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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牧川接吻时,阿丁没有闭眼,她仰着头,看到了满天的星星。
她沉浸在星幕里,隐约闻到牧川的香水,淡淡的雪松味道。男生开始吻得很小心,逐渐变很重,放在腰间的手搂得也很紧,她很喜欢。阿丁两只手抓着他的衣襟,身体微不可闻地抖着,愈发迷恋。
后来,他们接过数次的吻,可印象深刻的还是星空下这一次。
她和牧川之间,没有兜兜转转的关系,彼此真心坦诚。他是她人生第一次暗恋的男生,长相安静,斯文有礼,刚认识时是个酷男,后来了解多了越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她喜欢反转,初识和熟识后她都沉迷。
那年夏天超乎寻常得热,三伏天的热浪到了傍晚依旧猖狂,准高三生阿丁偷偷报了课外的数学补习班,只有不到十人的小班。阿丁住宿,补习是在傍晚,中午为了给同学庆祝生日,去了离学校有一段距离,打车又不划算的一家餐厅,正午太阳毒辣,回来后她头晕眼花,打算爬上床睡一会,设置了一小时的闹钟。
闹钟响过半小时后,揉揉眼彻底清醒,五点钟的补课,她还有十五分钟。
一个激灵翻下床,匆匆换好衣服揣上练习册和课本冲出宿舍,她小跑到最近的后门,很快拦到出租车。
补习班老师是大学退休教授办的。老教授非常严格,第一堂课上讲了5分钟课堂规矩,还在黑板角落上写了一个等式:马虎=能力不够。能力不够下面着重划了一道,阿丁记这句话记得比数学公式还要深刻。
婴儿粉色的晚霞笼罩城市,来不及好好欣赏,在差五分五点的粉紫色夜幕里,她呼哧带喘赶到了补习班。
有几个学生已经到了,离黑板最近的桌子还有一个空位,一个男生在另一端趴着睡觉。她坐了过去,打开包,看到里面的课本,倒吸一口冷气,感到头冷。
马虎丁错拿了英语课本,还坐在教授眼皮底下,实惨。
老教授端着保温杯进来,咳嗽了一声,左边睡觉的男生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他皱着眉,抹了把脸,趴过的课本一角被压出了褶。
教授放下水杯,讲了课程安排,先讲课本上的例题和课后题,再讲习题册,接下来把课本翻到62页。阿丁两只手放在腿上,大拇指握在手心里,有点胆怯。
几秒后,她还是朝男生那侧靠近了些,很不好意思地,小心谨慎地开口:“同学,可以一起看吗,我带错课本了……谢谢你啊。”
课本被推到书桌的中间,男生转了下身体,一只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翻开了书。
阿丁感激地看向男生的脸,顿时不自在了,心扑通跳得乱七八糟。侧面看过去是一张很像霸道总裁儿子的脸,头发很随便地抓了抓露出额头,眉心正中有颗不明显的痣,眼皮很薄,正微微垂着,看着课本。
此时此刻,阿丁心里疯狂悸动,男生带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
阿丁是文科生,最拖后腿的是数学,补习费很贵,不过老教授教的是真得有效,补习半月她的数学成绩肉眼可见得上升,于是她关起心里那扇满是蝴蝶乱舞的房间门,强迫自己拉回思绪好好听课。
可旁边男生,一会转笔,一会咬手指,一会打哈欠,还会打断老教授的话提问,她对这些小动作无法完全忽略。不时有只迷路的蝴蝶撞到门上,阿丁就恍惚一下。
她翻出铅笔,在教科书空白角落写了一句话:“同学,你叫什么?下课请你喝饮料。”
男生拿过她的笔,在那句话下面回了一句:“牧川。”
缓缓睁开眼,白色天花板,再次梦到和牧川第一次遇见。阿丁翻个身,按掉闹钟,把脸埋在枕头里。
在她少得可怜的感情经历里,每一次分手,浑浑噩噩的梦里,牧川都会笑着出现。他仿佛是她感情中的印刻,从来都是他,从来没变过。只要他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她的胸口就翻滚出一段潮汐。依恋刻在沙滩,海水不断讨回,却怎么也卷不走。
抵不过十几年早起的习惯,阿丁翻身起床,换了运动装去晨练。小区旁边是护城河,她经常沿着河堤跑上四十分钟。
日历早早划过立秋,温度却停留在伏天。夏末清晨,温度跟随太阳起落。
如今她是工作多年的职场人,白天踩着高跟鞋背着名牌包一脸冷漠地在楼宇间穿行,带着手底下的小朋友做项目。晚上却梦回高中,与暗恋男生见面。
