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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南决心复原中国曜变建盏技艺！
在陶瓷技艺中，曜变建盏技艺已消失了700年。
宋朝时要出一只曜变建盏，需机缘巧合，每次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叶知南想要复原这一技艺，难度可想而知，结果未卜……
建盏，是中国八大名窑之一“建窑”出产的一种茶器，在宋朝时达至辉煌巅峰，成为宋朝“斗茶”活动的首选之器！
而建盏中的曜变建盏，被称为建盏中的无上神品！价值一万匹，即一万两金！细细观赏这曜变建盏，小小杯盏内，竟有变幻莫测的星空，思绪也会紧跟着掉进它一个又一个神秘的圈圈中，迷醉而不自知，此其魅力所在。日本人甚爱，称其为“碗中宇宙”！
而今，宋朝存世的曜变建盏，在这世上完整的却只有三只，并且都在日本，成了日本的国宝。而我国有的，仅仅是一些残片。
“还不知道日本人当时是怎么得到的呢！”叶知南有时略带质疑地想到。
01.京都偶见天目盏，痛惜珍品留他乡
到日本看樱花！那时候，叶知南和丁佳藕早早飞到了东京，又辗转到京都小住。
据说樱花的美是最决绝的，花期只七天，无论观赏之人如何留恋，七日后尚未枯萎的花瓣即从枝头坠落，花下如雪。唯其如此，观赏樱花的美总是带着一点忧郁调调，何其美？何其短？天生冷艳！一如宿命！
丁佳藕那天穿着素色连衣裙，春暮薄寒，外面罩一袭同色系风衣。叶知南用相机捕捉她花下穿行瞬间，让她的美留在了京都漫天飞花的光影中。
那张俏美的瓜子脸上，双眼细长，眼尾上翘，虽是单眼皮，但搭配上她天生长眉入鬓的特点，犹如古画中的仕女漫步而来。这张脸虽然不算特别漂亮，但在樱花飞坠的衬托下，她那绝代的风华，也是让人看得痴了。
叶知南是丁佳藕的大学同学。虽说小伙子人长相普通，除了瘦还是瘦，眼睛偏小，比李荣浩稍微大一点，但却是炯炯有神的。更为了得的是，他天赋异禀，画得一手好泼墨山水，依稀有李可染的风骨，但却有不同于李可染的幽默感在其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从小学阶段开始画起，叶知南大一的时候，其作品已被国外的鉴赏家收藏，名气逐渐就起来了。研究生毕业后，叶知南在福州美院任教没两年，就因为《高层次人才聘用管理办法》，升为该校教授，同时成为其他几所高校中国画系的兼职教授。可以说在事业上，叶知南是顺风顺水的。
丁佳藕是叶知南的粉丝，大学连追了三年，叶知南终于被她拿下。今年两人定了到日本看樱花，怕错过花期，早早请了假，4月初到达东京，结果4月中旬樱花才开。
趁等待时间，两人在京都各处细细游览。京都多古建筑，也有很多一两百年的老店，各种美食多有私房特色，两人进去一一品尝。店主对美食的备、制、食等环节仪式、美器运用的细节打造，让品尝体验十分精致，从味蕾到心理感受都特别满足。南藕二人着实度过了一段如蜜的假期时光。
看过樱花，又听到京都静嘉堂文库美术馆即将拿出几年才公开展出一次的珍贵藏品，以飨游客！两人哪里按捺得住，第二天一早就奔过去了。
他们看了一圈，叶知南的眼光忽然被某个地方吸引了过去，他看到了一只我国宋朝时期的曜变建盏，放在一个特别突出的展台上，被严密地保护着。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中，他知道这曜变天目盏如今已成了日本国的国宝。他的心刺了一下，那天目盏有多么的美伦美奂，他的心就有多痛。
参观的人群一波又一波，发出惊异的赞叹，都让叶知南的心次次掉落！虽然他早听到过这个事实，但是真在日本看到，特别是曜变盏那斑核的光晕，在不同的角度闪射出不同的神秘时，叶知南的心痛起来，这本是中国的艺术珍品，是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产出的珍宝，成了日本的国宝，而中国没有，这让他受不了，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丁佳藕看到叶知南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他身体突然不舒服，就带他离开了美术馆。
02.舍前程自举使命，立决心复原曜变
叶知南失踪了！
丁佳藕问了他任教的几所高校，都被告知已办离职手续。
他做得真绝！当丁佳藕终于收到叶知南的信时，心下凄然。叶知南详细地告诉她，自己感到了一种使命，他要复原建盏曜变技艺！也许人生就是为此使命而来，在日本看到曜变建盏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这种使命，可能旁人不能理解，但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深知此事难度，但他必须去做，数载十年不定，希望丁佳藕不要等他，去找到自己的幸福！
丁佳藕气得咬牙切齿，叶知南的倔她知道，但这次完全不和她商量，就这样不告而别，真是……真恨不得……
叶知南老家在福建南平市建阳区水吉镇，没错，这里就是建盏起源地。因为当地红棕色粘土的含铁量高达7—10%，烧出的析晶黑釉瓷盏独具特色，此地因隶属古代的建州，自古得名为建盏。
所谓“水火既济而土合”。建盏能养出七彩，能在“斗茶”中衬托最好的白色茶泡，因此成为宋朝盛行的“斗茶”活动中所用器具的首善之选，建盏也因此而闻名天下！
那个135.6米世界上最长的宋朝“龙窑”，就在乌火山不远的后井村。叶知南的家早年就在后井村，后来父亲外出打工挣钱后，在如今的“建盏一条街”附近盖了一栋两层小楼。
叶知南从小看到村里人烧制建盏，对这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或不喜欢。父亲文化不高，很小就当窑工，也挣不到多少钱，后来外出打工，挣到了当窑工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认知一下子被刺激到了，于是他希望叶知南不要从事老家这一行当，支持他念书走出水吉，走出南平。
叶知南从小爱画画，机缘巧合中在学校遇到了著名山水画家卓一堂。卓师见他是个好苗子，便收为弟子，叶知南从此开始入门泼墨山水。后来果然不负所望，年少即成，叶知南成了老师和家里的骄傲。亲戚朋友提到二十几岁年纪轻轻的“叶教授”，哪一个不竖起大拇指？
那天，南爸南妈看到叶知南拖着一口箱子回来，还把自己卖画存的大金额存折给了老两口，让人感到纳闷，问他什么情况也不说，只说工作上要到另外地方去一段时间。就在老两口的狐疑中，第二天早上叶知南背着一个背包就离开了家。
丁佳藕打电话来寻人的时候，老两口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糊涂呀！”丁佳藕想，也许这样的夫妻，才能养出叶知南这种个性的人。
03．恻隐挡刀救烟画，一起寻找叶知南
离后井村不远，有个芦花坪。孙兴家的“孙家窑”就建在那里。
今日，孙兴准备着开窑取盏，视线里闯入一个皮肤黑红的小伙子。小伙子来“孙家窑”两个月了，看身份证是后井村人，叫“叶……”，唉，没去记他的名字，因为面相显黑，都叫他黑娃。开始老孙还没在意，觉得这个小伙其貌不扬的，怕不是也像前面的年轻人一样，干不了多久就走。
一段时间后，老孙头才发现黑娃的不同，比起以前那几个年轻人强多了。他肯干，不怕吃苦，还炼得一手好泥，着实让孙师娘省力了不少。
烧建盏是个体力活，从“选泥”、“粗洗”到“精洗过筛”，再到“炼泥”，哪一项不费体力？这些粗活黑娃都干得很认真，让老孙头都觉得自愧不如。
