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会战,以中国军撤出上海落幕。经了战火的洗涤动荡,曾经的繁华景象变得有些潇条。街道上虽是炊烟袅袅,各种小吃摊都出摊了,可是吃客却是稀得很。摊主们都一脸无奈样,好怀念之前的那份热闹劲,虽挣不了大钱,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的。可如今都过了响午,连本钱都不曾回来,这日子还真是难捱呀!
可此时黄浦江岸边的望江酒楼,却是敲锣打鼓,热闹非凡。与日友好的望门名族,达官贵人,聚集在此,共庆中日友好商会的成立。
日本占领军最高长官山本次郎,在众人的簇拥下春风满面,向众人挥手致敬走向主席台。台下一片欢呼与不绝的掌声,主持人走上前示意静一静,然后宣布道:“中日上海友好商会成立会现在开始!”话音刚落,又掀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现在请上海市最高司令长官山本次郎致开幕词!”又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
而离山本次郎不远处的杨仪伟,一副奴才的嘴脸,毕恭毕敬。
山本次郎振振有词:“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庆祝中日友好上海商会成立,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起点和贡献,在坐的各位,荣兴地见证了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转折时刻,今后我们将携手共创大东亚共荣圈,一同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又是掌声迭起,山本次郎一脸笑容,恬不知耻,仿佛自己就是个救世主,忘记了自己入侵者的身份。
杨仪伟发表了一通就职演讲,句句都是对主子的阿谀奉承,还有狗奴才无底线的表忠。
仪式结束了,主持人宣布酒会开始,于是人们举杯游走在人群,各自寻找需要敬酒热络的人。毕竟乱世之秋,多一个熟人,多一条活路,特别是上海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沾点日本人的关系,也就更硬气,更光彩了。
趁着大伙正热闹,山本次郎对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接着若无其事地向后门走去。这样的场合,虽然可能比几场硬仗收获更多人心,但是对他个人而言,也潜伏着极大的人身危险。
果不其然,就在侍卫拉开停在后门外的车门,请山本次郎上车之际,“啪啪”两声清脆枪响,侍卫应声倒下。山本次郎知道发生了什么,顺势趴在后座,并立即疾呼道:“开路!”
其实司机早就打着了火的,一听到命令,一踩油门,轿车便如离弦了的箭,向前飞驰而去。路况司机早就勘察过,所以不一会儿就安全回到了司令部。
惊魂未定的山本次郎,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心有余悸。虽然,今晚有惊无险,但已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对今后自己在上海的统治是极大的挑衅。
山本次郎脱下手套掷在桌上,掏出手绢擦了擦汗。副官山田武俊从柜上取了清酒和杯子,为山本次郎斟了半杯,山本次郎接过一饮而尽。这是山本次郎的习惯,每当情绪激动时,用一杯清酒来平稳情绪。
山本次郎阴沉着脸,厉声下令道:“立即封锁望江酒楼附近所有的交通要道,宪兵队全力追捕刺客!”
副官立正后“嗨”了一声:“报告司全官阁下,宪兵队长正在率队追韦刺客!”
望江酒楼对面的一幢三层楼,早已被重重围住。双方正在激烈的交火,可能刺客太轻敌或是任何太过于急迫,没有周全的行动计划,看来安全撤离的希望很渺小。且敌人火力大猛,连还击的机会都很少。
俩刺客被火力压制,被迫蹲在墙角,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撕下面具说道:“看来这面具也不用戴了,师妹,我吸引敌人的火力,你要趁机撤出去。”
“师兄,要撤就一起撤,我不能丢下你!”女子坚决的声音。
师兄声嘶里地喊道:“这是命令,你要活着出去,继续完成今天的任务!”
师妹刚想反驳,但还是忍住了,她明白此刻时间的重要性。于是她含泪低声说道:“师兄千万小心。”
师兄点了点头,然后端枪迅速起身,猛向敌人扫射。
师妹转身猫着腰向后疾跑,到了走廊尽头,便有一股事先拉好的绳索,通向另一幢搂。她翻过护拦,抓住带钩的短绳索向对面滑去。
枪声依然猛烈,师妹回头一看,仍不见师兄的身影,一幅焦急万分。可形势容不得犹豫,她只有狠下心咬牙继续撤退。
来到小巷,环视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她知道敌人都被师兄吸引过去了,自己暂时是安全的。可是,枪声也嘎然而止,她心里一痛,热泪盈眶,师兄要么牺牲要么被捕了。
她举着双枪警惕地向那幢楼靠近,却见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日军宪兵围在大门口。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只见宪兵押着五花大绑的师兄走了出来。师兄一脸的正义凛然,视死如归,虽身着黑衣,但从右肩上渗下的血水依稀可见。
师兄受伤了,她心又是一阵颤抖,所幸他还活着,真想左右开弓,撂倒所有的鬼子,把师兄救下。可是作为一名战士,她懂得这样于事无补,只能是与敌人同归于尽。她必须活下来,想办法去营救师兄,这才是明智之举,于是她狠狠心,为师兄祈祷着消失在夜幕里。
一阵穿街走巷之后,她来到城南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门前,掏出钥匙开启门锁推门而进,又转身合上门插上销。来到里屋也没点上灯,只顾着趴在桌上在漆黑里失声痛哭。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致亲,被日本鬼子带走,而不能施以授手,这是常人永远体会不到也难于承受的痛苦,更何况她是一个女子。可她是一个觉醒的战士,她必须扛下这一切。其实她心里明境似的,她所有的承受,师兄他也懂,于是心里似乎有了些安慰。
鸡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还传来犬吠声。疲惫不堪又有伤心难过的柳叶,昏昏沉沉里听到有人在敲门,立即清醒了过来。警觉地侧耳倾听,从敲门的节奏声中便知是自己人。
柳叶点上灯前去开门,一个身着长衬的男子正站在门前向四周张望。柳叶有些弱弱低声道:“老张,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老张转身边进门边回道:“你没事吧,老周让我过来了解情况的。”
柳叶插上门销,哽咽着回道:“我没事,只是师兄孙义受伤被捕,刺杀行动也失败了。”
老张一脸祥和地宽慰道:“叶儿,别自责内疚了,敌人那么强大,我们的失败也是难免的。况且时间急迫,我们的行动计划也不够周全。”
听到老张的话,柳叶心中掠过一股暖流。俩人进屋坐下,柳叶给老张倒了碗水,老张喝了口水又关心地问道:“孙仪同志伤得重不重?”
