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十年前的杜子良，爱情会老去吗？他一定要摇晃着脑袋，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用他蹩脚的普通话和你说，开什么玩笑呢。我从来没有告诉他，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我一直让他不要笑严肃点，这样就能够更有男子魅力了，那都是编的，我是怕他笑起来太好看了，如果被别人的女生看到，一定会被迷到不行吧。
那是十九岁的杜子良和十九岁的我的故事。
故事充满了各种陈词滥调和各种山盟海誓，故事里回荡着各种辗转反侧和各种情浅爱深，当然也有偶像剧里的桥段，美剧里的桥段，日剧里的桥段，日本动作片里的桥段，所以当我回想起来，和杜子良走过的这一路，竟然会恍惚只过了十年的时光，我怎么都感觉我们在一起好几辈子了呢。
我们爱过，恨过，恩爱过，拉扯过，如胶似漆过，破口大骂过，情到浓时过，烟消云散过，来来回回走过的日子，我一直以为有好几辈子了呢。如今，二十九岁的杜子良和二十九岁的我坐在咖啡厅里，谈离婚。
“房子给你吧，这样就算再找不到工作，你也不会饿死，收收房租，都够你养一个小白脸了吧。”
“车子也给你吧，那辆白色的911可别再撞了，上次撞完保险公司差点都不让我买了，他们都怕了你了。”
“存折这两张你留着，那张工资卡我就拿走啦。”
“阳台的那两盆绿萝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好了，太大了搬起来太麻烦了，我会重新再买的。”
“臭臭就留给你吧，看你那么喜欢它，当然啦如果有一天你不要他了一定要给我电话啊，如果让我知道你把他扔了...”
“每个月的赡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的，每年过年和生日的祝福和礼物一定会到的。”
“好了，你应该没什么疑问了吧，我们这也算是和平分手吧，来，在这里签字吧。”
从始至终，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一直侧着身子蜷缩着身体，仿佛要用全身的力气去压住身体里那个快要崩溃的自己。却在他把笔递给我的一瞬间，彻底绷不住了。
我拿起了笔，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砸在桌子上，我感觉连提起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小的自己被整个撕扯着，呼吸都好像变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他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到了我的手上，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动作亲昵地就和过去的好几辈子一样。
“想哭就哭吧，哭花了也没事，我包里还有很多备份的，你不用担心把离婚协议书弄花的。”
“我们能不能不离婚？”我一把拉住了他，“我是说我们可以要个孩子，我说认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可喜欢孩子了，我是说我愿意的老公，两个儿子，一男一女，我都愿意的！”我看到他没有笑。
“我们能不能不离婚...”我的声音近乎于哀求，身体要不是他托着肯定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我泣不成声的时候，只感觉到眼前一黑。
“杜先生，夫人只是有点低血糖，没有什么大问题。”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她做一个全身检查吧。”
“好，那我马上去安排。”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他和医生说话的声音，看来我已经到医院了啊。那份协议我签字了吗？我不记得了。我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也正一脸认真的看着我，我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用手堵住我的嘴巴。
“先什么都不要说了，等出院了再说吧。”
我被他安抚着重新躺下，手上的点滴如同摇晃不停的钟摆，我看着眼睛发晕索性闭了起来。我脑中的小小世界里，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嘲笑他的样子，想起了他见我父母的时候我配合他们刁难他的样子，想起了作的样子，想起了无理取闹的样子，想起了我和他冷战的样子，想起了我呆在楼上看着他一边淋雨一边哈哈大笑的样子，想起了我背着他和别的男生出去喝酒唱歌的样子，想起了他的笑越来越少的样子。
原来，我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对他那么好，原来，他真的曾经有那么喜欢我，那么想要地和我有一个永远的以后的。
当我从梦里哭醒的时候，他正在和旁边床位的老夫妻聊得热络，我突然发现，原来杜子良是会笑的，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只是我竟然想不起来，上一次他对我笑是什么时候了。
“杜夫人，你先生对你可真好啊。”
“您说笑了老婆婆了。”
“没有没有！”那位老先生满脸笑意，“刚刚你睡着的时候，他和我们老两口说起了你们谈恋爱的故事，真的是好感人啊，他竟然为了你做了那么多...”
“是啊，那时候真的好开心，”我笑了起来，看着他，“你说是吗子良？”
他看了看我，点了点头，“是啊。”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们在台阶上告别。他要去上班，而我要回家休息。我们没有拥抱，没有告别吻，他只是静静把我送上出租车，然后冲我挥手说再见，像是过去很多年的每一次分别一样，但是这一次我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疯了一样的想下车，我着急地想要拉开车门，但是车子已经启动了，他在我的眼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们总是这样，总以为有很多时间还可以在一起，有很多时间可以相爱，所以竟然连一次好好的告别，都没有做到过。
如果你问十年后的杜子良，爱情会老去吗，他也许会说会吧，但他仍然相信爱情吧，就像是现在我看着他看向别处的眼神一样，像十九岁那年一样，像是有永远不会逝去的激情一样，永远充满着光和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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