，说说遇到的好玩的事情，两人竟如久别重逢，相谈甚欢。

街对面的香樟树下，坐在车里的陈子森看向忘了吧，见叶清歌对他人笑得开心，心里一阵难受……

七

“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叶清歌说着，松开了安全带。

“哪来这么多谢谢，应该的。哎，对面那个人一直看着这边，看样子是在等你。”叶清歌顺着明朗的视线，看见了香樟树下的陈子森，那双眼里有太多心事，压得叶清歌喘不过气来。自从那晚聚会见过后，陈子森打过几次电话，叶清歌都没接，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见叶清歌瞬间怔住的神情，明朗轻笑道：“也许，今天我做了一件好事。下车吧，他在等你。”

叶清歌点点头，打开车门，往陈子森的方向走去。

明朗重新启动车，望着香樟树梢的圆月，今晚是个团圆的夜晚，什么时候我和你也能团圆呢？明朗神色莫名，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叶清歌，陈子森才觉得心里不再那么空空落落，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已经长大了。陈子森蓦地生出一种恐惧，如果他再回来晚一点，是不是就来不及了？他不怕她，他怕别人……

叶清歌看着眼前的陈子森，忽然又不想理他了，正打算直接回去，却被陈子森拉住了手：“清歌……”

听着那一声压抑的呼唤，叶清歌停住脚步，心湖的涟漪不止。

“对不起，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就让你这样等着，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叶清歌仍旧没有回头，她想知道答案。

陈子森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道：“当年你父亲知道我们交往，就在这颗香樟树下对我说……这两年，为了向你父亲证明，我有能力守护你，给你幸福，我不敢浪费一分一秒，我只想强大起来，为你撑起一片天地。”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叶清歌回过头来，看着陈子森问道。

“我怕我能力不够，我怕自己护不住你。”

“那你现在有能力了？”

“有，但我觉得还不够，可是我不想再等下去，看到你和别人聊得那么开心，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陈子森，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会等你……”

陈子森看着叶清歌的眼睛，慢慢回道：“我的清歌我知道，我只怕自己没有能力给你幸福。”

叶清歌一听这话，突然大哭起来：“陈子森你就一混蛋！你不就占着我喜欢你，我会等你，所以你就肆无忌惮，自作主张吗？我不要等你了！我不要等你了！

陈子森抱住大哭的叶清歌：“是，我混蛋，我就是占着你喜欢我，你会等我，所以肆无忌惮，自作主张。我不会再让你等我了，不会了……别哭了，我难受……”

“我就要哭，我偏要哭，就要你难受……”

“好，是我的错，我活该难受……”

不会再让你等我，陈子森在心里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