柳叶努力地回忆着回道:“当时距离有些远,身上绑着,腿脚方便,只是右肩上一滩血,可能伤不在要害处。”
“嗯,这样就好,我们营救起来就不会太难了。”老张抿了口水回道。
俩人相谈片刻,老张便匆匆离去。
杨金灿今儿个有些悠闲,就在青帮总坛附近的小酒馆里独自喝酒。他面对大街,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时时窥视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抿了几口小酒,嚼着几颗花生颗,一个算得上倾城倾国的女子就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时候李姗娜的父亲还是青帮小混混,和自己的父亲杨仪伟是结拜兄弟。俩兄弟同年娶妻,便指腹为婚,谁曾想天遂人愿,次年同月前后两日,便生下了一男一女。两家人喜上眉梢,认定是前世修来的姻缘,只等年岁一到,一嫁一娶,皆大欢喜。
一对少男少女,沐着阳光狂奔在原野上,花儿绽放,草木相迎,香风吹拂,蝶蜂起舞,好不浪漫。两家长辈们目睹着这一场景,就在背后拍掌喝彩。
只是后来,青帮老帮主仙逝,杨仪伟和李耀东为争帮主之位伤了和气。李耀东凭着狠劲当上了帮主,而杨仪伟从此一心经商,积累了极大的财富。但从此,两家人面和心不和。杨家为了不与李家结为亲家,还故意把儿子杨金烂送去东洋留学。两家儿女从此少了联系。
杨金灿留学归来,在父亲的安排下,成了驻上海最高司令官山本次郎的翻译官。在一次偶遇中,李姗娜不理不睬,满眼的鄙视,杨金灿心里隐隐作痛,但心里明白,这就是做汉奸的下场。
杨金灿遐想之际,李姗娜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店主见是青帮大小姐驾到,自然不敢有丝豪的怠慢,忙点头哈腰道:“李大小姐,二楼你的包间一直给你留着,请移步到包间。”
李姗娜点了点头回道:“多谢老板!”一挥手,一干人等尾随她上楼而去。
杨金灿目睹着李姗娜的芳容及风彩,却因自己的存在被她视而不见,心里还是有许多的失意。他索性举起酒壶往嘴里倒,直到壶底朝天。五味杂陈,在他的心里翻腾,他不敢再坐下去了,结了账,有些踉跄地往外走去。
当父亲决定送他去日本留学时,李姗娜曾劝他:“日本人正在侵略我中华,你怎么还要去日本,哪道去学日语,回来要当个汉奸?”
回来后李金灿果然当了翻译官,成了中国人心目中彻头彻尾的汉奸。他曾经去找过她,却吃了个羹。这是早已预想到的结果,可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丢就丢了呢。心有不甘的他又去找了几次,经不住他的纠缠,最后一次她坦言:“不是我无情无义,但要续前缘,必须脱下汉奸这张皮?”
自从以后,他把对她的爱慕之意深深地埋在心里,再也没去找过。以他现在的身份,确实给不了她幸福和快乐,那又何必把爱强加于她,带给她伤害与痛苦。李姗娜偶尔遇见他,总当不存,他的心好痛又无可奈何,心中的烦忧,私底下里只能借酒泄之。
当年,李姗娜劝不动杨金灿,伤心之余也去德国了,听说是去学美术专业了。可是回国后,也不见她拿画笔作画,整天要么舞枪弄棒,耍么带着下人去外面馆子喝酒。李耀东原本也不指望她成什么大器,反正家里有的是钱,于是听之任之,只耍她高兴,不闯大祸就行了。
宪兵队的大牢里,昨晚上被抓的青年男子,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绑在十字桩上。反复打晕又被冷水泼醒,此时,行刑的伙计累得喘不过气来,而他也奄奄一息,低头闭眼。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是卫兵立阵问好声:“长官好!”
行刑的条件反射,立即起身,整理军容,等他站稳,门“吱呀”一声开了,口宪兵队长陪伴,进来的正是最上海驻军最高司令长官山本次郎。他没有正眼看那行刑的伙计,而是用手掩着鼻孔,转着圈儿打量血肉模糊的刺客。
过了片刻,站在那施刑者面前有些假惺惺地说道:“你们宪兵队也用刑过度了,把人打死了,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价值,那岂不是白费力气。快去叫军医,让他活下来,我另有安排。”
宪兵队长立即立阵“嗨”了一声,传立手下去作安排。跟在山本次郎的杨金灿,目睹受刑者身体,心里不是个滋味。但他不能够表露出丝毫的同情,这样的梏刑,他也已是司空见惯。
处在僻静处的吉祥茶馆,早早打烊了。周志新和几位同志围坐油灯边,心情有些沉闷。柳叶满脸愧疚的讲述了整个行动过程,周志新心疼地看着她宽慰道:“叶儿,你也不用太自责,这次行动有点太仓促,行动计划也不够周密全面,行动失败,我负主要责任。据内线消息,孙仪同志受到了严刑拷打,伤势严重,只是暂时没有生命之忧。日本鬼子正请军医给他治疗,怕是又另有阴谋。”
周志新举杯抿了口水又讲道:“任务失败,孙仪被捕的事,我已发报给上级,就等着上级回复。但今天,我们可以先拟定个营救计划,大家请各抒己见,出谋划策。”
周志新话音刚落,同志们便纷纷发言,提出自己的意见建议,一份营救计划正在酝酿之中。
杨金灿从司令部出来,夜幕已降临。身心俱疲置身于车龙水来街道,他的内心涌起一阵孤独感。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刻,自己却是披着这身汉奸的皮子,每天都要对日本鬼子点头哈腰,他多想上前线,痛痛快快地去杀敌,可是一个语重心长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位置很重要,发挥的作用等同于千军万马,当然,为了胜利的那一刻,天大的委屈,你也必须扛着。
杨金灿独自坐在自家四合院的石椅上,石桌上是一壶酒一只杯;还有一合大前门和洋火柴。他掏出一支烟叨在嘴上,又拿过洋火柴打开,抽出一颗,擦出火花,点上了烟。石桌上没有油灯,只有来自大门的光亮淡淡地笼罩着他的四周,烟头一闪一烁,似乎在燃烧着他的心事。
一阵缓慢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父亲低沉且带有男性特有的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哟,一个人喝上了,”
杨金灿立即起身,转向后忙回道:“爸,是您呀,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还没睡吗?心里闷得慌,你去拿只杯子,我陪你喝上几杯!”
杨金灿回道:“爸您先坐,我这就去拿杯子。”
杨金灿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便拿着杯子回来了,倒了一杯,双手握住,摆在父亲跟前。
杨仪伟举杯说道:“来,咱父子俩走一个。”
就这样,父子俩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到深夜才散场。看着父亲的背影,杨金灿心里暖和了许多,当然不是被酒精烧的,而是对父亲刚刚有了新的认识。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可是……原来自己眼拙了。
早上,杨金灿端了杯热茶站在窗前,一辆轿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司令部大门前。宪兵队长腾野四郎跳下车,风风火火地赶来。杨金灿转身把杯子放在桌上,立即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留了条缝,从缝隙间注视着司令官办公室的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金灿心里一阵激动,自己猜得没错,这家伙肯定是有急事来找山本次郎了。
报告一声后,腾野四郎进去了。杨金灿立即蹑手蹑脚地来到司令官办公室门口,门没有关严,侧耳倾听,腾野四郎的汇报和他俩的交流,听得一清二楚。
杨金灿来到司令部外边两百米的电话亭子,拨通了电话,轻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在小摊上买了几根油条就往回走。来到司令部门口,正好碰上腾野四郎出来,跟他打了个照面,还问他吃了没有,是否来上一根油条。
腾野四郎知道他是司令官身边的红人,自然对他敬重有加。礼貌地回道:“杨桑您的慢用,我的有急事,找个机会和您干酒。”
杨金灿也点头哈腰地应承着,等他坐车远去,“呸”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陆军医院的救护车响着笛鸣声来到了宪兵队院内,腾野四郎心中还是犹豫了一番。犯人在这宪兵监牢里是最安全的,把他送出去医治,不定发生啥意外,可是医生说了,伤势严重,不到医院就没法保证治好。司令长官都下了死命令,虽有万千凶险,自己还能怎样,于是狠下心命令道:“押上共党刺客,向陆军医院出发。”
押运车浩浩汤汤,走过几条大街,来到必经小巷时,车轮却不听使唤了,撞向墙,车子熄火了。后面的车也如问一辙,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突然间,周边枪声四起。押送犯人的宪兵队乱作一团,一番手雷的轰炸,全被炸懵了。一场袭击又快又猛。等到宪兵队缓过劲来,枪声戛然而止。
腾野四郎准备让宪兵队返扑,护住犯人,可是此时此刻,却没了汽的球,蔫了。
车胎全被铁钉扎了,动弹不得,押解犯人的车空空如也。
杨金灿举杯抿了口茶,表面上若无其事,可额头的汗珠却表明了内心的心急火燎。直到山本次郎接电话时的暴跳如雷声传来,他才缓过劲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很快城门被封了,日本鬼子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整个街道被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正在做竹篾活的张大爷,丢下活,战战兢兢的起身去开门。没等张大爷开口说话,一鬼子用枪把他扒拉到边上,有个带队的晃着手枪道:“搜!给我仔细的搜!”
