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组长游出去几乎50米,突然停下,手臂还是保持向前游泳的姿势,可角度不是平伸而是向半空中击打。我和墨镜人诧异地注视着他的动作,与空气搏斗?又见他潜下去,在水底翻腾着。只一刻,他折返身,快速地游回来:“有墙!”
“哪里有墙?”他刚才的动作真像在击打一道墙。
“就在50米开外,眼看就能游到正常水域了,有一道透明的墙。”
我俩拉他上岸,他的声音中第一次听到了惊恐:“一道透明的墙,看不出有多高,我潜到下面摸了摸,似乎一直到海底。”
“我前几天还能游出去200米左右,那时没有什么墙啊。”墨镜人似乎不相信。
组长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有墙,翻不过去。”
“既然有墙就能翻过去,难道这墙还能顶天立地?”我的倔强心起。
“可是没有工具,连个着手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回去吧,回去想办法。”
其实,回去也没有办法。一道透明的墙,近乎无形,没有工具,滑不留手,即便不顶天立地,也无处翻爬。
真真绝望。绝望到我们三人都没有再进我的房间商量,而是默默地在大厅分道扬镳。
明天是最后一天的培训。这一天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回家,回到熟悉的城市。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时分,一切如常。
醒是醒了,是被低沉的敲门声惊醒,“小赵,快起床。”是组长的声音,我翻身爬起来,这几天已经习惯将多余的肚皮安置在身侧,突然爬起,肚皮像打翻的凉皮,扑落落地滑到地板上。我狼狈地拖着它们,打开门。
“墨镜人出事了。”组长闪进我的房间,看着我“拖家带口”的样子,顾不得道歉:“快整理一下。”我迅速地找到腰带,边把肚皮折起来捆扎好,竟有习以为常的感觉,边听他说:“我们分手以后,我睡不着,半夜他过来敲门,说想再去一次海里。他说反正他眼力不好了,新长出的手指敏感度比原来的强,想去摸索一下,我就和他一起去了。”
组长示意我和他出门,拐到海滩上,空无一人,“他把另一只手先伸进海里,烧灼以后才下的海,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回来。”这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怎么找?
只有在海边等,等到天亮。
破晓时分,看到墨镜人静静地浮在海面,手脚似焦炭。那道墙,他没有翻过去。
上课,最后一天,没有安排老师来讲,是学员们互相交流。戴帽人们,虽然他们已经公然不戴帽了,姑且还是称他们为戴帽人吧。在这场互相交流的过程中,成了表白的闹剧。他们采取了盯人战术,一对一地与非戴帽人交谈。总来找我的那个不出意外地来到我面前:“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
“是在海滩做游戏时说的?没听清。”
“我当时说:你不是要知道如何加入我们吗?”
“如何加入?”
“放弃你自己的思考。”
“谁来思考?”
“有人来思考就行了。这个世界太复杂,每个人都思考,每个人都主张,岂不乱了套?”
“那我们的脑袋干什么用的?”我脑海里浮现的是墨镜人的尸体。
“像我们一样,起到它该起的作用。”
我摇摇头:“我好像做不到。”
“你可以的。跟我来。”
我这才发现,周围的人在陆陆续续地减少,他们都去了哪里?
“在海边。”戴帽人拉起我的手,他的手竟然不像他的主张那么讨厌:手掌温暖、手指细长。禁不住我这手控多看了他两眼。他一如既往地热切地注视着我,我也一如既往地打个冷战。
海边像昨天一样站着一圈人,不同的是,披挂着白纸大脑的人越来越多。我身边的戴帽人又一次占到了中央:
“今天的游戏是:只要你决定和我们一样,你就可以不下海。”
犹豫一下,我、还有几个人向海边走了几步。
“等等。今天的游戏规则是,你决定和我们不一样,就上不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