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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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欧洲留学归来后,他选择回到了桂芳巷十六号居住。这是一座上代留下来的百年老宅,院子宽敞,栽着一株百年老槐和一丛生气勃勃的翠竹,旁边蹲着一只蓝乳釉的宜兴大缸,在阳光下闪烁着明艳的窑变色彩。正中央是方方正正的客厅,一对梁同书的篆书对联悬挂在两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两行遒劲古朴的大字,给人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
据说,他之所以选择这座老宅居住,正是这副豪迈对联产生的气场,像磁铁一样将他两腿立地生根。他仰望蔚蓝色的苍穹,仿佛自己是一只雄鹰展翅飞翔,翱翔在云城那幢黄色的商会大厦之上,那些商界的同仁们,都无不惊奇地发现,方家的子孙又出人才了,祖宗留下的产业又重新崛起了。
记得方宇公司成立那天,爷爷特地将云城各路商界的大亨都请来了,指着西装革履,英姿勃发的他,自豪地介绍说,这就是我的大孙子,方鹏生,英国剑桥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现在来接他父亲的班了!
好啊!众人无不举杯,向他庆贺方家后继有人,自从鹏生的父亲,因嗜赌将方家的百货大厦抵押给龙云飞后,大家都以为方家的产业会一蹶不振,此刻他的留洋孙子又归来了!
消息传到龙云飞的耳朵,这个绰号叫犹太人的商业大亨,不屑地从鼻孔哼了一声,他说留洋博士见得多了,十有八九是银枪蜡烛头,花拳绣腿而已。他说用不了半年,方家的房地产会一败涂地。凭他的老辣的目光,年轻人冲劲有余,经验不足,再说那个老了不顶用,赌鬼的老子又暮气沉沉,凭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先锋,到头来终究一败涂地。
可两年过去了,方宇公司业务蒸蒸日上,方家用高价拍得的那块土地,临水傍山,造起了一幢幢高档别墅,其建造风格融合了西方的多种文化元素,丰富的色彩和奇幻的装饰,引人注目,而且引来附近的温泉,吸引了众多买家,其中不乏政界高官以及富豪大亨前来安置落户。而龙云飞以京城典型的中式四合院的房产,颇受冷落,就像遗老遗少的马褂被人晾在一边。
龙云飞看着财务报表,心里凉了半截,知道自己在房地产的投资已完败于这个年轻人手里。但更可气的是,云城商会换届选举,新一轮会长推选名单,竟有方鹏生的名字,本来凭他的声望和产业,笃定会坐上会长的宝座。可由于近来房地产投资打了败仗,大家对他的期望和信心打了折扣,勉强挤上副会长位置,选票还少了方鹏生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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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云飞当然不甘言败,既然号称犹太人,想必有过人精明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领。他仔细考察方鹏生的业务轨迹,觉得这个海归的硕士生确实有两把刷子,不可小觑。自己虽然社会阅历丰富,从商经验丰富,但现在是与世界接轨的年代,光靠与从外商打交道的手段和水平自己大大地矮了他一截,几句洋泾浜的英语引不来金凤凰呀!