随着一声下令,这些日本鬼子便翻箱倒柜,把里外弄得一片狼藉。见一无所获,便又查看了张大爷和张大妈的良民证。
见无可疑之处,只好撤去,又到下一家作威作福。整个上海城,时不时传来枪声,这一天,又增添了不少无辜者冤死。
过了半个时辰,张大爷才扒开堆积如山的篾器,费力地移开预制板,周志新一伙人才见到光亮,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这天早上,一个紧急电话打来,要山本次郎前往驻泸特高课办公室去开会。前来迎接的是特高课长和一个少佐军衔的陌生女军官,这人尊称山本次郎为老师,尾随去的杨金灿被拦在门外。一个连司令官翻译都不能参加,足见这个会议的秘密级别之高。
杨金灿只好点了根烟,站在门外。只见办公楼四周戒备森严,每个哨兵似乎特紧张、警惕。就在刚才,从山本次郎和陌生军官的寒喧中,知道那个人叫野枝子,刚从日本乘坐飞机而来。杨金灿心里在想,这个女人肯定是带着特殊使命来的。
杨金灿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心生种种疑问,这个女人到底带着何种使命,把最高司令长官都请到了这特高课?当然,他也明白,日本狼子野心,肯定不会是个好事。
两个时辰之后,特高课长松田井和那个女少佐把山本次郎送了出来。山本次郎这个人城俯极深,不会轻易喜怒于声色。他一脸冷俊,不曾言语,杨金灿也不敢问什么。他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人家自然是防着他的,日本人怎敢完全相信中国人呢,正如我们质疑他们的人性、人格。
夜黑风高的晚上,一个黑影在特高课办公楼外的高墙上疾步奔跑。突然间,黑影一跃而起,轻盈地落在二楼的走廊上,而哨兵却是毫无觉察。
黑影在课长办公室门前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推门进去,又转身关上了门。他从兜里掏出微型电筒,凭借光亮在办公桌抽屉里小心翼翼地翻找着什么。然后又移身到保险柜跟前,把电筒叼在嘴里,又是一翻伺弄,保险柜的门终于打开了。把保险柜的物件逐一查看后,他有些失望地归置好一切,锁上保险柜,正欲起身离去。背后袭来一阵疾风,他心里暗不妙,顺势往右一滚,来了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副迎战的姿势。
黑影人用嘴里叼着的电筒往前一照,对面也是蒙面黑衣人。他立即“呸”得一声,电筒闪着光亮落到墙角。
黑影人立即作出迎战姿势,屋内尚有从外面投射进来的朦胧光亮。看得出对方也是个练家子,身手敏捷地一闪,并扑了过来。黑影人知道这里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必对方的目的和自己一样,不想纠察,更不想惊动哨兵,免得打草惊蛇,让鬼子今后更加警惕。于是接了对方几招,然后虚晃一招,破窗而逃。那黑衣蒙面人也不是吃素的,轻功和脚力都了得,尾随其后,穷追不舍。
两人时而在城墙上你追我赶,时而在小巷子里穿棱。来到了城郊,前面的黑影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后面的蒙面人。
蒙面人始料不及,虽然用力收了脚步,还是差一点冲撞到了对方的怀里,蒙面人立即后退两步站稳,又拉开了打斗的姿势。
只见前面的黑影抱拳问道:“这位英雄,你我素不相识,今儿个怎么和我杠上了。”
“把你在特高课里偷到的文件交给我,我就不再纠缠了。”
黑影心里一怔,回话的是女子的声音。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轻描淡写道:“我身上没有什么文件,不信你可以来搜身。”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谁信你的鬼话,搜就搜!”刚上前两步,却……
杨金灿回到家时,已是半夜三更。他脱去身上的夜行衣,拿了块干毛巾边擦汗水,心里却在猜想刚才的女子到底是谁?声音太熟悉了,可是这身手不应该是她呀。三年前她还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可三年后自己也还不是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模样,哪道她在德国受训……诶!该死的战争,动荡的时局让每个人都不得安生。
钱元富几人在等待中不停地抽着烟,脸上写满了憔虑。突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大家便知是她。
她一扯去头上的面罩,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钱元富看着她明知故问道:“任务失败了?”
“一个蒙面男子捷足先登了,追到半路让他逃脱了。”
钱元富一脸失望,但又低声宽慰道:“你也别太自责,他也未必得手,这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那特高课长随身带着呢。”
“是呀,他也说他身上没有什么文件,还叫我不相信的话去搜他的身,我正准备上前动手时,他却扔了颗烟雾弹逃脱了。”
李姗娜从后门进去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哪道是他?曾经那么熟悉的身材和声音,又占满她的脑海,他不是汉奸吗?为什么还要去偷日本人的东西。哪道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欣慰,总之这对她来讲成了不眠之夜。
“司令官阁下,今儿有点事,我能不能早点回去?”杨金灿毕恭毕敬道。
山本次郎抬眼看了他一眼后笑着回道:“好的,杨桑,没有什么大事了,待会我去跟松田井去喝酒,你可以先回去了。”
杨金灿点头哈腰,千恩万谢才退出办公室。
松田井步履蹒跚,左手却紧紧握着公文包,生怕别人抢去了似的。到了自家门口,由卫兵扶了进去。很快卫兵出来了,站在门口警戒。
躺在温热的浴缸里,松田井回味着野枝子滚烫的香唇,妖娆的细腰,还有那滑嫩的肌肤,一脸的陶醉。过了片刻,又是一脸的惋惜和惆怅和惋惜,这次野枝子来去匆匆,没能多陪他几日。
正在松田井在浴缸里泡澡之际,一个黑衣蒙面人从他的床底下钻了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找到公文包,打开公文包,找到了上面写有“绝密”的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一看,顿时,不知是喜怒哀乐、还是过度的愤怒,握着文件的手儿抖动了起来。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开了台灯,拿出兜里的微型相机逐张拍摄。归置好一切,关上台灯,蹑手蹑脚来到左西窗,轻轻推开,纵上纱窗台,看准房背后的一棵槐树飞跃而去。
松田井披着浴巾,吹着口哨,满心惬意地走了出来。一整天身上带着个重要的文件,神经绷得太紧,一泡澡全身上下清松了许多。来上一杯红酒,就可以进入美梦了。
当他举杯抿酒之际,无意间瞥见西窗大开着,心里一惊,端着杯子急匆匆来到窗前。他这个人没有开窗的习惯,他警觉起来,是否有人进来后跳窗走了。果然看到窗台上有些模糊的脚印,他心里暗道不好,立即返身查看公文包,公文包安然无恙,文件也没有动过的痕迹,放置时他是做过标记的。可是有人从他的房间里跳窗而去,毕竟不是个好兆头,一种惶恐感弥漫在四周。
松田井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身上带着帝国的最高机密,万一从自己身上泄露出去,给帝国将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自己及家族也将万劫不复。有人来过,文件是否已泄密,长这么长,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
他举杯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再次来到窗前,细看窗台上的脚印。痕迹不是很明显,说明这人身手敏捷,不等把全身重力压在脚下就飞离了窗台。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找来了擦脚的毛巾,醮了少许水,轻轻擦去了痕迹。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只要他不承认有人来过他的房间,他就可以推脱责任了。
钱元富一脸焦急的来回踱步,听到敲门声前去开门。见到李姗娜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不悦地说道:“任务又失败了?你呀,总不能这样,上别催得急,我的压力也很大。实在不行,我就要换人了。”
“别、别、别!站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三天内肯定得到情报。”
钱元富半信半疑,他嘴上说着换人可身边也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于是顺水推舟道:“好吧,看在以往的功劳,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吧!”