在这个梦前一天的餐桌上,李彦提了分手。原因是她太过忙于工作,而他想尽快结婚。餐桌上他自嘲着:“我没什么追求,女强人不适合我,我想要顾家的贤妻。”
开始都是这样,嘘寒问暖细心体贴,阿丁边跑边想,可谈着谈着,面目全非。恋爱谈了四五年,对手率先离场,理由无关感情,缘分朝生暮死。
一颗年轻的心原本盛满好奇心和希望,感受过人生初次心动,懂得美好和浪漫。可漫漫人生场,拨开一片美景,遇人不淑,话不投机,她也没少体会。
爱情里的好与坏最好存在某种比例,当迷恋多于难过,浪漫大于痛苦,那她愿意和那位相爱到死,心醉和心碎浪费在一个人身上,无所谓了。
跑空心里有的没的思绪,阿丁回家冲澡化妆出门,端杯美式准时进公司。电梯停在十楼,二号梯乱哄哄进出很多人,前台关严公司玻璃大门,起效甚微。
空了很久的隔壁入驻了新公司,安静的十楼多了丝人气。阿丁去洗手间路过,门面已经装好了,一间动漫工作室,logo是一枚莫比乌斯环。
靠工作压制分手难受,她主动接手客户甩来的新项目。一整天的项目需求会,晚饭在会议室解决,散会后才有时间做事。她做了一张甘特图,把自己的人生碎片填在每个时间模块里,满满当当没有空隙。做好表格,她抻个懒腰,想着去楼下酒吧喝上一杯。
挑了角落位置,点杯龙舌兰日出。她低头回复消息,放了一会,酒杯外侧蒸出水滴。
不远处一阵阵起哄声,几张小桌拼在一起,围着十来个人,不时碰杯喊个乔迁快乐。
手机锁屏扣放在桌上,阿丁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支着下巴手指围着杯沿画圈,想起遥远的往事。
高三刚开学没几天,某天她被喊出教室,看到个头很高的补习班熟人靠墙等她,一时惊讶。
牧川转到隔壁理科班,找她打个招呼。
他看看四周,视线垂下来:“带手机了吗?”
阿丁小跑回座位,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边走边开机,走到跟前递给牧川。“要给谁打电话吗?”
他没有说话,快速按了一串号码,不等对面接通就挂掉,手机还给她,酷酷地摆个手走了。
自习课时手机进来一条陌生短信,点开:记得存我的号码,牧川。
思绪被酒吧伙计打断,一小盘水果和松子被端上桌。阿丁抬头:“嗯?我没有点这个。”
伙计抬着下巴指了指乔迁之喜那伙人,说那边请的,公司搬家,举国同庆。
阿丁笑笑,想必是白天十楼的那家。她眯眼看向那桌,所有人正端着酒杯唱歌,有人开着闪光灯绕圈拍照,认不出一张熟悉的脸。她转向伙计:“帮我谢谢他们,祝乔迁快乐。”
回忆中断就不想了,很想醉一场,可工作劝退任性。阿丁喝光两杯酒,吃光果盘,利落起身结账。
晚十点工作群人声鼎沸,几分钟不看未读信息上百条,阿丁边走边低头看手机,走到门口不小心撞上一个胸口,扑面一股淡淡雪松味道。那人拉开门站到一边,阿丁没抬头,匆匆说句抱歉。对方嗯了一声,越过她走进酒吧。
项目时间紧张,不止同事们神经紧绷,客户也暴躁上火。为了找到合适的代言人选,阿丁在出租上拉了个电话会,讨论了一路,到家一看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三。
开了免扰丢到床头柜充电,卸妆洗澡换上睡衣,她躺倒在床上深呼吸,培养睡意。
睡不着。动过感情再不能百毒不侵,分手轻松容易,遗留的回忆怎么抹掉。床上翻来覆去像条浅滩搁浅的鱼,时针转过几圈她才恍惚睡着。
高三生阿丁又犯了偏头痛,她吃了一颗同学的止痛片,不一会口腔火辣辣灼烧,大片溃疡迅速冒出来,说话开始困难。同桌陪她去了校医室,校医让她去医院挂急诊,药物过敏。
换了数个棉球,大夫蘸着药液轻轻擦掉溃疡面,可还是疼,嘴里到处都是溃疡,舌头上也是。阿丁疼到眼泪流个不停。她想给妈妈打电话,可嘴疼得说不出话。
大夫开了西地碘片和西替利嗪,让她第二天再来一次,药液洗掉溃疡露出伤口痊愈会更快。
她独自提着一兜药,手机上敲出学校地址给司机看,赶上了化学课。铃声早已响过,她从后门看到自己座位被人占着,就随便找了个后排无人的座位,让同桌传来课本。
坐下五分钟,后门溜进来一个人,走到她座位旁,让她往里串个位置。
那人坐下,校服兜里掏出一卷化学课本,一盒散利痛,和一瓶蜂蜜柚子茶。他摊开课本,把另外两样推到阿丁面前。
阿丁戴着口罩,看看药和饮料,又看看旁边的人,眼睛刷一下红了,想说个谢谢,可张不开嘴。
牧川心里一疼,在书上找了个空白角落,写了两行字:帅哥来送温暖,喝点茶吧,可以缓解。这个药我问过大夫了,过敏可能性很低,以后头疼吃。哥是不是超~帅~
阿丁没有铅笔,接过他的黑色水笔,在那句下面写字:超~~帅~~怎么知道的?