于是他想起自己的军师,一个大隐于市的江湖高人,应该请他出山了。
说起他的军师貌不惊人,如果在大街上行走都以为他是一个再普通的老头。五短身材,有点跛脚,脸孔黝黑,手脚粗大,看样子就像一位从工厂退休的老钳工,或者一名终年在农田里劳作的菜农。他文化不高,说话结结巴巴,惟有一双布满皱纹深陷的眼睛,在沉思中偶然闪过的一丝光亮,让人觉得此人的本事深藏不露。
他平日依靠一本失传的《黄石公兵法》和祖传的一件法器,行走江湖三十载,专门为高官和大贾效劳,从未失手,据说毁于他手上的失败者,可以排成长队,但从未有一个人向他抱怨过,更甭说起过复仇的念头,有的人竟然这样说,遇到这样的贵人,总算不枉到繁花似锦的世界来走一遭。
这位军师姓苏名星,外号魔术师,父母早亡,年幼被龙虎山道士修养,后来为道观铸造法器,曾去景德镇拜李杰大师学习烧瓷技艺,一次烧铸大件瓷器,窑口爆炸,救师父左腿弄残,为感恩徒儿,大师把平生所学尽授于他。出山后,他无师自通,什么看相占卜算命,为人排难消灾,指点迷津,俨然成了一名世外高人。为了竞聘他当军师,龙云飞把自己心爱的三姨太送他当女人。苏星果然尽职尽责,为他在云城创造商业帝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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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星听龙云飞介绍情况不到几分钟,就直接打断说,龙老爷,你们那些什么生意呀,往来的业务呀,我统统的不感兴趣,我只对他本人感兴趣,你把方鹏生此人的性格脾气业余爱好以及社交的关系,给我弄一份清单来,越详细越好。
龙老爷说,苏兄,我知道你的手段,可此人不像他爹性格,不嫖不赌,烟酒不沾,软硬不吃。
我最喜欢这样刀枪不入的小后生,苏星拍拍手说,龙老爷,假如你是一匹正值壮年的草原上的骏马,主人把你长久关在囚笼内,有朝一日恢复自由,你会变得怎么样?
我会变成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到处乱跑!
说得对,一个很自律的年轻人,为了事业,控制着自己的七情六欲,崩紧的神经一旦松弛,就像块堤的洪水,势不可挡,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赌场的骰子,舞厅的霓虹,美女的口红,还有罂粟的芳香,但愿他能扛得住诱惑……
哈哈,两位老朋友会心地笑了起来。
可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显然是打错了,方鹏生显然不是容易动摇初心的人。听说云老板请来外号魔术师的江湖高人来对付他,心想太有意思了。他想起剑桥导师对他说的话,人要抵御住诱惑,仅靠勇气和意志力是不够的,还要培养一种高尚的兴趣,让内心有更高更快乐的源泉,从而自然降低对低级诱惑的依赖……
对,我应该培养一种兴趣,不能像爹那样,一个索然无味,只会追求利润的目光短浅的商人。他不爱看书,不听音乐,不懂得朋友交往,到头来无聊之中染上了赌卜恶习,中了人家的圈套……培养什么兴趣才好呢?像爷爷那样搞古董收藏吧,艺术品投资不错,既可以陶冶情操,又可以获利,但风险太大,还是培养读书兴趣吧,尤其读经典文学作品,可以开拓视野,对人性更有透彻的了解。方鹏生是一个不屑空谈,注重于实效的人,他当即为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工作之余,每天读一个小时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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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上午,方鹏生读书倦了,他听到窗外的鸟儿在叫唤,看到前方月湖的清波在荡漾,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是爷爷打来的。他说方儿,这么好的天气,你不妨约蓉儿去公园玩玩,晚上来公馆吃饭。
蓉儿是方鹏生的未婚妻,也是一道去英国留学的同学。一听她的名字,方鹏生的眼睛亮了起来,此刻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纤手倾诉相思之苦。可他想到当初自己立下的誓言,不赎回父亲失去的产业绝不谈情说爱,于是只能打消了与她见面的念头。
爷爷听他婉拒的意思,不觉叹了一口气,这是何苦呢!孩子,像你这样年龄的人,应该像一头小鹿一样,无忧无虑在田野奔跑,呼吸自由空气,享受生活。何必将自己禁锢在书房里,事业固然重要,但不能过那种清教徒生活呀,这样身体会憋坏的……
爷爷,你放心,我会合理安排好生活,每天早晨我都在散步打拳,那套心意六合拳,我只剩下最后几招了,待柳师父从终南山回来,将全套学完。
好的,好的,跟着柳师父学没有错。今天是星期天,你不出去散心吗?
爷爷,我去野外钓鱼。
好的呀!
爷爷的一口纯正的苏州话,像评弹一样悦耳,嘎然中止,也余音袅袅。
方鹏生搁下电话,换上一件白色的休闲服,背上折叠式的钓鱼架,徐徐地向前方的月湖走去。离月湖不远处,有一条小街,两旁摆满蔬菜水果等小摊,当他靠近小街的三叉路口,有位道士打扮的江湖人士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士高声呼道,年轻人,借一步说话,老道今日遇见大贵人了!