没过几天,国统区的各大报纸的头条上刊登了日本军本部的一份文件的原件和翻译文:内容是日本军在上海某地建立生化武器实验基地的计划及实施步骤。国内一片哗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随后的国际舆论,也让日本有所收敛。当然,松田井因涉嫌泄密,结局也只有剖腹自尽了。
清晨,杨仪伟醒来洗漱好,便转悠在后花园。心情却沉重,虽有万贯家财,可还是成了别人屋檐下的人,自己的一切拥有只不过是暂时的,说不定哪一天得罪了日本人,人家一翻脸,自己便成了阶下囚。
正在这时,仆人李嫂小跑过来喊道:“老爷,你的电话。”
“谁来的?”
“日本名字,我一急都忘了叫什么。”
“好,知道了,你忙去吧。”
杨仪伟心里“咯噔”了一下,唉!该来的总是要来,避不开了,更何况儿子也在为他们做事。一时间翻脸,也于事无补。
他快步走进房间,刚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既熟悉又让他有点恶心的蹩脚中国话来:“杨桑,今早九点的,来司令部开会的干话!”
杨仪伟刚要询问什么,对方却傲慢无礼地挂断了。
在上海,除了日本人,谁敢对他如此傲横。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除非把日本人完全赶出中国,自己就难有这份殊荣了。
自从当上日中友好商会会长以来,杨仪伟就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别人当面阿谀奉承,背地里却是谩骂他是汉奸卖国贼。
日本人邀请他参加开会,他心知没有什么的事,但又不得不去。于是驱车前往日军司令部,半道上闭目沉思,猜想这日本人又要出什么妖蛾子,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车子停在了司令部大门前,杨仪伟吩咐司机道:“停好车,你自己随便在附近逛一阵子,一个时辰左右来等我就行了。”
司机微笑着应答道:“好的老爷,我不会误事的。”
看着杨仪伟的背影,司机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多好的一个人,却被太多的人当作汉奸,他心里在为老爷叫屈,心里有些愤愤不平,这世间许多人都被猪油蒙了眼,看不清好坏。
与会者不少,就连青帮老大李耀东也被邀请参加了。山本次郎和杨金灿入场了,于是全体起立相迎。李耀东看了看杨仪伟和杨金灿父子俩,眼里满是鄙视,心在想:“这杨家一家子真成了铁杆汉奸。”
山本次郎一再强调,征用杨仪伟名下的码头和仓库,用来运输军用物资和囤货。要求各部门精诚团结协作,让这批物资安全抵泸入库。
中共上海地下组织人周志新,正在主持会议,今天召集了地下组织各部门负责人。上海周边的抗日游击队和新四军,正是缺医少药,武器简陋且严重不足,又快入冬了。如果能够劫了这批日军物资,那提高战斗力就不在话下了。
大伙儿跃跃欲试,对此次行动各抒己见。最后周志新总结发言:“各位同志,这次行动志在必得,大伙的想法我都记录下了,离行动还有几天时间,再斟酌斟酌,行动计划到时再通知各位。”
上海地下军统站里,也热闹非凡,他们的焦点不是截获物资,而是炸毁、破坏物资,给日军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天夜晚,一货轮在黄浦江面上行使,作为行动队女队长,手持望远镜,可见船弦上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严守以侍。队员们心里早痒痒了,恨不得马上发动进攻,把这一船的日本人的物资炸到江底。可是看看轮船的吃水线,李姗娜心里暗道不好,这是不是日本人设下的陷阱,大张旗鼓运进来的物资,吃水线怎么这般浅?
她刚要喊“撤退”时,一阵密紧的枪声从背后响起。轮船也正全速对着他们驶来,机枪的子弹也如雨点般倾泄而来。
一切都始料不及,行动计划里也只是炸毁物资船,没有被围后的撤退计划。受到两面夹击,有不少队员中弹倒地。
“快!往西面的巷子撤。”李姗娜边还击边喊道。
队员们边还击边往巷子撤,可是敌人前后夹击火力太猛。撤退比较缓慢,有的负伤,有的牺牲。李姗娜有些沉不住气了,肯定是情报有误,中了鬼子的埋伏。
行动队副队长李跃辉蹿到跟前大声说道:“队长,你带领大家快撤,我来掩护,否则我们全交待在这里。”
“我掩护,你带领大家快撤,这是命令!”李姗娜的话容不得反驳。
李跃辉还想说什么,李姗娜厉声叫道:“把手雷留下,快撤!”
李跃辉知道刻不容缓,此时争执下去,只会把大家拖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于是咬咬牙大声喊道:“把手雷留后队长,然后赶急撤!”
看着队员们消失在夜幕中,李姗娜心中一阵释然,同时密集的火力让她抬不起头来去还击。把手雷往地上一磕,便往前方奋力一扔,“轰隆”一声响,枪声停了片刻,李姗娜依法炮制,不停地扔出去。
就在同时,郊外的陆路上,一辆吉普在前方引路,几辆军用卡车在后亮着灯缓缓行使而来。
吉普车副驾上的一日军官,警惕地左顾右盼。他心里渐渐的不安起来,为了这次运输这批物资,之前曾发散过假消息,说物资将从水路上运送,可是国共的特工无孔不入,还是小心点好。特别是这地势,路面比较狭窄,左右都是险竣山峰,特别适合伏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声“轰隆”巨响,吉普车来不及刹车,掉入前方路面刚炸出来的巨坑,动弹不了。那军官惊魂未定,傻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费力地打开车门,跳下车,爬出坑,呼吸急促地喊道:“有埋伏,全体下车,保护物资!”
顿时,卡车上全副武装的士兵不停地跳下来。四周枪声大作,子弹直往日本兵身上招呼,死伤一片。
李姗娜蹲在墙角,子弹不停地从头顶呼啸而过。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她心想:今天,自己的命就要在此交待下了,死不足惜,就是心中有些遗憾,没能把青梅竹马的他,争取到抗日阵营里。
突然,一阵冲峰枪的扫射声响起,前方的敌人顿时狼哭鬼嚎。就在李姗娜疑惑间,一个蒙面黑影闪到跟前,她刚要举枪射击,可对方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宛往上一举,子弹射向天空。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可是对方力大无穷,她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不甘,可又没办法。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姗娜,是我,赶紧跟我撤!”
一切来得太突然,李姗娜有些惊愕迟疑,可对方却果断地用力拉起她往后奔去。
两人气喘吁吁的瘫倒在草地上,码头那边早没了枪声。黑暗里,李姗娜噙着泪水轻声道:“金灿,真是你吗?”