两个月以来，黑娃帮孙师傅选釉料，碎釉、研磨釉浆，他弄出来的釉浆就是要精细一些，孙家建盏这几窑的釉色都比以前好，喜得老孙师傅偷偷琢磨，自己捡了一个宝。据那黑娃的三言两语，孙师傅推测他最早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去其他窑打工，没少受气。孙兴就觉得那些窑的师傅真是不会用人啊，这么好的小伙儿，做活儿多认真啊！
“炼泥”之后，“制作拉胚”、“修胚”、“晾胚”、“素烧”等环节，关系到成品品相，本都是孙师傅亲自上手，黑娃竟也逐渐可帮上些忙了。每晚收工后，都看到黑娃在那里练习拉胚修胚，做得有模有样，真是好学孩子，不知疲累似的，得给他加点工资。孙兴有时候都想过，把这孩子留在身边，就把自己的技术传给他得了，省得两个儿子还在那里不想学不想做的。
想到这里，孙兴开口对黑娃说道：“黑娃，今天开窑，晚上庆祝一下，给你加两个鸡腿”，“好！”黑娃不大爱说话，只是咧嘴笑了。
建盏传统釉色品种，有兔毫、油滴、曜变、乌金、杂色釉五个大类。孙兴擅长的是“油滴釉盏”。
开窑了！今天这一窑盏开出来，除了少部分瑕疵品外，大部分的盏都成功了，盏体玻化感强，油滴饱满，油润度高，外行一看都知道是好品相，还有几只可以说是上上之品。
黑娃看到这些盏，眼睛一眨不眨，逐个欣赏一遍才罢，倒比孙师傅还要兴奋似的。孙兴和孙师娘见他如此高兴，也感染了，嘿嘿笑出了声。
丁佳藕在厦门的南洋学院工作，做文化艺术课目方面的老师。
学院旁边不远有个中山公寓旱冰场，年轻同事经常过去玩。丁佳藕没去凑过热闹，可今天因找同事进去了一次，就出了事。
踏进旱冰场，就看到男孩女孩们，在动感的音乐中，自由地滑翔。有单独一个的，有成双成对的，还有后面拉着前面的衣服，串成长龙的，划出长长的弧线。在音乐和灯光中，青春飞扬的场景，心为之一松。丁佳藕心痒痒的，很想上场一试。这边还没找到同事呢，那边的休息区就喧闹起来了。丁佳藕定睛一看，一群男孩在推搡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听议论声，恐怕是因为一个女孩的事起了争执。
丁佳藕走了过去，见推搡已升级成围殴。旁边的人看着热闹，无动于衷。丁佳藕却想到了自己过去的经历和心情，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准备去叫保安。这时候，她看到那个少年仅有的一次反击，就引来另一个人强烈的报复，年轻人掏出一把水果刀，向少年划去。
来不及了，丁佳藕发声制止，来不及多想就扑了上去，挡在了少年的面前。用刀的那人看到有人挡，立马收手，但收不及，丁佳藕后背还是被划了一道，衬衣划出一条口子，有鲜血流出。看到见血了，闹事的人一哄而散，迅速逃走了。丁佳藕受痛，虚弱地倒了下去。少年抱着她，眼泪留下来，“姐，对不起……”
少年和保安把丁佳藕送到医院，进行了伤口的处理和包扎，还好，划得不是太深。少年守着她，一脸的惶急。“没事了”，丁佳藕反而安慰他。
少年名叫洛烟画，正好在南洋学院读书。丁佳藕没上他们的课目，所以以前两人没见过。听说她竟然是自己学校的老师，洛烟画顿时更激动了。
佳藕看到他打湿的纷乱刘海覆在额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痞性中透着天真，竟然想笑。
自从那天后，以前没见过的两人，在学校里却经常遇到了。洛烟画死性不改，看到学校的漂亮女孩，就吹口哨，被丁佳藕碰到几次。但是只要看到丁佳藕，他就马上变得老实，“姐，不，丁老师，我和她们开玩笑的……”
丁佳藕受伤复元的那段时间，洛烟画一直照顾着她，给她打饭提水什么的。他还曾把一个翡翠手镯拿来送给她，说是祖传的，感谢她那天救自己。丁佳藕坚决不收，洛烟画只得作罢。但是他显然成了一个丁佳藕的跟屁虫，经常跟在她后面献殷勤。
知道丁佳藕在学期结束后要去南平水吉找失踪的男朋友，洛烟画自告奋勇地定要陪她去。但是两人什么线索都没有，盲目寻找没有结果……
04.全心投入“强还原”，三年苦学苦相思
接近中午的时候，黑娃（叶知南）配合师傅孙兴，开始对新烧的一窑建盏进行“强还原”。
窑内的温度已经很高，站在窑外稍靠近窑体的地方就会感觉受到炙烤。孙兴戴着防火面罩和特制手套，每打开窑体的一个孔洞，黑娃就把准备好的松柴递给他，孙兴马上把这些富含油脂的松柴投进高温的孔洞，顿时，股股浓烟从孔洞里冒出，孙兴立即把投柴口的挡板拉上……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回进行了六个小时，本就是夏季天气，两人简直汗下如雨，连中午饭都来不及吃，窑内的反应不等人啊！
“强还原”是现代柴烧的一个特点，是柴烧建盏非常重要的过程，是人为干预让釉面进行更多转变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先把窑体所有孔洞密封，让其氧气烧尽，然后降温，期间不间断地往窑内投入富含油脂的松柴，此时窑内因为没有氧气，再次燃烧的松柴把仅有的氧气夺走，盏内铁元素被压力快速地逼到表面上形成更多的结晶体。而松柴的油脂也会介入建盏同时反应，使盏体的润度更有层次，甚至饮茶时还能感觉到木香。
松柴燃烧后，再把窑体的各个孔洞打开，让氧气疯狂灌入，和铁元素进行化学反应，原本正常燃烧环境中的胎泥和釉水中的氧化铁（红色），被还原成氧化亚铁（黑色）。氧化亚铁不够稳定，与氧气再次接触容易被氧化成四氧化三铁（黑色）……
强还原氛围下，窑内盏的品级较高，盏壁出彩成为高端釉面。整个还原过程实际就是盏内铁元素和窑内空气争夺氧气的过程。
这个工作很费精神和体力，师徒俩配合多次，都已经很有经验，但是也不敢掉以轻心。
差不多了，孙兴叫道“取火标！”，黑娃拿来一个特制耐火长杆，孙兴把放在投柴口附近的一两个样品盏挑了出来，从1300多度的窑内取出，放在只有几十度的空气中迅速降温，以观察判断窑内盏的反应情况，这就是烧盏中的“取火标”了。
“取火标”主要是观察火候如何了，有没有粘底，如果有粘底，很可能一窑的盏都有粘底，这一窑基本就废了。更重要的目的是观察取出的“火标”盏，在迅速降温的情况下，看看盏壁的花纹结晶出来了没？如果发现没有结晶或析晶情况不理想，留在窑内的建盏可以继续加温或保持温度烧制，如果结晶已成，就可以减柴降温了。
现代的电烧窑，可以在温度显示到1350度的时候取“火标”，但柴窑烧制的话就完全凭师傅的经验了。简言之，“取火标”就如烹饪时，厨师在出锅前尝尝味道，咸了还是淡了，生熟火候如何，根据掌握的情况进行灵活地调整。但烧盏必定和烧菜有区别，“火标”不能保证整窑产品的成功率，只能做一个参考罢了。
随着温度的降低，取出的火标呈现出了成品的样子，师徒俩这次试验是想要梦想中真正的银油滴，为此在釉水配置的时候改变了一些配方，此时的两人一看，盏体从底部向四周延伸出圈圈银色光晕，油滴晶体结晶从盏底到盏口满工满花，已经接近预期了，只是盏体的油润度不够，反应过度了一点，火候没掌握太好，称不上佳品，还得继续努力，但是相信下一次就会更接近理想了……
时间一晃而过，离叶知南回到水吉已经过去了三年。早在两年前，南爸南妈就知道了叶知南回来烧建盏的实情，毕竟村与村隔得不远，总会碰到熟人。
这个周末，叶知南回到了“建盏一条街”附近的自家小院，一只黑狗汪汪汪地跑来迎接，叶知南蹲下身和它亲热了好一阵。
傍晚，南妈已经准备好一大桌好吃的，南爸南妈，还有叶知南的妹妹叶知秋，一家四口围坐一桌，热气腾腾地吃起了晚饭。
“小南，你还要瞒佳藕多久，每次她打电话来，我和你爸说谎，别提多难受了，怕是瞒不住了！”南妈往叶知南碗里夹了一粒扁肉，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看那妹仔对你是真心的，都这么久了……”南爸也在旁边附和。
“哥，你也真是……”叶知秋跟着数落了一阵。
“你们再帮我瞒一阵子，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放弃了，我不想耽误人家，这边的事还没个眉目嘞，不知道还有多久！”叶知南不无苦涩地回答。