牧川伸手拿回笔,接着写:找小谷还篮球的时候听说了,十二班有人妄图用止痛药毒杀同学。我多嘴问了一句是谁,原来是你呀。
又补了一句:你是这周的值日生吧?这几天的黑板哥帮你擦。川哥在,什么都不怕。
阿丁的眼睛弯弯的,口罩轻微地向上动了一下。牧川了然,她终于笑了。
昏昏欲睡的下午,文科班的化学课,一半是趴倒补觉的,一半是复习别科的,唯有两个人,在教室后排,合看一本教科书,写写画画记着笔记,化学老师看在眼里,讲得更卖力了。
那一周,十二班的同学们不知犯了什么瘾,总是像群鸽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因为一到下课,年级前十的某帅哥会一脸冷酷走进来,先从校服兜里掏出一瓶果汁放到阿丁桌上,再转身走到讲台上擦黑板,三两下黑板擦得干干净净。那一周,八卦风暴的中心全是他。
记忆越来越模糊,是手心兜不住的沙,梦里又是眼前一幕,她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发生过。
闹钟响前阿丁醒了,熟悉得左后脑刺痛。焦虑和酒精掺在一起,引发了偏头痛。她起床接了一杯温水,吞了颗药,决定去跑步,哪怕走一走。
这座城市总被吐槽没有秋天,而整月过去,温柔而热烈的火烧云一到傍晚准时营业,悬铃木的叶子沾着熹光慢慢飘落,秋天把金色碎片散在了每个角落。
没有白忙,项目上传来好消息,第三稿方案卖进顺利,客户内部从上到下拍板确认,准备请出大老板从高层渗透。接下来可以着手准备落地执行。同事们很振奋,阿丁请了咖啡和甜甜圈。
那天,合作多年的客户给阿丁送了花和生日蛋糕,她才回神,啊,是她的生日。
从外送小哥手里接过一大束花和蛋糕盒子,阿丁有些费力地朝电梯走。电梯门正缓缓关上,她急走两步,喊了声:稍等一下。门再次开了,她抱着花腾不出手,跟按住电梯的人又说了句:不好意思,帮忙按下十楼好吗?
那人低声笑了,手指从开门键挪向数字10按下后,再没了动静。两个人的电梯,指向同个楼层。阿丁有些好奇,还是感激地抬头说谢谢,嘴巴张开就收不回去了。
她吸了一口气,被冻住一般钉在原地。
一张好像霸道总裁的脸,眉心一颗棕色小痣,眉眼秀气,三七分的头发随意抓了抓,与数年前比,多了一副黑框眼镜。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睛正透过镜片,笑眯眯看着她。
棕黑色的皮夹克,黑色长裤和机车靴,牧川两手踹在口袋里,依旧酷酷的。
有那么一瞬,阿丁仿佛回到高中,透明的玻璃房间关满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心底平白无故起了风,惊动一片斑斓花色升空飞腾。风声太大,她听不清心跳如鼓。
“好久不见,还认识我吗?”他先开了口。
她一时没说话,电梯上行好像带动着心脏腾空而起。惊喜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在脸上交错出现,看得牧川勾起嘴角。他继续问:“手机带着吗?”