那蒙面人翻了个身,滚到她身旁,右手撑着头,举起左手摘去面纱,斜视着她问:“你以为是谁呢?”
此时李姗娜内心百感交集,嗔怒着回道:“想不到汉奸也会来救我!”
一听这话,杨金灿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随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后说道:“你自己赶紧回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等李姗娜说什么,他那高大威猛的身影便消失在夜幕中。
几经辗转,李姗娜穿着便装来到自家别墅的门口,门卫招呼着为她开门。本想悄悄的溜回自己的闺房,可一进客厅却被父亲叫住了。
“外面到处都是枪声,有多乱呐,一个姑娘家瞎跑什么!”
李姗娜一惊,循声望去,父亲手握酒杯,站在窗前,于是忙回道:“爸,你咋还没睡呀?”
“唉!你不回来,担心呐!”
李姗娜这人平时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此时心中一暖,眼角湿润,没了大小姐的脾气,弱弱的回道:“爸,对不起,让您老担心了。”
李耀东举杯一饮而尽后感叹道:“国将不国,每个人都不得安生呀,早点休息,少出门,活着也不易啊!”
平日里不苟言语的父亲,哪来有那么多的感慨,李姗娜一头雾水,同时,一丝不安也在脑海掠过。
“爸,您也少喝点酒,早点休息!”
李姗娜迅速转身,生怕父亲看到已溢出眼角的泪水。
李耀东目送着女儿的身影,心里既愧疚又为她骄傲。
李耀东关上厅堂大灯,又回到窗前注视着外面。果然有个黑衣人一闪而过,他没有惊讶,更没有去制止。这人肯定是来找闺女的。一个青帮老大,容许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在戒备森严的院内来去自如,自有他的道理。
黑衣人一跃而起,落在二楼李姗娜的窗台,李姗娜急步上前,窗开了,来者忙说道:“队长,有人被捕,为防变节出卖组织,站长叫你立刻转移。”
不容李姗娜开口询问,黑衣人便离窗而去。李姗娜一脸镇定,自加入军统,她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苟活着,可能多杀几个鬼子。再者,万一自己在家被抓,势必给父亲带来麻烦。
李姗娜开始收拾东西,把与自己特殊身份有关的东西都清除,免得留下把柄。然后,敲开隔璧丫环小翠的房间交待一番,留了张纸条给父亲,她不能跟他道别,省得节外生枝。
杨金灿就坐在离电话机不远处,不一会儿,果然响了。他没有立即去接,而是叫来仆人王嫂,交待一番让她来接。
“哦,我家少爷早睡了,我这就马上去叫他。”
电话是副官山田武俊打来的,要他立即赶去宪兵队做审讯翻译。
审讯室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每次来都令杨金灿作呕,心里五味杂陈。他不停地见证着人性,有的贪生怕死,成了日本人的走狗;有的铮铮铁骨,宁死不屈。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他心痛,因为都是自己的同胞。
电椅上的犯人正在瑟瑟发抖,显然没见过这阵势。杨金灿一到,审讯便开始。
宪兵队长一挥手,电闸就合上了,犯人全身颤动,并痛苦地喊叫着。一会儿,一声“停!”电闸便离合了。
犯人歪着头痛苦地申吟着,宪兵队长与杨金灿用日语交流了一番,就轮到他上场了。
“姓什么,名啥,在军统里做什么?”杨金灿厉声发问。
犯人略略抬头,鄙视着向他用力“呸”了一口吐沫骂道:“狗汉奸,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丁点的消息!”
一听这话,杨金灿抑制住内心的钦佩和与喜悦,假装怒不可遏地大声叫道:“别逞强了,你是扛不住这里的刑具的,早交待少受罪!”
一次又一次的离合电闸,犯人整个人儿被电得脱了型,全身湿透,奄奄一息,只是不曾脱口说出任何有价值的话。
行刑的宪兵见到队长一脸的失望,便询问道:“队长,刚才抢劫物资的游击队,留下了一名重伤员,要不要现在审一下?”
宪兵队长摆了摆手回道:“那人伤势太严重,恐怕不行,更何况共党的骨头更硬,明天再说吧。”
这是个难眠之夜,杨金灿辗转反侧,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冒尖了。他为这多灾多难的民族忧心忡忡,又为抗争中的英雄儿女们感到骄傲。
可是另一条线上出现了叛徒,杨金灿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天早上,杨金灿刚刚落坐,山田武俊出现在了门前:“杨桑,司令官有请。”
杨金灿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尾随而去,司令官一脸兴奋道:“杨桑,抓到了一条大鱼,你认识一个叫李姗娜的人吗?”
怪不得一早上的眼皮跳,此时验证了那份不祥的预感。他立马回道:“认识呀,从小就认识,只是后来我去了日本,她去了德国,从此就没有了往来。”
他知道日本人录用他做翻译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否认便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山本俊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好吧,你今天就去宪兵队会会她,劝导劝导她。她能投诚就皆大欢喜了,否则就可惜了她貌美如花。”
坐在人力车上,冷风嗖嗖的,杨金灿内心翻江倒海似的。自从组织上告诉他李姗娜的身份那天起,他就预知早晚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杨金灿来到五花大绑的李姗娜跟前,看到血肉模糊的她,心中无比的疼痛。于是心疼地说道:“姗娜,你看你,都不成人样了,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招了吧,皇军会免了你的死罪,我俩也可以再续前缘。”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李姗娜,见到杨金灿,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在她不清楚他真实身份之前,看到他便恨得咬牙切齿,真想给他一梭子弹,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今,她知道了,他是在忍辱负重。她必须表现出应有的憎恨,来掩护他。
“杨金灿,算我当初瞎了眼,爱上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日本走狗,你休想劝降我!”
“姗娜,别犟了,省得受罪,交待了吧,你就可以跟我荣华富贵了!”
“呸,你这个卖国求荣的汉奸,谁稀罕跟你荣华富贵!”
俩个相爱的人,此时都在心痛的表演,而观众便是日本人。谁的青春年华不向往浪漫的人生,拥有绚烂的爱情。可此时,投身民族解放,便是他们最伟大的使命。为此,抛头颅,洒热血都在所不辞。
杨金灿回到家洗漱好关上灯,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日本人果然派人盯梢了。
杨金灿拿起电话想要拨打,旋即又放下了,说不定自家的电话也监听了。此时的他有些心急火燎,李耀东伯伯如果还不知道女儿被捕,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时,父亲杨仪伟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身旁,低沉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杨金灿一愣,灰暗里看到父亲身影正向他走来,淡定的回道:“爸,没事,就是睡不着。”
杨仪伟深吸了一口雪茄吐了个烟圈说道:“其实呀,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很为你骄傲,国家民族已到了这般田地,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孰视无睹,我有办法帮你向外传递消息。”
杨金灿心里一颤,明白了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可是万一败露,岂不是连累了父亲?家里的一切财富到头来还不是被日本人占为据有?
杨仪伟似乎明白儿子的心思,脱口而出:“我来自长江头,寻找我的兄弟姐妹!”
杨金灿一听,整个人儿愣住了,这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上线暗语,只有在迫不得已时上级对他表明身份才会说的。
杨金灿激动万分道:“爸!怎么是您?”
“臭小子,允许你抗日,就不行老爸我吗?”