叶知南再次回家的时候，便是回来拿钱的。
原来，和孙兴熟悉起来后，叶知南曾把自己想复原曜变技艺的目标向师父说了，孙兴作为一个老艺人，明白这个追求意味着什么，失传几百年的技艺，谈何容易呀！但这应是建盏人共同的理想，谁不想做出这种建盏中的神品呢？苦于没有传授，摸索实在太难。现在有后生愿意为此努力，不管成功与否，这份想法，就让人欣慰！
感动之余，孙兴对叶知南的理想表示支持！因此当叶知南说准备自己起一个龙窑，专门研究曜变的时候，孙兴二话不说，找人一起帮忙，在南浦溪上游靠近吴中村的岸边选中一个地方，就建了起来。这个龙窑有部分“隔仓龙窑”，和部分“小通天龙窑”，以后根据需要也许还要建一个“五目大通天龙窑”，这些都是为了方便各种烧制场景。
本来叶知南是和村里交了部分钱的，取得了村里同意，算是打了招呼的。却没想到某些村民非常不满，把叶知南这个“违规建筑”告到了更上面，上面的人下来检查，整个工程就被迫停下来了。
叶知南回来支取自己大额存款的最后一笔钱，前面建龙窑算是最大的一笔支出，这几年着实花不少。叶知南拿这最后一笔钱，一部分交罚款，另一部分希望“活动”一下，以恢复建好的龙窑原地运作。还需要筹一部分钱引进一套环保设备。
这段时间，除了孙兴帮着到建盏协会说明情况，叶知南的山水画师傅卓一堂，已经多年不问世事，此时也不得不出来为自己的弟子说几句话……
对叶知南而言，代价就是在指定时间之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他要为师傅的朋友画几幅画，看到师傅“得逞”的笑容，叶知南心知肚明，知道师傅为了自己的良苦用心。早已搁笔的他硬是天天狂练，才逐渐找回了感觉。
两个月后，整件事有了端倪，各种正规手续都齐备了。叶知南算是松了一口气，即使有人要使坏，从法律上来说，是扳不倒他了。
从此，叶知南有了属于自己的龙窑。不过，大家都奇怪叶知南为啥给这个龙窑取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名字：“藕窑”。
叶知南做了一个梦，梦中看到了一只仿佛是自己做出来的建盏，那盏达至理想，似乎璀璨无比，光晕绚然，比日本见到的那只更加熠熠生辉、美轮美奂，“四象、四兽、四维、四方神，二十八星宿”，在盏中旋转，他如醉如痴，忽感星云形成回旋转动的气流，杳然溢出盏来，身体竟然被吸了进去。
进去之后却看到那般浩瀚的天地，似乎是站在银河边，看星辰流泻。偶然抬头，银河那边出现了一颗绝然夺目的星星，仔细定睛细看，那星星却化为一个女子的身影，而那女子分明是穿着白色长裙的丁佳藕。银河很窄，他一伸手就可以拉到丁佳藕的手，“佳藕”，他呼唤，佳藕在那边美目含笑地回应他，“知南！”
叶知南伸出手去，银河却忽然变得很宽，越来越宽，“佳……藕……”叶知南大声地呼喊，尽力地伸长自己的手臂，但是丁佳藕却随着银河的变宽，离得越来越远，她的手再也拉不到了。叶知南在绝望中倏然而醒，泪水似已打湿了枕头……
05.相思人解相思苦，六代曜变初成型
水吉出口，下高速不远就到镇区。车在镇里的街上缓缓而行，满眼尽是挂在两排屋子外各种材质做的建盏招牌，像古代繁华街区的老店。
丁佳藕和洛烟画找到“藕窑”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头发蓬乱，满身灰尘的男人守在龙窑旁边添柴，这个男人正是叶知南。旁边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应该是他的助手，也配合着帮忙。
“那个农民，就那个农民，就是你要找那么多年的男朋友？”洛烟画十分不解地问道。
“怎么说话呢？”丁佳藕瞪了一眼。
叶知南见到满面笑容的丁佳藕，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又迅即平淡了下去。“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现在烧窑离不了人，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啊！”
“知道……”
接下来，丁佳藕和洛烟画拿出背包里的两个帐篷，就在不远处扎了下来，两人各自吃住，就在那里看着叶知南他们忙活。只见三人交替地守着，不敢断柴，不分白天和黑夜，每人只能交替看着的时候，间插打下盹。直到第三天中午，烧足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窑体抽柴降温。三人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傍晚的时候，叶知南醒来，两个助手到镇上去叫了一些吃的端回来，大家就在窑边小屋门前的坝子上摆了一桌，大家终于在一起吃了一个简单的晚饭。这时候，大家才知道那两个学生模样的，矮一点的叫小胜，高个叫小四，都是附近村的人。
等丁佳藕和洛烟画去南浦溪边散了步回来，叶知南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虽然有点长，但已不再蓬乱，终于看到一些以前的样子了，丁佳藕笑了。
“我把房间收拾干净了，换了床单被子，今晚你可以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晚，来了这两天，也没好好休息。”叶知南对丁佳藕交代了房间的情况，就待往外走。丁佳藕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按在墙角，箍在那里，他没有突围的方向，两人近距离地对视着。
“怎么，又想跑？”丁佳藕问道。
“你……不是，那小帅哥不是你的男……”
“那个小屁孩，哪里是……”
“佳藕，你知道，我做这个不知还有多久……”
“等不等是我的事，关你屁事！”
丁佳藕单手捧起叶知南的脸，看到他充满疑问又有点激动的脸，忍不住碰了碰他的唇，叶知南的唇有点颤栗，丁佳藕用自己的安抚那颤动。叶知南一把抱住了丁佳藕，开始反攻，房间的门悄悄关上了。
第二天早上，南浦溪上有点薄雾，洛烟画在溪边缓行，眼睛却看着小屋这边。当丁佳藕和叶知南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洛烟画转头望向溪上的薄雾。然后，叶丁两人就听到一阵凄绝的歌声传来：
“最心爱的情人，
却伤害我最深，
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
女人天真的眼神……”
叶知南可能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来龙去脉，听到洛烟画的歌声，和丁佳藕不觉相视笑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洛烟画远远看到丁佳藕，又唱起来，其声甚苦：
“我需要可以，
流泪的花园……
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
丁佳藕朝他吼道：“小画，你行了啊！”便追过去打他。洛烟画跑得贼快，丁佳藕只佯装追了一追便折返回来。
开窑了！叶知南和小胜他们把封窑的泥土一块块敲开。虽然晾了那么久，窑里还有一些余热。等彻底凉下来，三个人小心地把一个个装建盏的匣钵端出来。
“有了，老师！有了！”小四和小胜惊喜地叫着。听到两人如此兴奋的声音，丁佳藕和洛烟画也围过去看。
只见从匣钵里拿出摆在特制台上的建盏，出现了一些聚落的圆形斑纹，油滴状，圈内平整，结构错落有致，蓝彩夺目，圈外呈现蓝、紫、黄等多彩光晕。小四举起一个盏，拿到灯光下去看，洛烟画也跟着，只见圈外的光晕更加明显，曜射出迷人的多彩光芒。