方鹏生见惯这一惊一乍的江湖人士,知道他们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便随手从口袋摸出一银元塞到他的手里,先生,谢谢你的吉言,我有事先走了,您老慢慢对别人说道说道罢。
哎,年轻人,你从东方来,往东南方向去,好个风雷益卦!知道你去月湖钓鱼,水又生木,今日你钓来的不是鱼,而是一件大元宝呢!看我卦准不准,咱们走着瞧……
方鹏生心想这老道胡诌着什么,他来到小桥边,撒好鱼饵,然后将鱼竿向平静的湖面甩去,过了一会儿,他见到石阶前的湖水泛着涟漪,有明晃晃的光亮一闪一闪,他想起老道的话,莫非真的有金元宝在水底下游动?
他将鱼竿甩了过去,好像触到了什么物件,浮标发生异动,他收了一下杆子,好像钓到了一件沉甸甸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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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他从布袋里掏出那件东西,不知为什么,心里怦怦直跳,仿佛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似的。东西用玄色的绸布包扎着,解开绸布,不觉有点失望,原来是一只乳白色的瓷杯,比普通的酒杯大点,撇口束腰,底部刻有八个篆文:敷天其福,寰海镜清。再看杯内,烧有一层玫瑰色的红釉,他用水注入后,突然杯内现出一个妖媚女人的头像,他吓了一跳,赶紧将水泼去。
什么元宝,分明是妖孽,妖孽!
他将杯子高高举起,欲想一砸了事,但转念又想,我是受高等教育的人,还怕这小小的劳什子的东西?老子偏要研究它,破译它……他爽性地把杯子注满水,蓦然一个妖媚女人又出现了,这会是半身裸露,诱人的胸脯像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她仰起脸孔朝他嫣然一笑。其外貌像是蓉蓉,但又比蓉蓉多了几分风情……方鹏生不觉看傻了,他心猿意马,他浑身燥热,他欲罢不能,但本能的理智,又让他搁下杯子,最后他几乎控制不住,有个声音仿佛对他说,看看何妨,又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又擎起杯子,这一看不打紧,魔心一生,必生幻境,恍惚那个女子躺在床上,媚笑着向他招手,他迫不及待地迎合上去……如此几个来回,他觉得身倦神疲,裤子湿乎乎的,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觉醒来,他汗水津津,顿觉大事不妙,仿佛有毒药注入身体,赶紧起来洗澡,喝了一杯牛奶后,他手持哑铃,举了几下后,又开始操练那套心意六合拳,这回他完全清醒过来,觉得自己钓来的是一只魔杯,很可能是那位魔术师故意放在水下……其目的很清楚,扰乱他的心智,动摇他的意志,让他深陷泥坑,不能自拔,最后像他爹爹一样,神魂颠倒,不务正业,败光家产。
他读过《红楼梦》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而这只魔杯类似那件风月宝鉴一样的设计,制造迷幻阵,让丧失本性,耗尽元气而亡……这是多歹毒的诡计呀,我千万不能沉迷其中。想着,他伸手往杯上蘸了水,在桌上写道,你这个坏东西,我不会上你的当!
他写着朝杯内瞟了一眼,突然出现了一个怒目圆睁的金刚,张口对他说,你这个坏东西,我不会上你的当!
他吓了一跳,赶紧蘸水写了菩萨保佑几字,一位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出现了,口中念念有词: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他写了飞机二字,一架飞机从杯上飞来,轮船,一艘客轮在水上行驶,杯子口沿消失了,眼前出现了波光粼粼的江面……
这真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宝贝,有求必应,他突然对这只魔杯产生了好感,不知不觉玩到了窗外漆黑,晚饭他省略了,啃着从英国带来的面包干,一边吃,一边看着魔杯变幻的五光十色的世界。最后他看倦了,上床歇了一阵,三更时朦胧醒了过来,他又顺手从床头拿过杯子瞥了一眼,那个妖媚女子的头像又出现了,这回变成了一位古代美女,手持一束鲜花,朝他凝睇脉脉含情,疑是传说中西施貂蝉之类的美女,他又情不自禁,身不由主地进入了杯内,蓦然一声尖利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抓起听筒,幻像顿时消失。
鹏生,你在干什么?