杨金灿沉默了片刻,捋了捋思绪。一切来得太突然,曾经以为的铁杆汉奸,既然成了自己的上司,角色转换太快了,令他措手不及。好在他心理素质并不低,在这乱世之中,他明白,一切皆有可能。
他有些迫切的问道:“爸,如今如何是好?”
黑夜里依然看得出杨仪伟的一副坦然自若,他猛吸一口雪茄后说道:“你李伯伯那边我早送了信,他会处置好一切,反倒是你这边,有点悬了,日本人似乎对你产生了怀疑。”
杨金灿舒了一口气,凭李耀东的江湖实力,救下李姗娜不是个问题,只是跟日本人撕破了脸,这上海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收到杨仪伟差人送来的信,李耀东心里一沉,事儿已到了个地步,已忍无可忍了,还不如豁出去,跟日本人来个鱼死网破,把女儿救下。
可转念一想,青帮这么一大家子,若为了自家女儿,公开与日本人为敌,那青帮弟子肯定死伤过半。必定有许多弟子家庭受牵连,李耀东是个粗中有细,顾全局的人。
他有些急眼的来回踱步,这时,师爷一阵碎步来到跟前说道:“老爷,日本宪兵队门外求见。”
李耀东心中一惊,眉头一皱,这日本人就是在堵他的路呀!可眼下也只好是:“骑驴看戏本,走着瞧了。”
于是叫过师爷附耳一番。
随即大声道:“有请太君!”
师爷迎进了宪兵队长腾野四郎,吩附好下人奉茶后刚要离去,却被腾野四郎叫住:“师爷,请留步,今晩就我们三人一起喝茶。”
师爷一迟疑刚要说什么,李耀东发话道:“师爷,你也是帮中老人了,就留下陪太君吧。”
师爷点点头应了声“是”,便大方地请腾野四郎和帮主坐下。
三人各怀心思,喝茶聊天都有些漫不经心。一个时辰半过去了,一个日本宪兵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在腾野四郎耳际低语了一番日语,腾野四郎脸色大变,他立即起身,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告别道:“李帮主,军务在身,告辞!”说完便风风火火离去。
李耀东虽然起身,却不曾相送,只是言不由衷高声道:“欢迎太君下次光临。”
主仆二人相视瞬间会心地浅笑。
不一会儿,帮中老三铁爪鹰飞奔进来,兴奋道:“老大,我带人刚要动手,却来了一队人马,攻打宪兵队,把大小姐救走了,我们的人没有露面。”
李耀东一听,神彩飞扬道:“太好了,小女无恙,我们也没和日本人撕破脸,以后我们就可以做更多的事了。”
他这一高兴,酒瘾也发作了,大声道:“师爷,吩咐人弄几个下酒菜,我们三人来个一醉方休。”
师爷笑应着去了,他此时的心里也特别的敞亮,很想喝酒。被日本人搅得心神不宁,帮中很久没了朝气。
李耀东虽然是帮主,除了拿捏要事时有帮主之威,平时喝酒聊天还是平常稀松的。三人酒过三巡,也就没有了尊卑之分,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之下,都醉趴在桌上。
这一夜,就是苦了杨金灿。他想一醉解千愁,可是又不想满嘴酒气地出现在日军司令部,加重日本人对他的怀疑。他甚至去数羊,强迫自己睡觉,免得自己第二天没有好状态。难啊,这人在屋檐下的日子,可还是该忍还得忍啊!为了结束这样的日子。
清早,杨金灿骑着自行车前往司令部,街坊很少会打招呼,绝大多数人投于鄙视,他也习惯了。他就在烟贩子跟前停了下来,买了包“大前门”,便一路前往。
停好车,他便抱着肚子一脸痛苦相奔向茅厕。门卫就在背后“嗤嗤”的发笑,这样一来,反倒让杨金灿放心了。关上门,撕开烟合,上面有张纸条,有个用笔画的细勾。李金灿立即明白,李姗娜得救了,心里一喜,顿觉一身轻松。
昨晚上,腾野四郎来青帮找李耀东喝茶,实际上是来牵制青帮出手相救李姗姗的。可是青帮不曾动一兵一卒,李姗姗却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救走了。
杨金灿老远就听见司令官正在训斥腾野四郎:“你们宪兵队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犯人都被劫走,还搞不清对方是谁!”
“嗨!都是属下的过错,我以为青帮老大李耀东会出手相救女儿,可是青帮没有出动,却让另一伙人得手了。”腾野四郎低着头一脸诚惶诚恐。
司令官铁青着脸用力拍了桌子说道:“中国人大大的狡猾,肯定是中共或是军统人干的,查,立即给我查清楚。”
腾野四郎低头回应了声“嗨!”然后灰溜溜地从办公室里出来。瞥了一眼正往办公室的杨金灿,一句话也没有。
杨金灿整了下容,然后轻敲了一下门,司令官见是他,便说道:“杨桑,你来得正好,你帮我来分析一下昨晚上的事,明面上我们的物资在江上,可是陆路上的物资还是被抢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物资被抢了?我可不知情呀!”杨金灿一脸茫然地反问道。
司令官拍了一下脑门“哦”了一声,布置任务时是没让杨金灿参加的。于是对他讲了皇军如何布疑江面,实则暗地里在陆路上运输物资,结果物资还是被劫了的经过。
杨金灿认真听完山本次郎的讲述,然后分析道:“如此缜密的计划,假若没人泄密,对方在没有情报的情况下是做不到的,所以知情者里肯定有内鬼!”
“可是知情者都是高层,且都是值得信任的日本人,怎么会有内鬼?”山本次郎一脸疑惑。
日本人里有内鬼的消息不径而传,一时间人人自危。有的虽然不是内鬼,但也在自查言行是否有所不慎,成为了把柄。
山本次郎不停地来回踱步,脑海里不停地过映着参会人员,这些人都是大日本的精英呀!实在找不到可怀疑的对象。他有些头疼,示意杨金灿退下,然后自己瘫坐在沙发上,一脸颓废的样子。
杨金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便开始陷入沉思,得想想法子,把水彻底搅混。如果能让日本人相互猜疑,自相残杀,那就最好不过了。可是日本人也是贼精贼精的,一时间想要一石二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李姗娜被救之后,也没敢回家去。虽然她家有青帮的背景,日本人不会轻易下手,可有好几回,她远远的看见有特务在自己家门前转悠,于是只好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父亲和日本人彻底撕破脸,留着青帮,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儿。
杨金灿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乞丐男孩拦住了,伸出脏手递给他一张折成了方形的纸条。见到他一脸惊愕,男孩忙解释道:“先生,是一个漂亮姐姐要我交给你的!”
杨金灿心有灵犀一点通,立即想到了李姗娜。他刚伸手去掏腰包,男孩却转身跑了,杨金灿欲言又止,想想李姗娜肯定给过赏钱了。
杨金灿穿过几条街,远远的就看见那熟悉的古朴色招牌字“普洱茶馆”。他内心有些激动,当年和李姗娜品茶聊天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这条街,到处是洋人开的咖啡馆,来客绝大多数是有钱的上流社会人。杨、李两家虽然不缺钱,可是两个年轻人,却钟情来自遥远西南边陲云南的普洱茶。看似是个小举动,却原来心中早植下了大情怀。
李姗娜坐在当年他俩常坐的临窗的那一桌,不停地伸长脖子向外眺望。终于看到了他魁梧的身影,英俊的脸庞也越来越清晰。她内心的小鹿也跳个不停,当年他毅然决然地去了日本,回国又当了日军翻译,她曾恨到咬牙切齿。可当她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时,又是不停地愧疚。
杨金灿看到了她挥动的纤手,心里淌过一股暖流。要不是这日本人的侵华战争,说不定他们之间早已谈婚论嫁了。可如今,也只能按捺住这份心思了,没有国,哪来的家啊!