阿丁侧身端起胳膊,艰难开口:“在左边口袋,你自己拿,密码1609。”
纤长的手指从眼前掠过,带来一阵淡淡雪松气息,牧川拿出她的手机,解锁,按开拨号键盘,输入一串号码拨通,轻轻挂掉,再放回口袋。
叮,电梯传来抵达提示音。牧川先一步出电梯,回身拦住电梯门,阿丁跟着走出来,愣愣地。
“先回去了,手机联系。”他摆了摆手,走进对面的公司。
窗口弹出好友申请,两小时后阿丁忙完点了通过,对面秒发消息:“晚上有时间吗?吃个饭?”头像是个手绘的冷酷男,和本人气质一致。
阿丁回:“好啊,可能要加会班,到时候提前跟你说。”
被回复了一个企鹅跳舞的表情,阿丁看看窗边的花,看不见的蝴蝶正翩翩飞舞。
临到下班,客户发来新需求,准备一版英文版方案给总部大老板汇报。阿丁攥拳朝空气挥了几下泄恨,还是接了,喊上策划分工。
约定时间的消息,被耽搁的迟迟发不过去。晚上十点半,阿丁催策划抓紧下班,对汇总的方案做整理和检查。身边的人走空了,剩下两个IT同事在值班升级服务器。
还有六页要看,阿丁揉揉眼睛,专注盯着文档。手机震了:“来门口开个门。”
等不到那只靴子落下,远山不见他,他自见远山。川哥提着外卖,来找阿丁了。
按铃开门,阿丁引他进了会议室。他订了日料和蛋糕。一只只小盒子摆满半个桌。两个人沿着一个桌角,挨着坐下来。
“先吃乌冬面,当长寿面吃,这时间好多餐厅打烊了。”川哥指指其中一盒。
阿丁心里情绪很多,问号也很多。她晃晃头摇散万千思绪,问了句:“你也加班了吗?”
牧川答:“嗯,加了会,那也不比你,我再不来生日都过去了。”他帮阿丁打开外卖盒,补了一句:“先吃点热面,”又点点另个盒子,“你还有蛋糕呢。”
不生疏,青春日常她忘得差不多了,可熟悉的感觉没忘。假期的补习班,六点晨练背单词,曦光洒在喜欢的男孩身上,曾朝夕相处,春夏秋冬。
如今和相熟朋友一起过一个加班日的生日,多年未见,全是情怀,不过分。
她劈手碎掉一个问号,挑着一根乌冬面,问旁边的酷男:“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酷男给她一个不可思议地挑眉:“偷偷翻了你们班上的高考志愿表,还有小谷的同学录。”
阿丁惊诧:“你怎么和小谷关系那么好?”
酷男:“嗯?是一起打篮球的好哥们,他可是我的眼线,你在班里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中间牧川出去接了个电话,阿丁吃光了面,开始惦记蛋糕,一个印着黑天鹅logo的蛋糕盒。
她小心拆开,两只黑天鹅的脖颈环绕成心的形状,白色玫瑰花瓣清薄透明,大颗珍珠圈出浪漫。倾城之美。
手写贺卡诗意绵绵:且喜且乐,且以永日。阿丁端着贺卡,多看了几秒。
“喜欢吗?”,牧川不知何时倚在门口,“许个愿吧。”
他点了一支蜡烛,小心地插在蛋糕中间,抬手关了会议室的灯。
圆月被百叶窗切成几块,环路上的车灯偶尔一闪而过,会议室里看的到人影,看不清表情。
“生日快乐,阿丁。”黑暗中川哥开口说话,嗓音褪去年轻注入沉稳,激得阿丁胸口一颤。她闭上眼睛,停顿片刻,回道:“谢谢川哥。”
红酒黑巧蛋糕,乌冬长寿面,阔别重逢的熟人,生日快乐,阿丁。
牧川开车送她回家,淡淡聊起他这些年。出国留学,异乡奋战,染上烟酒又戒掉,回国开一间小小工作室,忙忙碌碌不潇洒,也不值得骄傲。
车窗外灯色如水,衬出棱角柔和的侧脸,眼尾沾了皱纹,眼神专注柔软,坐在副驾的阿丁边看他,边暗暗感慨,真是从小帅到大。
越野车停靠小区门口,他送她一段。月色笼罩星空,平地映出影子,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慢慢走着,跟很久以前一样,出了食堂他陪她在操场走上几圈。
楼下花坛处坐着一个人,阿丁扫过一眼,皱了眉。
“你又加班这么晚啊。”李彦掐灭烟站起身,递来一个纸袋:“本来不想来,但快递今天刚到,还是送你。生日快乐。”
阿丁没接,客气道:“谢谢,已经分手了,礼物算了。”眼前一幕让她尴尬不已,是中了什么异星球头彩,亲历爆米花剧里的烂桥段。
李彦笑笑,袋子丢在花坛,甩了一句:“不要扔了吧。”
不等阿丁说话,一旁安静牧川清了清嗓子:“哥们,说了不想收,你不用扔这碍眼吧?”说着走近一步,拿着袋子塞到李彦身上:“拿走,不说第二遍。”
李彦拎着纸袋,一脸怒气地走了。
牧川也走了,什么都没问。隔了一会给她发了条消息:“开开心心的,生日快乐。”
白天没顾上,阿丁刷了刷牧川的朋友圈,他发了很多画,线条干净画风美又酷。最新一条是庆祝公司乔迁,一张公司logo,一张手拿着酒杯,配文写着:触手可及。
她给最新的那条点了赞,手机熄屏,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难得一夜无梦。
满天雪片陡然降临,落地成冰,一夜大雪宣告入冬。阿丁穿单靴小心地提着咖啡,才迈出两步被身后一辆摩托带倒,身形不稳狠狠摔在冰上。
左手腕骨折。摩托小哥赔钱赔礼道歉,走了公司的保险,阿丁在家静养了三天。
可偏偏,项目平地起雷。一致看好的准代言人爆出丑闻,低头被拘捕的照片一夜间登顶热搜,爆了几个热词。三天后是品牌的官宣发布会,商场影院、公共交通、超市等广告物料也已备好待上线,粉丝们成天在官微评论区倒数狂欢,气氛到位来了这么一出,看到公安通报后项目组傻了眼。
连夜解除合作,商讨备选方案,与广司协调物料上线时间,发布会延后举行,重新修改媒体通稿,沟通新代言人的档期和时间……几个通宵后组员们个个擦干手心冷汗,庆幸事情并未到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
还是不放心,阿丁看了看裹成面包的手,戴了手臂固定带披上大衣出发。左撇子艰难用起右手解锁手机敲字叫车,上车后她一个怒火狂涌,反手设置手机面部解锁。
她发着语音进了电梯,竟看见角落里手搭着登机箱杆的牧川。阿丁笑笑打招呼:“你出差回来啦?”