传来打拳的柳师父的声音,态度好像很生气。
我在睡觉,没干什么?
我刚才作功入定时见到你的影子,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师父,我好好的……
没干什么就好,想必现在是深夜,大概是我多虑了……
师父的提醒,似乎让他摆脱了魔杯的纠缠,他突然想起了明天上午公司的业务例会,立马一个电话打到了常务副老总董峰那里通知提早开会,并交代一下例程,把董峰从睡梦中惊醒了。
你这个方总发什么神经,半夜三更打电话来,究竟什么急事?挂上电话后,妻子也醒了。
没什么,是明天开会的事。他就是一个工作狂……董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笑着说,你安心睡你的觉吧。
我看你跟了他生意倒蛮好,可月薪还是三万元,还不如跟龙老爷……
床边妻子此话一出口,董峰立即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你这话以后千万别人面前说,同行如冤家,让人家听到要起疑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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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业务例会提早了半个小时召开。方鹏生一露面,大家都笑了,原来他的领带戴歪了,歪到脖子的一侧上去,这对一向注重仪容严谨的老总来说,可是反常现象,幸好他很快反应过来,系好领带,从容不迫地讲起话来。
会议议程有三个,一是听取各部门上半年业绩汇报,二是表决通过下半年走向市场,扩大房产销售的决议,三是布置下半年工作任务。
两项议程过去后,大家按惯常的打开笔记本,聆听老总对下半年工作的部署。大概由于昨天没准备的缘故,方鹏生讲得很简单扼要,主题和基本思路讲了一下,余下的具体业务工作叫副老总董峰重点布置,由于凌晨电话交代过了,董峰有所准备,因此讲得很具体,内容也很精彩。
董峰讲着,随意瞟了旁边的老总一眼,只见他装作看文件的样子,双手握着一只乳白色的杯子,全神贯注,鼓着腮帮,好像一个小学生上课时在偷玩魔方似的。
……
瞧他的神态,有点走火入魔了!
半年后一个秋高气爽的傍晚,董峰来到龙老爷的卧室,他摘下口罩,脸孔闪出诡谲的微笑,悄悄地说道。
这么快就走火入魔了?龙老爷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此事千真万确,他现在半天上班,半天躲在老宅内,闭门不出,业务上,大事过问,小事不管……
详细说说,他的饮食起居。
躲在门帘内的苏星突然显身了,他一边听着董峰的叙述,一边比划着手指,他在用梅花易数起卦,脸孔显出魔术师般得意的微笑。
这个老东西反应如何?
你是说方鹏生的爷爷吧,他挺关心孙子的身体,听说他人瘦了,脸色不太好,还以为他得了家族遗传的糖尿病,叫来了几位德国医生会诊哩。
还有那个什么打心意六合拳的柳老头?
听说还在终南山闭门守关。
哈哈,他一心想当神仙,白日飞升呢!
苏星说着放心地笑了起来,点颔对董峰说,你干得很好,趁他现在还相信你,把此事了结了吧,我也好把这只魔杯收回来。
龙老爷拈着糊子沉吟了半晌,打开保险箱门,拿出一只大信封递到董峰手里,嘱咐说,我上次说过的那份银行贷款的担保书,叫他鉴字敲章就行了,趁他神智糊里糊涂时,你要见机行事……
放心吧,龙老爷,他现在基本上业务交给我打理……
龙老爷又把六根金条塞到他的手里。
哎哟,龙老爷,你真是太客气了。没有事,我就先告退了。
董峰将信封连同金条装入包内,戴上大口罩,用大衣夹紧脖子,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你物色的人不错。
苏星对龙老爷说。
还不是靠你这只魔杯呗。
苏星得意地笑了起来,孙子兵法说得好,攻心者为上,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莫不如此。你听过红楼梦书里那首“好了歌”吧,现在要加上一句,人人都说子孙好,惟有魔杯忘不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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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看人难看心,这个董峰本是与鹏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是鹏生看中他的能力和才华,力排众议,把他招纳麾下,并且委以重任。不料他娶了个唯利是图的老婆,又被龙老爷重金收卖当了他的内线,真是家贼难防呀!