叶知南也露出了笑容，但也仅仅如此。这已经是他独立研制的第六代产品了，第五代曜变是有了雏形，今天这一窑盏的曜变现象，看起来已经初显成型了。以后的路还很长，他知道后面将会更难一些。
洛烟画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建盏，围着这些盏来来回回地看，露出艳羡的目光。
“喜欢的自己挑两只吧！”叶知南对他说。
“真的可以吗？”洛烟画喜不自禁地问。
“真的可以！”有点宠溺味道了。
洛烟画兴奋地逐一看着，这只也爱，那只也喜，抓耳搔腮，不知如何是好。丁佳藕过来，随手拿了两只，让他滚！烟画笑得合不拢嘴了，小心翼翼地抱着两只盏，到一边欣赏去了。
06.偶得宋遗曜残片，书信佳人送“相思”
叶知南和丁佳藕他们一起离开了水吉，叶知南去福州，丁佳藕和洛烟画回厦门。
前段时间，叶知南打听到一个叫邱杰的藏家手里有一片宋朝时的曜变残片，斑纹光晕非常精美，还不为大众所知。做第五、六代的时候，叶知南就是通过研究其他一些残片的金属微量元素，研究其还原氛围，才逐渐形成了曜变斑纹的雏形，这次竟然听说有媲美于日本馆藏的曜变盏的残片，怎能不动心，就千方百计托人和对方联系上了。
邱杰听说是想复原曜变技艺的需要，且对叶知南也有所耳闻，表示十分支持。他们找了个时间，邱杰从杭州过来，两人一起把残片带到福州的检测机构，进行了各方面的采集。今天结果就出来了，叶知南忍不住想立刻拿到结果。
离开水吉的时候，叶知南把一个盒子交给了丁佳藕，叫她回到厦门再打开。当丁佳藕到家把盒子层层打开时，盒子里却是一套建盏茶具，一个壶，一个束口盏，一个斗笠盏，一个敞口盏，一个禅定杯，还有公道杯、滤茶盏，全套都是油滴釉，不是曜变盏。比较独特的是，这些盏一半蓝一半黄，不是均分，而是如两色扣合，或蓝中点缀着黄。盒子里还有一封叶知南写给她的信：
“佳藕：
以前不知道有没机会把这些盏送给你。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第二天我在小通天窑里烧盏，心情说不出是惆怅还是思念还是忧郁，我在想自己和你分开，来复原曜变，究竟值不值得？已经整整几年了，曜变还没见到影，我能做的还停留在油滴盏。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投柴和打开孔洞的细节，一边想你，想我们的过去，一边反射性地操作着……
结果后来开窑一看，就烧出了这样四不像的产品。我本来想把它们敲掉，但是看着油润度还可爱，又舍不得，越看越觉得它们也别有特色，就留了下来。
这些盏是在我特别想你，心绪起伏的时候烧成，阴差阳错间出了这种从未有过的产品，似乎是天意，又像是我们两人共同的杰作，于是我把这一窑产品都命名为‘相思’！
现在，我把这一盒‘相思’交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用‘相思’来喝喝茶吧！
Yours
南”
丁佳藕拿起一个斗笠盏，在胸口放了一下，又拿在手里反复观看把玩，不觉间露出了微笑。
叶知南从福州拿回了检验报告后，就投入到没日没夜的研究和试验当中。他又恢复了头发蓬乱和满身灰尘的烧窑工人的模样，理过的发早已又长长了。
那天，“藕窑”同时来了三个人，一个是洛烟画，同来的男孩叫林芝，一米七五的瘦削身材，穿着格纹衬衫配牛仔，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少言寡语，活脱脱一个“理工男”。同行的女孩叫顾轻雪，和她的名字一样，肌肤雪白，衬着双眼皮的大眼睛，乌黑的眸子，特别漂亮一个女生，穿着T恤和背带裤，更显得活泼。洛烟画上次回去没多久就把厦门的工作做了处理，回转来水吉了，巧的是，碰到了这两个人。
原来，洛烟画因自己得了两只曜变建盏，回去后有人看到就要强买，把洛烟画嘚瑟得！在丁佳藕那里，他又喝了一回“相思”盏泡的功夫茶，突然就迷上了，心想以后自己能烧出给女朋友的盏，那就牛气了，于是打定主意向叶知南拜师。丁佳藕也由得他，便打电话跟叶知南说了一声。
林芝和顾轻雪却是叶知南以前的学生，他们看到媒体的报道，循迹找来。丁佳藕以前就是看到某些自媒体的报道和转载，才找到“藕窑”的：
——“知名山水画家誓要恢复古建盏曜变技艺，回乡烧盏，龙窑却面临强拆！”
——“著名山水画家叶知南回乡烧盏的落魄遭遇，曜变，真的能复原吗？”
…………
这些报道其实是那次叶知南遇到麻烦时，妹妹叶知秋拜托一个自媒体好友友帮忙发的文，也得到了一些热度微博的转载，所以逐渐被熟人们看到了。
林芝和顾轻雪看到报道后，几乎认不出照片上的人是自己老师了，他们还想继续跟着老师学画画，便相约找来。
“藕窑”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07.自然还原出精品，曜变技艺得传人
以前，经过多方研究并通过不断试烧，叶知南认为，古人烧制曜变盏之所以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因为他们在烧制时，其炉内温度以及气氛无法控制，只有在炉内温度和氛围达到一定的条件下才会偶然出现，完全任其自然。
叶知南由此认为，曜变斑核、光晕和幻彩的生成，需要一定温度的变化和调节，从而让炉窑内的还原气氛达到极致。
已经和师傅孙兴操作过数不清次数的“强还原”和“弱还原”，独立做的时候也很快找到了感觉，加上对建窑遗址残留曜变残片进行现代手段的研究，检测元素含量和微量元素组成，叶知南在调制釉料的时候可以进行各种尝试，此后每一年新研制出的作品，都比上一次呈现可喜的变化！2013年的第四代作品比起前三年的加强版油滴盏，进步尤为明显，油滴稀了，结晶少了，滴外的光晕更加明显，油滴已经变成聚落的斑核，各自成群。
但是到了第五代第六代产品，曜变从雏形至基本成型时期，叶知南早已放弃了“强还原”方法，甚至连“弱还原”方法都不用了。强弱还原虽然令建盏釉面更能达到理想效果，但是同时也会有很强的现代人工痕迹。
其实日本的三只曜变盏在普通光线条件中，乍看之下也是黑盏，只有在强光下，才呈现出彩来。所以强还原方法烧出的曜变盏，不对比没啥，对比之下就显得稍显俗艳了。特别是经验丰富的玩家，一看就分高下了。自然的选择和人工的操作在观感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此后，叶知南把研究试验重点放在了自然还原和烧制氛围把握上，希望烧制出更类似宋代风格的曜变建盏。如果成功，那才是标志着传统曜变建盏烧制技艺的复原成功。
这个要求比以前更高，完全要叶知南在窑外分析和把握烧制的变化，一种凭经验和感觉把握的艺术，需要无数次的试验和经验总结，逐渐建立起“烧感”。
洛烟画拜师，叶知南没有反对。但是他要求洛烟画要先做三个月的粗活，看撑不撑得住这种工作。于是，洛烟画做起了叶知南以前做过的工作，“采泥—洗泥—粗洗—精洗过筛—炼泥”……
当丁佳藕再次看到洛烟画的时候，发现洛烟画也成了一个头发蓬乱，浑身沾满泥印的“不明生物”。
而林芝和顾轻雪最为惊叹的却是另一件事。
就要回福州的那天，两人加上洛烟画三人，被叶知南带到那个小屋内，站在屋子的边缘角落。只见叶知南掀起了地面，那个“地面”竟然是由多块木板组成的一快超大厚木板。木板掀开之后，揭开一层塑膜，三人傻眼了，下面是一层一层的建盏。屋内所有的灯光亮起来后，三人仿佛看到了地主的宝藏，建盏在灯光下散发神秘的光芒，把三人看呆了。叶知南指挥三人把自己每个时期烧制的建盏都搬出来一些，放到屋外特制的石台上。
“老师真是身怀利器啊！”顾轻雪一直没有从这种震撼中缓过神来，不自觉地赞叹道。不爱说话的林芝也连声称赞，洛烟画更不用说，只差没把叶知南捧上天去。
“你们研究下，我们也在网上分批次地卖一些吧，卖出来的钱在小屋那边的空地上盖几间房，大家也好有个住的地方。”