牧川最近也忙,忙一部国产动漫。工作室接了几个特效镜头,可其中一个效果一直不理想,他惦记着,出差半月下了飞机直接拦车回公司。
发觉眼前人的状况,他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嗯,刚回来。这个时间来,晚上要加班吗?”
阿丁说:“应该不会,项目出了小事故,我有点担心。”
牧川了然,回她:“那你下班等我,开车送你回家,”又碎碎念叨:“还真是和项目共进退,项目出事故,你也出事故。“
出电梯时他拿走了阿丁手里的咖啡,很认真来了句:“骨折别喝咖啡了,以后也戒了吧。”说完摆个手走了。阿丁正看设计修图,前台呼她去门口说又有外送,小哥提着一箱果汁和两瓶钙剂催她签收。他发来消息:“好好补钙,石膏拆之前川哥送你上下班。”阿丁抿嘴笑笑,报了收件码。
自从对面公司搬来,她的办公桌上奇奇怪怪的外送日渐增多。全麦面包,脱脂牛奶,自热小火锅,蒸汽眼罩,颈部按摩仪,充气颈枕,加湿器,迪士尼玩偶,甚至还有无绳跳绳……堆了大半桌实在放不下,她找了纸箱,把果汁和钙剂整齐摞进去放在了脚边。
知道的感慨阿丁有人照顾关怀备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工作中毒冲动消费以泄私愤。
新的代言人终于坎坷落定,所有人彻底松了口气。大老板订了附近的淮扬菜馆犒劳团队,同事们也不客气,几乎点了整本菜单。吃过饭大家吵着刷第二局,阿丁婉拒了,石膏手不愿去添乱。想着牧川还在加班,打包了两个菜回公司。
电梯迟迟不来,阿丁轻轻转动脚腕,高跟鞋穿太久脚微微胀痛。身旁走近一个女人,她探身问阿丁:“你好,请问十层的迷川工作室是在这边坐电梯吗?我总记不住是哪座写作楼。”阿丁转头看她,大波浪红唇,麦色皮肤,穿一件豹纹皮草背着最新款的某奈儿,很美的人。
她回道:“嗯对的,我也去十层,走吧。”
电梯里豹纹皮草问她:“你也在迷川上班?那你认识牧川吗?我找他。”
阿丁哦了一声,回答说:“不认识,我不在那儿上班,我是对面公司的。”说完她忽然觉得手里的袋子很重,重到想丢掉。
电梯到达,女人左转进了工作室,阿丁跟着出来,提着外卖站在公司门口,里面一片漆黑。她站了一会,几次深呼吸。她掏出手机,发消息给牧川:“我先回去了,今天不坐你车。”
刚把手机放进衣兜,对面办公室传来动静,牧川和豹纹皮草一齐走了出来,女人在前面笑着很开心,牧川说了句什么走在后面。三个人面对面,愣住两个。豹纹皮草先开口,她转头跟牧川说:“还是这个小姐姐带我一块上来的,我还以为她跟你是一个公司的呢。”
送人进了电梯,他没再跟着下去。两人在两间公司门口对视,谁也不说话。
牧川是转来三个月后,才知道家里遭遇了变故。一直以来他心中高高在上的父亲,因为某些问题被判刑入狱,家里被罚了很多钱,几套房和车都被抵押出去。事情上了本地热搜,引发了一场震荡。牧川当时住校后知后觉,直到宿舍同学当着他面提起来,说了些不尊重父亲的话,他忍不住先动了手。宿管拦不住宿舍里观战的参战的十几个人,匆忙报了警。
他在留置室坐了一夜,阿丁去接的他。数九寒天,男生穿着单薄校服站在街边。脚步声靠近他抬起头,猝不及防接了阿丁一个耳光。女生声音哑着冲他喊:“以后再打架,我就打你耳光,你是学生,想自毁前途吗。”
回去赶上自习课,牧川混进阿丁的班,最后一排,坐她旁边,狼吞虎咽吃掉她买的牛奶和面包,食物是温热的,在暖气上放了很久。胃里很暖,困意涌出,他把半张脸埋进手臂,侧着头睡着了。
接下来两节依然是自习课,牧川一直在睡,悄无声息。