那天董峰见方鹏生来办公室,便喜气洋洋地跑了过去,方总,销售形势大好!
嗯,嗯,方鹏生应着还在低头把玩那只杯子,奇怪的是今天戴上了一副新配的黄色水晶眼镜,大概是为了保护视力罢。
一会儿,他摘下眼镜心不在焉地问道,董总,什么形势大好,说来听听。
你不是要求我们开拓海外市场吧,现在德国BA公司驻云城分公司,一下子订购我们高档别墅一百套!
哎哟,这么大胃口!
这个分公司钱老板,你是熟悉的。
在酒席上碰到过几次,并无深交。
他对你的印象可好了,说你年轻有魄力,办事又沉稳有余,真是难得的商界中的帅才啊!
这么夸我,真是高兴。
这是双方订购别墅的意向书,还是上午刚刚谈妥。
方鹏生看了一下意向书,向董峰翘起拇指,老兄,你干得漂亮,年终分红记你的功劳!
能为老总效劳,是我最大的荣幸!
他挺直身子虚伪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我全力支持你!
是这样的,钱老板说,最近分公司资金周转有困难,他们已申请向云城最大的商业银行贷款七千万,银行已答应贷款,但按照惯例中间要找个担保人。钱老板开口与我商量,是不是我们方宇公司充当他们的担保人,这样资质良好的企业做担保,贷款马上可以批下来,他们购房的资金可以立即到位。我想贷款这么大事,一定请你老总点头同意才行!
七千万,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们方宇公司资产也不过一亿多,作担保风险大了点。
方鹏生皱了一下眉头说。
我也这么想,没有答应他。不过他申请贷款书我看了,贷款时间很短,不到半年,仅只有三个月时间。钱老板肯定地说,两个月后,总公司的资金一定会到位。他说如果我们感到为难的话,他可以找其他公司作担保,主要我们是业务上的伙伴,优先考虑吧。
好的,我考虑一下,你叫他们把担保书拿过来。
我已经拿来了!
董峰笑着将一只大信封递了上来。
你动作倒是挺快的。
方鹏生戴上新眼镜,黄色的镜片射出透亮的光泽。
哎,方总这副眼镜是新配的吗?除了太阳镜,我从未见过你有其他眼镜。
对的,新配的,漂亮吗?
高级,漂亮!
下班后,方鹏生回到了老宅,一进门,他径自来到客厅,那副梁同书的豪迈对联又映入眼帘: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如今方家的生意不断兴旺壮大,更要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他自言自语地说。
太阳隐没了,一片乌云徐徐地从西边的天空涌来。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轰隆一声,远方的天际响起惊雷声。
一个星期后,他叫董峰来到办公室,说他答应担保了。
董峰听后眼睛里闪出惊喜的目光。
有关担保手续,你负责办就是,他拿出担保书,从抽屉里掏出公司印章,你签上姓名,我盖公章。
哎,事情怎么倒过来……
你办事我放心呗。
董峰匆匆鉴上姓名,盖上章,拿起担保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到了晚上他又悄悄去龙老爷家交差了。
好极了!
龙老爷启开一瓶小拉菲,倒上三杯酒,算是初战告捷,三人庆贺起来。
二个月后,我叫老钱跑路,方家的房地产属于我的名下!
龙老爷得意地说。
两个月后,魔杯交割的时候到了。
魔术师更加得意地说,我要让他进入魔杯社交圈,让他和那批玩物丧志,神魂颠倒的人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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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鹏生的爷爷,是第一个得知BA分公司钱老板携银行巨款逃往海外的消息,当他翻阅报纸发现贷款的担保人是方宇公司时,惊吓得双眼蒙黑,差点昏厥过去,当孙子赶到时,他恨恨地扣住孙子的手腕,方儿,你好糊涂啊,咱们方家又被歹人算计了!