两人寒喧一番,很快默契地进入了正题。计划近乎完美,俩人心潮澎湃。虽有不舍,但还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去。
日本驻泸司令官山本次郎,原本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这些年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最令他爱不释手的是一枚从一大户人家抢夺来夜明珠。这夜明珠奇妙得很,晶莹剔透玲珑,每当夜晚,打开盒子,便会发出耀眼的光茫,很是令人匪夷所思。据说原先是宫里的宝贝,后来沦落到了民间。
山本次郎费了不小的劲,才弄到手的。可今天一打开保险柜,这宝物连同盒子却不翼而飞了。山本次郎顿觉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等回过神来便大声疾呼:“卫兵,快来人,快来人,有盗贼!”
不一会儿,几个持枪的卫兵冲了进来,有两个俯身扶起山本次郎并关切地问道:“司令,丢了什么?”
山本次郎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快封锁大门口,不许人进出,然后搜寻窃贼,每个角落都要认真搜。”
不一会儿,整栋大楼被封锁,并逐间展开大搜查。
山本次郎背着双手,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可是回来的卫兵都无精打彩地摇头。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山本次郎冲过抓起电话,没等他开口说话,话筒里传来一个轻声细语却带着讥讽味的女子的声音:“山本司令官阁下,你的宝贝在宪兵队长那里呢。”
山本次郎大吃一惊,刚要询问什么,对方却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山本次郎没有立即发号施令,而是站在那儿,在脑海仔细过了一下刚才女子在电话里的话。他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是有意挑拨离间,还是别有用心。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喊道:“集合司令部所有的卫兵,包围宪兵队驻地。”
副官听了一愣,旋即上前说道:“司令官阁下,我们的卫兵少于宪兵队,是否调派其他部队增援。”
山本次郎一听觉得有理,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宪兵队长原本是个凶残之人,情急之下做出出格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为了自个儿的珠宝失窃大动干戈,万一惊动了军部,毕竟影响不好。
于是淡定的说道:“你先带队去实施包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发生冲突,我随后就到!”
副官领命而去,而山本次郎却瘫坐在椅子上。这宪兵队长,凭借着家族显赫的战功和地位,多次对他阴奉阳违,他早就想收拾他了,无奈没有足够的垢迹置他于死地。这一次,假若……他佩上枪和指挥刀,一脸坚毅地走向门外。
此时的司令部,人去楼空,只有站岗的几个门卫。一个黑影在后院一闪而过,逼近山本次郎办公室的后窗,而门卫却毫无察觉。
山本次郎的车刚到宪兵队大楼门口,只见司令部机要秘书山秀樱花,神色慌张,衣不蔽体地从里出来。卫兵相拦,便相互吵了起来。
山本次郎见此情景,怒火中烧,立即下令道:“把她抓起来!”
听到命令,卫兵们有了底气,瞬间把她五花大绑。她向山本次郎投去乞求的目光,可此时的山本次郎一脸的冷漠。曾几时,他向她表达怜爱之意,可是她却凭着宪兵队长的宠幸,对他爱搭不理。山本次郎心中暗下决心,今天务必要把这对狗男女一并除掉,好出心中一口恶气。
与司令部卫兵相对恃的宪兵,见到山本次郎司令,都蔫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副官早已毕恭毕敬地候在那儿,经过山本次郎挥手来了个“请”的姿势,并命令周边的卫兵道:“搜查每个角落,生擒宪兵队长。”
此时的腾野四郎正慌张的整理衣冠,外面的吵闹声确实惊到了正在鱼水之欢的他俩。当手下来报告司令部卫兵包围了宪兵队驻地时,腾野四郎惊慌失措了,拉起床上的山秀樱花要她马上离开。
有卫兵直接冲进腾野四郎的寝室,腾野四郎刚要训诉,却被卫兵控制住了。卫兵翻箱倒柜一番后,从枕下找到了装有夜明珠的盒子,又强行腾野四郎打开了保险柜,从里查获了一沓与中共地下党的书信来往。面对这一切,腾野四郎目瞪口呆,甚是莫名其妙。见到山本次郎司令官直喊:“司令官阁下,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山本次郎恨恨地咬牙冲上前,狠狠地左右开弓给了他两记耳光,并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接着挥手大声道:“马上给我带走。”
余怒未消的他又转身对副官说道:“宪兵队的一切,暂由你统管。”
平日专门毒打、审讯他人的腾野四郎,此时绑在刑架上遭受着別人的折磨,感受着被冤枉的滋味。
山秀樱花也好不到哪去,山本次郎爱而不得伤痛,此时正好在疯狂的发泄。
审讯的结果可想而知,两人除了喊“冤枉”外,说不出有价值的线索,山本次郎气得直冒青烟。
这些天来,山本次郎郁郁寡欢,整个人儿没有精气神,似乎得了一场大病。腾野四郎和山秀樱花的男女之事,暂且可以放一边,最让山本次郎容忍不了的是:他既然是反战联盟的共产党员,亏他平时还那么信任他,让他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腾野四郎有些绝望地绻缩在墙角,这时候他并没有多恨山本次郎,毕竟证据确凿,他这样待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他绞尽脑汁地在想:到底是谁,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关于腾野四郎和山秀樱花叛国投敌的报告,山本次郎早让副官拟好,只是山本次郎有些迟疑,一直没有上报给军部。他实在想不出在他心目中那么优秀的帝国军官,有着大好前程,怎么就成为了内奸?
在上报之前,山本次郎还是想见一见腾野四郎,不管怎么样,同乡之谊还是要尽的。
几天后,腾野四郎和山秀樱花就押往日本东京,去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这样一来,杨金灿总算松了一口气,总算转移了敌人的注意力,解除了自己和李姗娜的危机。
好景不长,这几天杨金灿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每天来到他们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可是李姗娜一直没有出现。而且,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个幽灵跟着,看不见摸不着。
心事重重的杨金灿,息了灯和衣躺下。刚要闭眼,却听“呯”的一声响,一物带着寒光破窗而入,瞬间扎在他床头边的墙上。定睛一看,是一把带纸条的飞刀。他敏捷地起身,取下飞刀,展开纸条,来到窗前,凭借窗外投来的微弱光亮一看,顿时傻了眼:怪不得李姗娜一直没有出现!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杨金灿深刻感受到斗争的形势越来越严峻,敌人远比他想象的凶残狡诈。
坐在办公室,杨金灿若无其事,其实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他一直在琢磨李姗娜去了哪里,是执行秘密任务还是被捕了?想到这里,心里一惊,哪道他俩暴露了?
整个上午山本次郎没有外出,也没找他翻译文件。仿佛有意把杨金灿晾在一边,看他有何反应。杨金灿抿了一口茶,然后倒向椅子,把脚放在桌上,闭眼啍起调来,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但他的内心却是深深担心着李姗娜,与她朝夕相爱过的场景时时浮现在眼前,他强忍着千万般的牵肠挂肚,对日本侵略者的恨意越来越浓烈。
杨金灿步履蹒跚,嘴里还啍着小调,一副醉态。来到杨家大门口,左手扶门,举起右手砸门,并大声喊道:“杨伯,开门,快开门!”
好一会儿,大门打开了,杨伯见他这模样开口道:“少爷,您又喝酒了!”