阿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写完一张语文卷子她不经意扫了一眼,发现牧川在安安静静地趴着看她,脸上的表情她看不大懂,似乎藏着很重的情绪。
跟此刻很像,他看看阿丁手里的外卖袋子,又转回视线看她,带着阿丁不懂的表情。
于是她选择逃跑。她把袋子递过去,说了句:“顺便打包的,你加班吃一点。我先走了。”
牧川接过,说了句等着,刷卡进了公司又很快折返,手里拿着车钥匙:“送你回家我再回来加班。”
牧川开车很稳,不管油门还是刹车都是轻踩,很有松弛感的司机。开了十分钟,他开口轻声问:“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上了一天班,跟供应商吵了一天假,有点累。”她揉揉太阳穴,诚实又隐瞒。
“我爸出事进去以后,我妈很快改嫁了,嫁给了本地的富商,据说是她闺蜜介绍的,不想让她等我爸,继续再受苦”。红灯,牧川稳稳停住,淡淡开口。他毫无感情地说起过去,仿佛是自己家事里的局外人,“可笑的是,她根本没等,认识那人一个月就嫁了,给那家女儿当了后妈。”
“我本来不想出国的,可我不想冲着不认识的人喊爸。就管家里要了钱,办了留学手续。”绿灯,他松开刹车加了点速度。“讽刺的是,回国之后跟继父的女儿成了生意伙伴,她借着她爸的关系网做投资,是我们工作室的股东之一。”
玻璃房间蝴蝶停落,一片安静。阿丁默默听着,心里猜测也许是警局那晚他就已经做好决定。
车依旧停在小区门口,牧川陪她走进去。短短一段路,谁都没再没说话,临到单元门口,牧川问她:你那个项目什么时候结束?结束后能休假吗?“
阿丁说:“这周差不多,在准备结案报告了,之后可以休几天,”她端起手臂叹了口气,又说:“公司总得可怜可怜我这工伤。”
牧川笑了,眼神温柔,“嗯,哪天休假跟我说,川哥带你吃炸肘子,吃肘补肘。”
阿丁:“……”
这次的项目危机团队处理得近乎满分,新代言人官宣当天营业额破亿,客户提前并超额完成全年目标。公司奖励阿丁团队一小笔奖金,默认了错峰休假。
茫茫雪夜,第四版结案报告发给客户后已过了十点,阿丁没走,策划做了初版项目战报,她在这个版本基础上做修改,想着赶赶进度,无牵挂地休息。
晚饭吃得太急,胃在隐隐作痛。她看了一圈桌上,没有。顺手发个消息问牧川:“你桌上有没有话梅?消化不良了。”
牧川回:“等我十分钟。“
准时的十分钟,手机震动:“开门。”
牧川一身寒气,手里提着一袋零食,第八百次进了阿丁的公司。边走边说:“我刚忙完,等你下班,送你。”
阿丁走回座位,随手指了指她旁边的工位,牧川坐下来。把手里的话梅放到阿丁桌上,顺便帮她拧开包装袋上的金色扎丝,拿在手里玩。
阿丁刚摘了固定带,为了消化把笔电搬到了升降工作台,一边站着举着两只手臂左右转,一边看战报。有人拨来语音电话,她把屏幕放到脸前解锁划开接听,不忘嘴里放上一颗话梅。
策划说检查时发现初始数据算错了,生意实际达成要改个数,她按开免提,手机放在一旁,一只手在桌上翻找着记事笔,想着问策划要初始数据和最终数据,先把数字都记下。全然没发觉,垂在身侧的左臂,被人拉了起来。
牧川用那截话梅包装的金属丝,轻轻环住她的左手中指,接着一转手腕松松地拧出适合的小圈,快速踹到兜里,又把手臂轻轻放回原位,还给主人。
电话打了十分钟,挂了很久才发现坐在身边的人过于安静了些。她侧头看过去,他在刷手机,侧脸线条挺括,下颌角柔和流畅,睫毛长的连阿丁都嫉妒,嫉妒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成了一声冷酷地哼。
牧川仰头看她:“可以下班了?”