爷爷,你放心,没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没有这么一回事?你知道吧,我调查过了,那家商业银行的最大股东是龙云飞的,姓钱的老板又曾经在他手下干过事,你的那位董峰的副老总,说不定还是他的内线,他们互相串通好了,要夺取方家的财产。你爹糊涂,你比你爹更糊涂,怎么能去作担保?七千万呀,一笔天文数字,如何赔偿得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鹏生爹有气无力地哀叫道,儿子,我赌输一个百货大厦,你比我输得更惨了。一个官司下来,方家的财产看来只剩下一家染坊和五金厂了!
爷爷,爹爹,没有这么一回事!
方鹏生说,如果打官司,我不怕!
你不怕?你这个不懂事理的孩子,给人担保,就要承担担保人的责任,当事人跑了,银行就要找担保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以为有几个律师朋友,就可打赢官司,真是大错特错了!
我想咱们还是到龙老爷那里去求求情吧,当年你老傲气得很,什么犹太人不屑一顾,如今低下头认输,说不定他会放我们一马。
鹏生爹提议道。
方家老爷没有言语,他抽了二支雪茄烟后,叹气流泪道,罢罢,生了你们两个不挣气的东西,现在只剩下我这张老脸了……
爷爷,我陪你去龙老爷家。
方鹏生携扶着爷爷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小车。
方儿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见了龙老爷,态度一定要诚恳……
我知道了,爷爷,他拉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又摸到了那只乳白色的杯子,觉得遍身油腻腻的,一股怪异的气味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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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方家会来上门求情,龙老爷特意换上了每逢节日才穿的那件用貂皮制成的短衫,头上戴上了一顶英国绅士的礼帽,更显得自己像一位腰缠万贯的犹太资本家,显得威风凛凛,按照他的话来说,让方家老东西看看,谁才是云城商界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方鹏生见他洋不洋土不土的装束,差点笑了出来,但他还是用旧式的礼节,向长辈问好。
哎呀,这不是年轻有为的方会长吗,今天怎么屈尊来老朽处拜访,我可是承受不起呀!
他坐在太师椅上,瞧着方家爷孙俩,冷笑着说。
今天,我向龙老爷求情来了,方爷爷拱手作揖道,孙儿一时糊涂,上当受骗,万望龙老爷看在老朽的薄面上,格外开恩!
好说,好说,龙老爷一摆手,叫佣人搬出椅子,招呼他坐了下来。
这时,苏星手持鸦片枪,跛着腿,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他看见方鹏生招手说,年轻人,咱们去内室谈谈。
其实方鹏生陪爷爷来访,就是要会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江湖高人,看他其貌不扬的神态,不觉有点失望,多少与他魔术师的外号相差许多。
年轻人,这只魔杯好玩吗?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太好玩了,小的十分钦佩大师的法术,能制造出如此精妙的魔杯,我几乎玩得乐不思蜀,就像双脚陷在泥潭里不能自拔。
哈哈,苏星仰脸大笑起来,他用鸦片枪敲敲方鹏生的肩膀,这是考验人性和七情六欲最好的武器,当我这只魔杯发明后,还没有见过一位真人君子熬过这关,你瞧瞧里面有多少好伙伴等着你……
他用烟枪拨开门帘,但见室内坐着七八位西装革履,但又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的男人,手里各捧一只魔杯,低头目不转睛地玩赏着,他们不关心外界的响动,全神贯注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纵情于声色犬马的境界里,就像染上了毒瘾,分分秒秒地离不开这只小小的魔杯。
如果介绍他们原先的身份,也许会让你大吃一惊,这里有金融投机家,开赌场的老板,银行经理,还自以为是意志坚强的警官,可统统在魔杯面前败下场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已经为你编好号子,相信这些伙伴看到年轻的小伙子进来,一定会表示敬意和欢迎……
可惜我已经不需要了,他掏出包内的魔杯,递到魔术师的手里,谢谢你的厚意,现在如初奉还……
是不是失去功效了?我给你换上新的。
新的老的都一样,在我看来都不过是一只最普通的瓷杯。
为什么?