“不卖，不卖”，洛烟画翘着嘴巴，用胳膊把一些盏圈起来，舍不得呀！这些盏大部分都是上品油滴盏和第五第六代曜变盏，皆是叶知南心血所化，本就为研究，都是尽最大心力在作，品次上秒杀市面上大部分的盏。
顾轻雪和林芝却知道老师的个性，要做的事哪里拦得！两人便开始着手准备网上销售的事宜。无巧不巧，丁佳藕打电话来问“相思”系列还有没有，有人看到她的那套，像市面上没有的“孤品”，特别喜欢，便也要买，花高价也要买！
那一批次的产品叶知南都留着呢，“相思”属于典型的“窑变”产品，虽然把最好的给了丁佳藕，剩下的也还能有一些品相漂亮的，挑出一些组成一套，拍给丁佳藕。
那朋友二话不说，第二天就赶到水吉，花了十来万把这套产品“抢”走了，走得很快，生怕叶知南反悔似的。
没想到第三天又来了一批人，要买这批次产品，出价比以前的更高。叶知南觉得这批次产品有纪念意义，如果不急用钱，根本不打算卖。结果那些人软磨硬泡，非要买一些。叶知南也只得卖了几只，却不卖成套的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丁佳藕的朋友很有商业眼光的，她买的那套建盏，作为市面上可流通的唯一“相思”成套建盏，在后来的拍卖活动中拍卖出了一百万以上的成交价格。
08.功夫茶叙半日闲，奈何新品全翻车
新盖的几间房前，竹栅栏围起了一个小院。竹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藤，再过一段时间，紫色和粉红的牵牛花朵就会把篱笆缀成花墙。
丁佳藕在小院内种有几丛蔷薇，高高地用架子撑着，伸展了丛丛花枝。正是四月天气，蔷薇花成簇地开，花骨朵又次第展开新的花景，阵阵蔷薇馨馥中带着淡甜的香气从风中传来。
时值周末，一个喝茶的好天气啊。
花阴下，摆着一个“曲水流觞”式样的茶台。叶知南坐茶台中间段，旁边丁佳藕、洛烟画、小胜、小四、林芝坐着竹椅围着茶台坐了一圈，坐上还有一个老朋友，南平街上“老茶堂”女老板佩儿。她今天过来给几个老主顾送茶，今年春上好的老枞水仙。为了品尝到春采岩茶的香韵，才跟着丁佳藕学了茶艺的顾轻雪准备上手为大家泡“功夫茶”。
一整套的第六代曜变盏摆在茶台上各人面前，太奢侈了，实在是让人喜爱。光是观赏，就已是一种享受。
先是“投茶”，顾轻雪用茶撮撮了三撮“水仙”放入壶中；接着“注水”，待沸腾过的泉水降至90—95度左右，注入壶中；再接下来就是“出汤”了。顾轻雪伸出纤纤细指婉转着壶身，将“壶流”始终以对着自己的方向开始旋转，15秒左右筛好初泡的“一道茶”，把公道杯和各人的茶盏都冲烫一遍，尽皆倒掉不喝，让茶具留有温度。
开始第二次注水（一次沸腾嫌太嫩，三次沸腾嫌太老），第二泡茶以沸腾两次的泉水注入，而茶叶也已经经过一泡纷纷展开，茶香在第二泡中开始比较充分地释放出来，所以以第二泡和第三泡的茶汤为最佳。
顾轻雪把出好的茶汤倒入公道杯，再为大家的盏分汤，如此郑重，大家也不自觉地按着喝茶的礼节，皆用两指敲一下桌面，以表示对行茶者的感谢。然后大家才端起盏来，送到鼻边，轻轻闻香，让老枞的香气随热气从鼻间渗入肺腑，然后送到口边细抿，在口中回转，让老枞水仙的香气满溢整个口腔，才慢慢吞下。
顾轻雪今天身着长裙，轻柔端坐，手指翻飞起落间，整个流程如行云流水，把个洛烟画看得痴了！
“怎么这么好喝？”他傻傻地道。
众人也是交口称赞，美器，好茶，赏心悦目，又泡得如此之好，有了“用心”和细致地操作，那茶虽是茶，似乎又不仅仅是茶了。
喝着茶，偶尔尝尝茶点，大半天就这样闲闲而过了。
将近黄昏，便是开窑的时候。这一窑是叶知南试验了多次后，不断调整，非常重视的一窑产品。洛烟画和林芝都有点紧张，除了釉料的调配和火候由叶知南亲自掌握之外，其他环节他们俩都参与了。
等匣钵端出来时，大家激动起来，期待着又一场惊艳，比上次的曜变更加浓郁的惊艳效果。
结果却令大家失望了。这一窑产品几乎全是瑕疵品，“鼓包”、“死口”、“失圆”，甚至还有“爆釉”和“砂眼”，有部分盏更是粘底了，出现了一些“垫饼”盏。简直是全窑翻车！在座众人似乎都变成了泄气皮球，蔫蔫的提不起精神。特别是洛烟画和林芝两人，都觉得是自己的参与带来了“坏运气”！
按理说有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叶知南无论如何也不会烧出这样的盏，怎会在已经成功烧出第六代曜变建盏的基础上，竟还出现这种结果？叶知南百思不得其解。
叶知南不只一次地感到无奈，烧制建盏有时候真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啊，不像画画，自己能把握很多的主动，只要技艺纯属，运用之妙，存乎心中，一个人画一幅好的作品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建盏却不一样，还得看些机缘，看自然还原氛围，看火候的掌握，看各种条件综合下的结果，每一个环节都带着不可控的因素，有点听天由命的味道。太难了！
今天这些盏都是无用之品，只能敲掉了。叶知南安抚着大家，让大家明白，这是烧制建盏过程中非常正常的情况。不合格的产品只能敲掉。
洛烟画和众人把失败的建盏摔在硬地上，一声声破碎的声音传来，他感觉像自己破碎的心……
09.疑难问题终得解，曜变技艺终复原
叶知南回忆着烧盏前后的的情况，始终没发觉有什么问题，时间把握上也和以前的过程一样。只是想来，全窑翻车出现的这些问题归结到一个方面的话，那就是温度太高。以前的操作怎么没有温度太高的问题呢？温度……对，就是温度！
叶知南似有所悟。烧窑之前的一段时间，水吉出现了多年罕见的春旱连续异常高温，最高的温度甚至超过了夏季温度的平均值。估计是持续地高温让窑内空气特别干燥，烧制的时候，窑内温度提升速度很快，提前到达了1300度，而还按往常做法烧制那么久，高温烧制的时间就过长了。想到这里，叶知南豁然而释，看来以后罕见的天气变化也要考虑到条件因素当中。问题找到了，一切都好办了。
这天傍晚，顾轻雪正在南浦溪边散步，平时的“冤家对头”洛烟画却跟上来了。顾轻雪感觉今天洛烟画有点怪怪的，他涎着脸：“轻雪，好久没这样散步了，我今天陪你走走！”
“随便，你想走就走，关我屁事！”顾轻雪感觉洛烟画无事献殷勤，一点不想搭理他。
“轻雪，我以前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其实……”
“你有完没完，能不能不要跟着我？”顾轻雪知道洛烟画心里想什么，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说明一切。可越看他就越生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老针对自己，还想喜欢自己，做梦去吧！顾轻雪扭头就要走，洛烟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睛通红地看着她。顾清雪用力挣却没有挣开，生气大吼道：“洛烟画，你到底想怎么样？”
“轻雪，我喜欢你！”洛烟画深吸一口气含情脉脉地说道。
“抱歉！我不喜欢你，你可以放开我了吧！”顾轻雪眼睛通红，都是给洛烟画气的。
这时，想着能和顾轻雪见一面或者打个招呼的林芝，也走到了溪边，正好看到洛烟画拉着顾轻雪的手，他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可顾轻雪已经看到了他，立马趁机用力甩开洛烟画的手，跑到林芝身侧，一把拽着他说道：“林芝，陪我走走，我不想和疯子多说一句话！”林芝懵圈地点了点头，心里莫名的有点激动和紧张。
看着顾轻雪和林芝渐渐走远，洛烟画暗暗捏紧拳头，“啊~”地吼叫了起来，惊起一群飞鸟。
时光荏苒，不觉又过了一个月，新烧窑的产品端出来了。这次，叶知南似乎一点兴奋感都没有，至少林芝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期待的样子。