哼的人说:“再20分钟。”
他低头继续,防窥屏幕隔绝一切外来视线,没人知道某位正在手机里认真逛街,挑选首饰。
项目收尾得七七八八,同事错峰休假归来,阿丁也计划好了在新年前一周休假,连上年假和法假休小半月,五年了第一次休这么久。本年最后一个工作日,她请团队吃了饭,席间她提了杯酒,祝大家新一年超棒,岁岁平安。
第二天,牧川开车带她去了环外一家新开的汤泉会馆。除了主打24小时汤泉,这家更像室内综合休闲广场,不限量水果,桑拿房,街机游戏,图书大厅,影音室……成年人的娱乐场不过如此。
阿丁前一天刚拆了石膏,坐车时她举着左手,正反面足足看了5分钟。牧川笑她,她也不在意。看了会手,早起的人靠着车窗睡得气息沉稳,牧川每过一个减速带都小心翼翼,怕磕到她的头。
开了两小时,牧川喊醒阿丁,到了。
会馆是日系木质的装修风格,临近岁末室内没有花里胡哨的节日点缀,而是在角落里多加了两支腊梅,安静等待新岁。
两人是工作日去的,客人很少,穿着会馆的棉质浴衣,站在空旷的大厅,有种包场的错觉。牧川去端水果,阿丁等得百无聊赖,走到游戏区,随便选了个游戏玩。
游戏人物在她操控下一次次落崖,牧川站在她身后歪头笑她人菜瘾大。站了会他把果盘放在她面前,拿过手柄,让她专心吃水果。
懒人沙发里,一个板正坐着专心闯关,一个懒懒倚着吃车厘子。阿丁在牧川斜后一点点,从她的角度看到手臂和半个嘴唇,他开口说话时,两人眼睛都盯着游戏画面。
“那个电影项目很顺利过审上线了,预估票房60亿,工作室又多了一个可以拿出去吹的案例。”屏幕的小人灵动跳跃,晃过BOSS在背后给了几拳重击,成功过关。
“搬过来时我想的很简单,做点成绩出来。年轻时什么都没有,现在成年了,总得有点东西,不然怎么把你追回来?”他一记直球传来,阿丁手里的红果倏地掉回果盘。
情话说的脸颊发热,她试图换个话题,“我想起来了,所以酒吧那个果盘是你点的?”搅了搅玻璃碗,她重新捏了粒车厘子。
是他没错。公司招人时偶然在app里搜到她的信息,抱着也许会遇到的心态搬到对面,没想到第一天就见到本人。不知受了什么打击,落寞地坐在窗边,一脸随时会哭的表情。一如数年前吵闹的毕业日,喜欢的女孩对他表白,他却红着眼说了抱歉,转身消失在她的世界,选择在千百公里开外的陌生城市重新开始。
经历过一段苦日子,每天醒来会发消息给她,也给自己打气,从未被回复过。某天借着酒劲拨通长途电话,想祝她生日快乐,拨通后听到冰冷的女声,告诉他此号已停用。那个晚上,他靠在小小出租屋的白墙,抓着手机枯坐一夜。
彼时的阿丁,去了离家最远的大学,换掉所有联系方式,隐藏在茫茫人海。在那些醒不来的梦里,她曾拉着牧川的手走在约定的大学校园,偷偷在大雨滂沱的屋檐下接吻,过遍每个纪念日,彼此念对方的遗嘱……梦里,不止一次和他渡过余生。
年少一场变故,不止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也让她跌入谷底,过往摔得粉碎,想念躲进梦里。
“嗯,看你只喝酒担心你胃痛。”他扭头看了眼果盘,淡淡地叮嘱:“别吃太多,一会还有肘子等你。”
阿丁一口气塞了三个草莓,边吃边眨巴眨巴眼睛,还是站起来揉揉肚子,看牧川打完剩余的关卡。
牧川点了金牌炸肘子,小炒黄牛肉,干锅五花肉,红烧排骨……整整一桌,上齐后他把肘子推到阿丁面前,笑眯眯地,说吃肉补肉你多吃点。
天不怕地不怕的骨折痊愈患者,独自消灭了一盘炸肘子。吃着吃着犯起愁来,为什么,怎么都吃不完。
吃完饭两人在图书大厅转了转,又去了影音室看电影,牧川选了阿丁喜欢的动画片,阿丁为了消食站着看了半场。
宇宙时间像被调整了速度,时针走得缓慢,莫名空出几圈时间,看完电影,两人去了楼上的按摩室,劳累一年的丁总监在正骨时卸了女强人的马甲,好在客人少,只有半层楼盘旋着她的惨叫。
一旁的牧川憋笑,苦口婆心地安慰:“正完骨你就长个了,随时欢迎跳起来打我的臂膀。”阿丁甩过一个送他下地狱的眼神,身后的正骨师拍拍她:“小姑娘,你不要紧张,你太僵硬了,放松放松,眉毛也要放松。”牧川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大笑。