因为我有这个,方鹏生又从包内拿出一副黄色的水晶眼镜,笑着说,这副眼镜,是我师父托人送给我的,它抵挡得住一切诱惑,真是魔高三尺,道高一丈,不信你戴上这副眼镜试试?
苏星接过眼镜戴上,捧起魔杯一瞧,不觉脸如死灰,大惊失色,骷髅!他尖叫一声,扔下杯子,只听咣当一声,瓷片四散,他人也像杯子一样颓然倒下了。
方鹏生走出内室,但见爷爷在客厅内起身告辞,原来他与龙老爷谈妥了条件,拟以方宇房地产抵押给他,这样原要赔偿的七千万贷款一笔勾销。龙老爷答应在正式法院开庭时,代表银行提出索赔的条件,相信法官会同意的。
听着爷爷一副和事佬的姿态,方鹏生未置一词,冷冷地陪爷爷离开了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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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开庭的气氛很好,双方没有剑拨弩张的言辞,当值法官一改昔日严肃威厉的脸容,而是笑容满面地宣布,经双方庭外初拟的方案,诉讼双方姿态很高,尤其是原告商业银行实际控权人龙云飞先生,考虑到方家是无辜受害者,把七千万贷款的赔偿,降低到五千万,只要方家肯抵押开发的房产企业,担保人的责任就不再追究。
他将探询的目光落到方鹏生身上,你爷爷说,你是房产企业法人代表,不知你对此方案同意否?
方鹏生笑着回答说,敬爱的法官先生,作为法人代表,我无可奉告,因为这份七千万银行贷款的担保书,我从未经手过,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龙老爷气急败坏地叫道,方鹏生,狗养的东西,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你岂想抵赖!
哈哈,是不是谁狗养的,谁做伤天害理的事,龙老爷,你心里顶顶明白。
方鹏生坦然地回敬道。
肃静!肃静!
当值法官拍起了惊堂木,他被突然其来的变故,弄得束手无策,急躁不安起来。
方鹏生,法无戏言,如果你戏弄法官的话,可要承担法律责任!
法官大人,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这份担保书是别有用心的人伪造的,其一,没有企业法人的亲笔签字,其二,这个公章在盖章之日前已经作废,没有法律意义。
你说这份担保书,没有法人代表签字倒是真的,但董峰是你企业副老总,勉强说得过去,但说这个公章已经作废,你有没有相应的文件证明?不是你法人随口说假的就是假的。
问得好,这小子就是信口雌黄!
我有公证处的法律文书!
这时,一位公证处的先生站了起来,他不慌不忙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公证书,用标准的男中音朗朗宣读起来,云城公证处受方宇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兼法人委托,为方便客户联系,保证公司业务畅通,保护企业利益不受损失,兹从即日起原公司的印章作废,更换新的防伪印章(样品附下),特此公证。
……
公证人将文书交给法官验证,那位法官叫来法证科专业鉴定官验证后当即宣布,关于商业银行起诉方宇房地产贷款担保书一案,缺乏证据,驳回原告起诉,同时追究伪造人的法律责任。
你单位副老总董峰呢?
方鹏生回答,他在上月已经辞职,不知去向。
奶奶的,他拿了老子六根金条跑了!
龙老爷咬咬牙,对旁边原来的三姨太说,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叫苏星想想办法吧。
别提这个老东西了,什么魔杯,自以为是,早晚要去坐牢挨枪子……
在回家的路上,方鹏生握着爷爷的手说,真是对不起,让你老担惊受怕了!
不,不,从你踏进法庭的一瞬间,我看你沉稳有余的气势,心里就踏实了。告诉我,孩子你是如何识破他们的阴谋诡计?
凭直觉吧,也许老宅那副对联启发了我……
孩子,你长大了,不愧是我们方家的好子孙!
爷爷,你千万别夸我……你知道吧,我差点玩物丧志,差点在阴沟里翻船,现在方知世上最难守的是初心,红尘最难控的是欲望……
说着,他朝车窗外凝眺蓝天,缥缈如烟的白云里似乎有一只鹰在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