“哇！”洛烟画叫得很夸张。
“哇哦！”小胜看到也叫起来。
随着匣钵的打开，听到大家兴奋而惊喜的叫声，还在端匣钵的叶知南知道这次应是成功了。此前，在隔仓龙窑里小范围试了好多次，确定了配料方案，对于火候也是反复琢磨。
当真正看到的时候，他也还是禁不住惊喜。因为这一次太成功了，一次上釉，一次烧成。曜变建盏需要满足的几个条件全部满足：
1、铁胎、厚釉、高温、一次性烧成。
2、斑纹形态以空心的圆形为主，兼带彩色毫状物。
3、随着光线、角度变化，盏体呈现不一样的彩色光晕。
叶知南觉得这一次的盏可以称为曜变第七代产品，比起第六代，已经又有了质的飞跃。可以说，这一次是真正地复原了宋代曜变技艺了。美中不足的是，产品还达不到日本收藏的那几个盏的品次和奇幻。
第二天，受邀请，福建博物院研究员林忠淦就来到了藕窑，对这次的产品进行了鉴赏，他认为叶知南这一次的盏已经完全符合对曜变建盏的认定条件。大家都为这个结果感到高兴！
“藕窑”旁的小院，盖有好几间房，其中有一间被叶知南设为画室。空闲时间，叶知南在这里教顾轻雪和林芝画画。
傍晚，顾轻雪正在里面画画，一抬头，就看到洛烟画期期艾艾地站在窗前，顾轻雪瞪着一双杏眼，正待呵斥一句，洛烟画却放下一个盒子就跑了。
顾轻雪打开一看，是一个盏，就是这次新开窑的产品，一个灯盏杯，蓝彩幻然，奇绝不可方物，盏底有“轻雪限款”刻印。盒里还有一张纸条：“轻雪唯一限量版！洛”
顾轻雪忍不住还是笑了，对于洛烟画，这笑好像还是第一次……
10.倭人贪婪绑佳藕，小林机智化险忧
“藕窑”来了不速之客——几个日本人。叶知南有点反感日本人，但是人家远道而来，且显得非常有礼貌，态度上非常恭谨，还一直不停地鞠躬行礼，让人不好强行赶走。
大家也就把这些人安排到“藕窑会客厅”，以前叶知南一个人住的那间窑旁小屋，门前的坝子重新盖了风雨廊，制备了一些喝茶的台面，放着盆景，俨然是一个敞开式会客厅了。
对于日本人贸然到访的原因，很快从翻译口中知道了答案。原来，第七代曜变建盏问世之后，在福建博物院研究员林忠淦的鉴赏下，完全符合对曜变建盏认定条件的消息迅速传开了，日本方面竟然也得到了消息。
日本某集团董事长大野一郎酷爱收藏，这次亲自出马，带着随行人员，以及日本建盏鉴赏专家小林博士的女儿小林优美，飞过来拜访叶知南，想一睹曜变建盏的尊容。小林博士因为档期问题，准备下一次过来。
小林优美人如其名，是位举止优雅，端庄美丽的少女，可能是家学渊源，她对建盏的认知颇为独道，给叶知南留下了深刻的好印象，这使叶知南暂时改变了对他们一行人的观感。
一行人表达了非常想看看叶知南的第七代曜变盏的愿望，叶知南同意了，便叫洛烟画他们在茶台上铺了绒布，拿出了一部分盏，放在茶台上让大家欣赏。
一看到这些盏，大野一郎的眼睛顿时滴溜溜地转动着，放着光。他直直地盯着这些盏，眼睛一眨不眨。在征得同意之后，他立刻把茶盏捧到手中把玩，掏出特制光筒，打光细细观赏盏壁的光晕，激动地端详着，喃喃自语道：“好盏啊！好盏！”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似乎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他突然意识到场合不对，忙鞠躬道歉道：“让叶先生笑话了，大野过于痴迷建盏，一时失了分寸，非常抱歉！”
“没关系，都是爱盏之人！”叶知南应酬了一句。
洛烟画看到日本人被震撼的情景，十分得意，又去搬了一些七代盏放在茶台上，让他们观赏。大野立马围上来，一边称赞洛烟画年少有为，一边围着茶台一圈圈地流连观看。一会儿用放大镜观察斑纹，一会儿打光观看曜变的光晕，真是如醉如痴。洛烟画在旁边得意得了不得！
那边，小林优美在林芝的陪同下，也在一一细细欣赏。她神色温柔地提了一个个问题，林芝也做了相应地回答。末了，小林优美拿出从日本带过来的两种精致的礼物给林芝，一种是为叶知南准备的，另一个玲珑精致的小礼物送给林芝，感谢他的解说。林芝拒绝，小林优美却温柔地坚持，推来推去，把个林芝羞红了脸，只得接了。
这边，大野一郎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激动，非常激动地向叶知南问道：“这些建盏太可喜了，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叶先生可否都卖给我，价格你随便开！”
“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我们用来研究烧的盏，是非卖品。”叶知南淡淡然道。
看着叶知南的态度，大野一郎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助手在旁边见状，试探问：“那叶先生你可以给我们烧一炉吗？就一炉，什么价格你随便开！我们真的太喜欢这种建盏了！”叶知南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眼看将会一无所获，刚刚谦和有礼的大野一郎突然变得冷漠，冰冷地告辞离开。刚离开叶知南的院子不远，大野就一把将拐杖扔在地上，踩上两脚，大喝“八嘎呀路！”
第二天，叶知南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本来今天要从厦门过来的丁佳藕，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知南，我……”，丁佳藕还没说完，电话里却传来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叶知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听对方说明，才想起是昨天大野带来的翻译的声音：“叶先生不用担心，丁小姐很安全，只是我们邀请了她在我们这边做客，住着豪华的总统套房，精美的食品为她准备着，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毫毛。只要叶先生答应把那些七代建盏卖给我们，丁小姐马上就会回到你身边。”
“做梦！”叶知南想把电话砸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你们最好是马上把丁佳藕给我送回来，否则你们将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叶先生不要发火嘛，丁小姐很安全的，我们也是太喜爱您的产品了，也是无奈之举啊，放心，只要您答应把产品卖给我们，就不会有任何的事情！您再考虑一下，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嘟嘟挂断的忙音，电话这边的叶知南陷入抓狂：愤怒、不可置信、担忧、悔恨、焦虑……各种情绪交替啃噬着他的心。他一个好好做盏的匠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只有电影电视里才会遇到的事，竟然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难道只能把辛苦研制出来的第七代建盏卖给他们？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短短两个小时，叶知南似乎经历了几生几世那么久。他已经决定，用盏换佳藕，等警察来解决的心气，是半点没有。因为盏可以再做，人不能出一点问题！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林芝跑进来了。“老师，不用担心了，藕姐一会儿就回来!”