会馆依山建了高层露台,四周是玻璃围挡,还修了室外温泉池,拥有看日落的绝佳视野。简单吃了晚餐,牧川端着两杯酒和果盘,跟在阿丁身后,走上露台。
露台上有风,牧川坐在温泉池边,小腿垂进温泉,酒和果盘放到一边。阿丁怕冷,整个人钻进汤池,过一会又觉得热,露出一半肩膀。
冬日夕阳短暂,天空很亮时靠近地平线的幕布渐渐晕成婴儿粉,过一会又被染成粉紫,一瞬变幻数种色彩。悬在空中的夕阳原本是金黄色,逐渐下落时成了染成一圈红的浅橘,最后彻底消失在云层里。
牧川喝着酒,没说话,笑着看她玩水。太阳沉入地平线后,阿丁走到他身边,辨认着日落后出现的第一颗星星,正指着想回头问是不是金星时,牧川握住了她刚刚拆掉石膏的手,轻轻松开,沿着指缝和她交叉手指,再十指紧扣。
“阿丁,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阿丁惊慌回头,对上温柔的棕色眼睛,眼里映着自己。
露台上只开了两盏灯,在牧川身后笼出柔柔的毛边,温泉池水蒸出淡淡白汽,四周一片安静。昏暗光线下,牧川平稳说着,带一点快乐的尾音。
“我喜欢很多事物,很爱去的中餐厅,很爱看的小说,很爱穿的服装牌子,很爱吃的牛排,很爱跑步的景区,也有很爱喝的啤酒,和很爱的人……他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酒,“因为这些触之可及的美好,我理解了白月光是什么意思,它们照亮过我的人生。”
“可一旦把他们放到时间区间里,措手不及地剧变随之即来。餐厅倒闭,景区停业,品牌没落,厂家停产……失去他们,一段段白月光渐渐熄灭,成为遗忘的战利品。”
“他们被遗忘的原因也许复杂,也许怪这世间不可控地变化。可是,这段旅途中,如果我们不变,那不管时间怎么走,它其实改变不了什么。相爱抵抗一切拉扯,又或者,我的感情一直为你而活。”
阿丁转过头,小心呼吸掩盖情绪,任由泪水模糊视线。她听到牧川最后说:“我保证我的爱意不变,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入夜气温陡降,阿丁的声音带着抖:“牧川,我呢,是很悲观的人,谈恋爱老是谈不好,被分手了两次,对方说我不够认真。可我是一个马虎的人啊,你知道我的,马虎等于能力不够,因为爱的能力不够格,千错万错都是我。为什么不能耐心教教我呢?”
眼泪是烫的,沿着脸颊落入温泉,这些年,她在爱情失意与专注工作间陷入恶性循环,并肩的人不懂她指向的风景,缘分绕开她不知躲藏在了哪里。曾经在心尖扣过印记的人回来了,她要摆出什么表情回答他的喜欢呢?
曾经汹涌的感情被她打包成箱沉入心底,如今捞上来,打开后是她后知后觉的一片璀璨,倒真成了宝藏。
她深深呼吸,再次开口:“牧川,你要答应我,如果哪天我们分手了,我们要回到好朋友,不能变成陌生人。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我舍不得——”
话没说完,听到答案的牧川起身了,他没有脱开握住的手,迈入汤池走近她,转过女生的肩朝向自己,抬手抚上脸,轻轻擦干她的眼泪,低头在额头吻上一记。“别哭,我们不会分开的,因为我不想你哭。我们在一起了你不开心吗?你要笑啊!”
满脸滚烫的人发出一声抽泣,红着脸抬头,对眼前高大的人,少见地撒了娇:“讨厌你,又哭又笑的。”
她是一道白月光,自年少心动,从此经年环绕在他的世界。如今真的揽在怀里,他小心翼翼,想永久保存。可月光是留不住的,唯有烙成点在心口的痣,与他共度虚无的人生。
新年第一天,阿丁发了一条朋友圈,半小时后赞被点爆,一张平平常常,带着对戒双手紧扣的图而已,配文:新年快乐,祝你爱我爱到地老天荒。
牧川同她发的一样,还偷摸加了一颗心,阿丁笑出梨涡,也给他点了一颗红心。
如果此生我们的感情不变,我们将永远相爱,祝你爱我爱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