杨伯边说边欲扶杨金灿,杨金灿甩开杨伯的手,踉踉跄跄往里迈并说道:“杨伯,给我备些下酒菜,我还没喝尽兴呢!”
杨伯边合上门边应允道:“好的,少爷。”
杨伯心里明镜似的,这少爷又在做给外边人看了,他得尽力配合才是。
杨金灿不停地嚷嚷着还要喝酒,来到厅堂,却见父亲一脸焦虑的站在那里,见到他便脱口而出:“灿儿,你总算回来了!”
杨金灿恢复了常态回道:“爸,怎么了?”
“根据内线传来的可靠消息,李姗娜被日本人秘密逮捕捕了,而且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宪兵队的监视之中。”
杨金灿点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天感觉背后有人跟着,有眼睛盯着我,让我浑身上下不自在。”
父子俩双双落坐,杨仪伟接口又说道:“现在你可不能轻举妄动,中共地下党和国民党军统正在整合资源,全力营救姗娜。”
“青帮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们也在全力寻找关押李姗娜的地方,可是一直没有结果!”
杨金灿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日本人是下了血本,想要引出更多的地下党和军统战的人,最后来个一网打尽。”
“所以说你不能有所行动,否则就掉进了他们的陷阱。而且,今天有人在上海发现腾野四郎和山秀樱花的踪影,他俩根本没有离开上海,所谓的押他俩回国受审,都是日本人放出的烟雾。”
父亲的一番话,令杨金灿惊愕不已,这腾野四郎被关押后天天喊冤枉,要求见山本次郎。山本次郎后来也单独见了他,原来一切都是他俩定下的计谋。
杨金灿想想惊出了一身冷汗,恨恨地说道:“这山本次郎真是一只老狐狸!”
父子俩谈至深夜才各自回房。
原本是用来睡觉的夜晚,对杨金灿来讲却成了一种煎熬。生在多灾多难的乱世,肩膀上有了特殊使命,想要谈一场幸福的恋爱,都成了一种奢望。他多希望被抓的是自己,他愿意用自己的身躯为她受过一切。可此时此刻的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地在黑暗中挣扎与呐喊!
清晨,杨金灿依旧有些吊二郎当的来到司令部,只见山本次郎办公室门前有人在换锁。他心里一紧,于是走上前门道:“师傅,怎么锁坏了?”
那师傅头也不抬便回道:“嗯,我才不管好坏,人家叫换我就换。”
师傅的话让杨金灿心里一惊,他装着不在意说道:“那好,你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杨金灿边泡茶边在心里喑地嘀咕:换锁还不是为了防我。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的心中成形。
夕阳西下,杨金灿照例来到小酒馆,喝得有些微醉,然后哼着小曲踉踉跄跄地往家走。其实家里好酒多的是,他这酒是喝给別人看的。一个富家子弟,如果规规矩矩的一下班就回家,那可就不太正常了,别人一定会奇怪和防范。
杨金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习惯性的打开书坐在那里,他哪有心思看书呀,只是做给别人看罢了。这家大业大,家里人多嘴杂,日本人的眼线无处不在,虽然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杨家确实有日本人收买了的下人。
杨金灿熄灯上床,躺了好一会儿,又翻身来到窗前,轻掀帘子往外观察。战乱年代,特殊身份,有时在自个家里都有做贼般的心虚。
好在杨金灿轻车熟路,巧妙地避开了岗哨。来到山本次郎办公室门前,对着锁孔捣鼓了一会儿,然后就轻轻推门进了去。
当年去日本留学,日本人把他培养成了翻译和特工,让他精通间谍的活儿。一切轻车熟路,不一会,安装窃听器的活儿便完成。虽然窃听日本驻泸司令官的电话很危险,可眼下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李姗娜的失踪肯定是日本人的一场阴谋,他一定要找到并把她救出来,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杨金灿终于如愿得偿,获得了山本次郎叫人把李姗娜押往他住所的消息。他往家里拨了电话,来接电话的是管家杨伯,于是他没说一句就挂了,第二次来接的是丫环小翠花,他也挂了。
杨仪伟其实也在屋里,看着电话连续挂断了两次,他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支走了正在打扫房间的所有下人,自己就守在电机旁。
杨金灿心急如焚,第三次拨打电话,不一会儿通了。话筒那边传来:“喂,我是杨仪伟!”
杨金灿如释重负,举杯喝了一大口茶。消息传出去了,父亲要他不要轻举妄动,营救行动有外围的同志来实施。这时,山秀樱花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杨金灿故作惊讶道:“樱花小姐,你不是回国了吗?”
山秀樱花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妩媚地笑道:“是呀,可半道上又把我召了回来,今晚你可得加班了,司令要你把这些文件全翻译了。”
杨金灿一脸无奈回道:“好吧。”
杨金灿心知肚明,自己被软禁了。表面上若无其事,可内心却是翻江倒海。秒针的“嘀嗒”声似乎有些凝重,杨金灿哪有心思翻译文件。山秀樱花就在外面来回走动,他也暗地里把枪上蹚。
夜幕降临,杨金灿还得装模作样。这时,山秀樱花端着食盒进来了,把食盒轻放桌上,开口说道:“杨桑辛苦了,吃点夜宵吧!”
杨金灿头也没抬回道:“谢谢樱花小姐,呆会吃。”
此时的山秀樱花着装军服,迈着军姿出去了。杨金灿也在做着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拼了!可他最关切揪心的,还是山本次郎府邸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杨金灿点了根烟往外走,山秀樱花从拐角出现身说道:“杨桑,文件好了吗?”
杨金灿摇了头摇头回道:“太多了,一时半会弄不完,要不,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山秀樱花有些迟疑,却一时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勉强道:“好吧,走走散散心。”
俩人各怀心事,并肩漫步在司令部院内。杨金灿偷瞥了一眼山秀樱花腰间的枪盒子,扣子是打开的。两个间谍出身的人,此时都心照不宣,都在堤防着对方出手。
出乎他俩的意外,对面楼的至高点上,瞄准镜已对准了山秀樱花,死神正一步步向她逼近。
他俩刚出司令部大院,一辆黑色娇车正对着他俩疾弛而来。山秀樱花本能地把手伸向枪盒子,而对面的狙击手却屏住呼吸,扣动了板机,没等她掏出枪来,脑门已中弹,轰然倒下。
杨金灿已掏出了枪,但他没有惊慌失措,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中。轿车在他跟前来了个急刹车,停在杨金灿跟前,同时车门一开,他便迅速上车,油门一加,黑色轿车便消失在街头。不一会儿,“轰隆”一声巨响,司令部大楼便摇摇欲坠。
同时,押送李姗娜的车队也遭到了袭击。除了李姗娜外,车队的日本兵全部毙命。
接连传来的恶噩让山本次郎暴跳如雷,诱儿没了,自己的翻译也炸了司令部跑了,这是自己由生以来最大的耻辱。摔了不断传递来坏消息的电话机,他瘫坐在地上。
杨仪伟走上前拥住儿子,哽咽道:“灿儿,保重自己,也保护好姗娜!”
杨金灿强忍着泪回道:“爸,请放心,无论到哪里,儿子不会给您老丢脸的。”
李耀东自以为自己是条硬汉,可此时此刻还是眼里噙满泪水,轻声道:“出门在外,自个儿小心点,金灿是个不错的男孩,时机成熟时,就嫁了吧!”
一辆马车,载着两个有梦的年轻人,向着苏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