“真的？”叶知南不禁惊喜地问，迅即又颓丧下来，林芝知道什么呢？他哪里知道丁佳藕现在面对的危险。
“真的！”林芝见叶知南短短的时间就像老了很多，实在不忍心，便把情况跟叶知南说了。原来，小林优美在知道了大野他们的行径后，也是意想不到，惊怒交加！立马给小林博士打了电话。小林博士把大野一郎臭骂了一通，并以公司利益威胁他，让大野赶快停止这种愚蠢的行径。大野一郎形势所逼，才决定放弃自己的计划。现在已经安排车辆，由小林优美陪同，把丁佳藕送回来，正在路上。
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没有多少车辆，叶知南没有打伞，他淋着雨，也不让撑伞的洛烟画和林芝为他遮蔽，就任大雨打湿头发，任衣衫滴着长长的水线，在雨里关注着每一辆从南平方向过来的车辆。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了下来，穿着水蓝碎花长裙的丁佳藕从车上跨下来，叶知南上去，两人一把就紧紧地抱住了，泪水随着雨水一起流下脸庞，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旁边撑着伞的洛烟画也流下泪来，而林芝和车内的小林优美，看到两人有惊无险后的重逢，都不觉露出了终于放心的笑容。
11.求婚超跑献佳人，八代曜变巧不工
“藕窑”早已和外面的世界通了公路。
今天，一辆帕加尼跑车停在小院门前，炫酷的车型引来村里人甚至建盏一条街的人过来围观，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是的，水吉镇富人不少，但买的车最顶级的也就是宝马、奔驰，因为土豪除了标榜自己身份之外，也讲究个实惠实用。他们感觉像这种跑车，一点都不实用！
当大家听到车价竟然上千万，都吓得伸了一下舌头。可如果他们知道真正的事实真相，恐怕会觉得世界都崩溃了！
叶知南托人买的这辆超跑，全球限量20台，起价2000多万，早已售罄，叶知南也是在有资源的人那里换来，不但置换出去了自己好多的顶级建盏，另外还补了一部分钱。如果只单是花钱买，根本没办法买到。
叶知南疯了！
不但外人这么觉得，叶知南的父母也这么觉得。造孽啊，钱这么花出去，不是造孽是什么?
叶知南知道自己不但没疯，而且活得比以前通透。
因为画名在外，叶知南和国内知名画家黄玉成了忘年交。黄玉那老头，已年近百岁，一幅字“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字型拙朴，已至化境！同时既风趣幽默又有哲理，被人追买到100多万，由此可见他的作品价值之一斑。
都说画家死后值钱，这老头值钱好多年了，还活得好好的。最离奇的是，老头德高望重，被业界几乎所有人认同，但却从不搞道德人设，活得很道性，活得很小孩！不在乎别人说他没有“大师”范，根本不要那个范，他只按自己的意愿淋漓尽致地活。“买跑车”就是他任性遨游的一个表现。
黄玉是一个宠妻狂魔，为了让老婆高兴，只要世界上出了新款跑车，他喜欢的，就去买来，家中园子里已经停了20多辆顶级跑车，每天换着开。
叶知南觉得，就要像黄玉老头那么活，百岁老人犹如赤子！人生夫复何求？并且，他也要给丁佳藕买跑车！
这不，自从丁佳藕被绑架脱险回来后，叶知南心痛难抑，觉得一分一秒都不能等，他要马上娶丁佳藕，于是立马开始秘密筹备求婚。好在他并不是因为“绑架”事件才决定买车，而是早就托人在打听，不然临时还真不一定买得到。
当叶知南跟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善良的二老终于明白了他的主意，也表示支持。对一个等了自己十年的爱人，值得为她做一切事情，何况买跑车，只是物质就能解决的事。
丁佳藕这周末又要到“藕窑”来。一早，她就听到喜鹊的叫声，心情颇佳！当她还没走到“藕窑小院”，就看到小院前人山人海的，走近了，人群立马为她让出一条道路。许多女孩用艳羡的目光打量她。
今天的佳藕并没刻意打扮，只穿着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裙，长发披肩，人倒是显得高挑而精神。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往小院门口走去，狐疑地打量着议论纷纷的人群。走到跑车跟前的时候，看到了花牌上几个字：献给最美的丁佳藕！
正纳闷时，一阵花瓣雨凭空撒下，把她罩在其中。是不是做梦啊，怎么回事？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看到叶知南难得身着一套合体的西装，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托着打开的钻戒盒举到她面前。“佳藕，嫁给我吧！你愿意吗？”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确实让丁佳藕懵了，不知怎么做了。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人群沸腾了，一起起哄吼着。
“姐，把你的手伸给师父！”洛烟画在旁边喊道。
丁佳藕整个脸通红，甜蜜而害羞，“我愿意！”才把手伸向了叶知南，叶知南把盒子中的钻戒戴上了丁佳藕的左手中指。求婚成功了！
“好！好！”大家感染到幸福的气氛，再次吼起来，场面十分热闹！
人逢喜事精神爽！新研制的盏烧成功了！
叶知南近年的心境变化很大，随着这种变化，他做的盏也似乎相应起了变化。这次的盏堪比宋代古瓷，器型大巧不工，古朴厚重，浑然一体，盏内斑核外彩色兔毫耀眼夺目，曜斑外光晕幻变，蓝彩随光线、角度变化，不断改变盏体颜色，彩色光晕变幻万千，美轮美奂，精彩绝伦。
这是曜变建盏的又一次飞跃!这次的盏可以说是叶知南曜变建盏的第八代，迄今为止，这是当代烧制曜变建盏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12.得人传授悟“天成”，专注神思得奇梦
因为“绑架”事件，洛烟画喜欢炫耀的个性收敛多了。但是帕加尼跑车让他的天性再次燃烧起来。有时候他开，有时候叶知南或丁佳藕开，每次坐在跑车上都让他有一种天地任我遨游之感。
在福州，在整个福建，或者说在整个中国，他们这款限量版都是独一无二的，走到哪里都引人侧目。而在国内城市很多地方，能够让这款帕加尼Huayra SE 全力驱策达到370公里时速的路况几乎没有，很多时候都当成轿车使用了，所以丁佳藕其实想卖掉。特别是有一次出了点小问题，所需零件还必须从意大利寄过来维修，她更觉得麻烦。
最后，这辆超跑真的卖给了一个北京人，因为是全手工限量版，不但没掉价，还略涨了一些。之后丁佳藕换了一辆一两百万一台的保时捷911，才觉得轻松自在了！
叶知南近年来却更多的喜欢静静地在小院花阴下打坐，除了某些关键环节，很多工作现在都可以交给洛烟画和林芝他们了，网上普通盏的销售主要是顾轻雪在负责。丁佳藕仍然是周末开着她的跑车从厦门过来，所以叶知南每天都有两个小时以上的打坐时间。
叶知南学会打坐，还是因为在黄玉那里认识了一个叫列无涯的人，这个人是黄玉的方外好友，看起来年岁并不太老，40岁左右，没人具体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此人在北京城外的某道观修习。他写得一手好字，但从不存留，写了就扔。
叶知南有幸看到过一次，道人在黄玉的院中打坐，忽而起身挥毫，成就一篇行书。写完之后，掷笔而笑。叶知南看了，实在觉得妙不可言，正待再细细观赏，那道人却几下撕了。“可惜！”叶知南不禁喊道。
道人的字，其实黄玉也是自愧不如的，但他就那样随手撕了。
他说他只因那一时的心手相应，来得流畅，去得也流畅！足矣！
叶知南邀请他到南平一游，看看他制作的建盏，列无涯竟然真的来了一次。看了叶知南最高水平的第八代盏，也点头赞赏。叶知南告诉他自己已经很难再超越了，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出媲美日本馆藏的曜变建盏，引为最大的憾事！
列无涯说：“古代曜变建盏并非刻意烧出，实在是自然之手的天成之品，你现在要刻意为之，怎么能够？”
叶知南问：“事在人为，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人不能不为只等天啊？”
无涯道：“如果要成就天成之事，从我的经验来看，必须和自然沟通，与自然相融相和，才能有所悟，这样或许可以找到你想要的道。就我而言，每次打坐有了感应后，凝神于笔意，似乎不是我的手在写，是那个神意在写，这样就能写出我看得过去的字，这样看来，或许你必须懂得合于自然！”
