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上空有条我看不见的航线,航线断断续续显身、残残缺缺隐身。每至晴空万里最为明显,头顶上空经常性看到一条类似银色飘带的“白烟”,看着不像是民用客机喷出的,因为有时候甚至出现三架飞机并肩飞行,其尾部喷出的“白烟”留于天际,特别漂亮。
飞机飞得很高,速度不快,但声音足够大,静静听还是可以听见它大功率引擎下的轰鸣声。现在的我对飞机早已失去兴趣,近距离见过飞机的我曾亲自毁掉梦中它们——它们应该有柔软的羽毛,舒坦的翅膀,而现在,它们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堆零件的构造。下午,几个学生拿着仿真长筒望远镜细细“侦查”飞机,边看边说:我看到飞机外面涂了个A,你看你看,飞行员还带着耳机呢。我知道他们其实根本就看不清,他们和曾经的我一样——爱幻想。
二十年前,乡下的孩子很难见到飞机。好不容易盼到天上隐隐约约传来隆隆隆的飞机声,小孩子都跑了出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天上看,脸上被晒得红彤彤的。那时我矮,站在人堆里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身边的人都在仰头看天。飞机有时飞在云层之上,隐形轰隆隆飞走,我本来就看不到飞机,但许多次我看到了小伙伴脸上的失落,失落就是失落,他们还没学会隐藏。假若天空晴好,飞机经过时,我们会齐扑扑地跑到大坪地里,同样是仰直了脖子。第一个发现飞机的人必定大喊大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或奖赏,惊喜地指给其他伙伴看。没看的小伙伴焦急地说:“在哪,在哪呢,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不然可就飞走了。”第一个发现飞机的孩子就又气又急的说:“你快看呀,你快看呀,就在那里呀,你顺着我的手指的方向看,不然可真飞走了。”他好像有绝对的义务把飞机指给所有的伙伴们看一遍,脸上满是认真,把自己最先看到飞机的自豪分享给小伙伴们时,顺便享受一下“初看权”的荣耀,这时他巴不得手臂可以伸长千倍万倍,或者恨自己眼睛里的两条视线不能变成绳子,那样就可以直接用绳子把飞机拽下来,让小伙伴们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可是飞机终究是越飞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像一粒黑芝麻点,在空中恍惚了。我像飞机上的乘客,一下子被飞机载着穿梭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二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很难一一讲述,就像机窗外的浮云,即使看到了,即使从中穿过,也很难做一番细致而准确的描述。
我一直在想,当初我和小伙伴们一起仰头看飞机的时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人孩子和我们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天上的飞机,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飞机,又有多少人和我一样,被围在人群中看周围人的脸,看他们红润而干净的脸庞。
飞机大多飞老航线,客人很少有重复的。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天,飞机飞过头顶,我早已知道听到的和看到的结果都一样,于是,我愿意倾听这个世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