叶知南觉得颇有道理，然后列无涯就教了他打坐方法。从那时起，叶知南就经常进入那种静坐凝神状态中。
过去一些时日，竟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曜变的突破虽一时没有进展，他的身体却感到精气神越来越好，好多常年劳累造成的隐疾都自然地消失了。这样他就更上瘾了，每天必须打坐两小时以上。烧盏的时候，他显得愈加稳定，做出的产品匠气渐次减少，越来越显拙朴！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夜里，叶知南晚上打坐后入睡，做了一个梦，似乎又看到了以前梦中的那只建盏。这个梦很漫长，醒来后就忘了梦的内容，但梦的气息仍在。龙窑内外、小院中、茶台上、枕席间。这一整天他都有点神飞天外的意思，这会儿在烧柴的时候打了一个盹，接通了昨夜的梦境，像小水接入了远方的河流。他想起梦中自己是个徒儿，跟随师父去建瓯“辰山拱北斗”的辰山挑选釉矿，可他明明没有这个师父啊，他唯一的师父是孙兴啊？一师一徒走在山路上，湿翠嫣润，空中有不知名的白羽鸟儿飞鸣。师父须发皆白，走在前面，后面的就记不清了。
13.悟道老子提认知，小林鉴盏访藕窑
清醒之后，叶知南努力地捕捉梦中的一切，也很想继续在梦中见到那个须发皆白的师父，但是从此以后他却再也没有梦到了。他觉得那个师父好像老子啊! 而他也知道这是无稽之谈，老子什么时候烧过建盏啊？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失落之余，叶知南开始研究老子。
老子曾描述道的意向：“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叶知南觉得这些描述和建盏曜变的特点如此接近。无独有偶，建盏界前辈泰斗也在他的论文里有提到过：
曜变斑其实是圆环周围的薄膜，它像光晕，以圆环为中心向外散射，构成斑纹的物质最分散，最自由，能冲破形的束缚。曜变斑的主要特征其实是“影像”，而不是“形状”。
这些“影像”是结晶物质在釉面剧烈动荡留下的踪迹，实质是“形状”剧变的结果。所以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可以说是无形之形，无状之状。这些“影像”隐隐绰绰，清晰不一，飘忽不定，玄之又玄。与老子所描述的深层灵物的行踪相似。
曜变斑在釉面上的分布也最无规律，最不均匀。深层的物质很活泼，不稳定，个性很强，不循规蹈矩。它们在釉面停留的时间很短且易变化，因此以各种各样不确定的形态表现出来。
深层的斑纹真身难显，从表面看似乎“无形”，实际是有很多形。正是因为存在许多变化无常的形，烧时才很难捕捉到较佳的形态，更难被集合成确定的形状。
深层次的作品有个性，其原因就是构成斑纹的物质太活泼，有个性。这些物质的表现极像人的心念，飘忽不定，心随神弛，波动范围大。且善与恶转瞬于一念之间，心的“明镜”极易被杂念污染，很难达到神定心清。到曜变这一层次，“形状”演变为“影象”，连变质的机会都没有，可谓是“神能飞形”，神在形才在。曜变，便是窑内这些气氛达到极致的产物。
这位前辈虽然不是专门做曜变盏，但显然他对曜变有很深的研究，表述得如此到位，叶知南深深地震撼了，自己心里存思却表达不出的感受都被他表达出来了。
叶知南感觉自己的认知进了一步，接下来的时间，又投入到新的试验过程中。每天的打坐也继续进行。生活似乎更加宁静了！
这一天，日本建盏鉴赏专家小林博士来造访“藕窑”，林忠淦也一起来了。小林是一个建盏鉴赏方面真正的专家，而他上次在“绑架事件”中的表现，给叶知南留下了好印象，对他也就没有不欢迎的理由。顾轻雪为来访客人们泡起了工夫茶，叶知南和小林博士、林忠淦一行边品茶边鉴盏，宾主甚洽！
“叶先生为复原曜变建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这是全世界的幸事!”小林博士用带过来的整套工具对叶知南做的曜变盏进行了全面精细地观赏鉴定，给出了高度评价。他还带来了一套高清照片送给叶知南，那是日本方面的匠人，复原天目盏的原片照片，让叶知南很是喜欢。
小林博士接下来给叶知南的系列盏估了价。预估在国际市场上的拍卖价格，好些盏单只都能达到一百万以上，有的甚至更高！具有很高的艺术收藏价值。这一点叶知南倒是知道的，上次买跑车拿盏置换，无疑就是一种国际买家对他所做建盏的估价形式。
那边，小林优美最后从车上下来，林芝看见了，就转过身去，弄着院中的盆景，好像这些盆景一直是他在精心照料一般！洛烟画却催他，去给小林优美搬椅子出来，让林芝想隐身的愿望破灭了。
小林优美却是微笑着直接向林芝走去：“林芝君，我这次给你带了好东西……”
林芝大囧，讪讪地笑着，“我去搬椅子”，逃也似的冲进了屋内。
“他好像有点喜欢你”，洛烟画生怕事小，冲着小林优美故意说。
“嗯，我也喜欢林芝君”，小林优美却大方地说。
“林芝，小林说她也喜欢你！”洛烟画朝屋内大喊。
那把椅子却是好久都没有搬出来……
14.顶级臻品超馆藏， “人窑合一”终悟真
在丁佳藕来的那个周末，叶知南非常放松，什么事也没想，和佳藕在南浦溪边散步，一起愉快地聊天，他们准备结婚了。丁佳藕也要辞职搬过来，和顾轻雪一起搞网上销售的事。这样她和叶知南就可以在这里真正安家了。
叶知南感觉到了幸福的滋味，虽然自己做的曜变盏没有能媲美日本馆藏的，但经过这十来年，毕竟曜变的技艺在自己手上得到复原了。相信一代一代人的努力，终将有超越日本馆藏盏的一天。几个徒弟：小胜、小四、洛烟画和林芝都已尽得自己传授，只是几人心境各有差异，还需提升，他们还很年轻，还可以继续精进。不过，自己可以过一下家庭的小生活了。
那天晚上，完全没有预料的，叶知南得了一个梦。
师父给他一粒避火珠，叫他吞下去，他缩成了一个小人，师父推他一把，他就进了窑炉。
从亮光上已经可以判断到了1000多度，但是既不刺眼，又不觉得灼热，窑炉内有薄如轻纱的气流回旋，集结，消散，师父喊了一声：“人窑合一！”叶知南就忽觉飞了起来，开始随着这些气流在窑内来回飞翔。
外面有人投柴，气流时聚时散，窑内的亮度越来越高，他竟然能透视放在匣钵里的盏杯，看到盏壁的变化，感觉到盏壁像气化了一般，有气息在升降，在膨胀和收缩，像一场舞蹈，盏的胎体上散发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光柱，像极光一样摇曳旋转，继而，盏壁出现一个个如“黑洞”一样的存在，似实有似空心，却存在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力。
色光被这些“黑洞”吸引，在其周围旋转，如被吸收一般，又似凝结，一会儿则若隐若现地在“黑洞”周围袅袅飘摇。“黑洞”越来越多，有成群聚集的趋势，不知为什么，叶知南就是知道，他知道这是火候要到了，正待大喊，却听到师父的声音，“降温”……
他又看到了那只盏，一只比日本馆藏曜变盏更为神秘的建盏，在窑内悬浮，他欣喜非常，这次跑不掉了，用手去抓，却倏然一下，醒了过来……多希望梦能再多做一会，好细细看看那只盏，梦醒之后，怅然若失……
接下来的几天，叶知南真的像疯了一般，不和任何人说话，似乎他的人不在他的身体里，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别人和他说话，他也听不见。
虽然人似疯癫状态，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做着烧盏的事，自己亲自炼泥，亲自拉胚修胚，亲自调釉上釉，洛烟画去帮他，被他推开，又继续做，做得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这次做的数量不多，只用了一目窑，他自己封窑，添柴，烧柴。温度升起来了后，叶知南除了添柴，就是在窑外围区域，像跟着什么似的亦步亦趋，一会儿偏头像在听什么，一会儿又停下来，静静地像一棵树立在那里。
丁佳藕去叫他，他也笑着摇摇头，继续那些奇怪的动作。丁佳藕担心叶知南出了什么问题，把叶知南的父母也叫来了，结果南爸南妈的话他也像听不见。
除此之外，他好像又是正常的，使大家几次想把他送医院，却又放弃了。因为烧着盏呢，烧盏的程序反映出他好像还是正常的，让大家摸不着头脑。
三天三夜，叶知南不知疲倦，有条不紊地操作着，直到降温那一步。叶知南才倒下了，就倒在了窑边温度尚能容人的地面，呼呼大睡了。烟画和林芝连忙一起把他抬到床上，他也不知道，睡得很沉。
叶知南睡了整整一夜一天，终于起来喝了一点粥，又继续睡了。期间大家都不敢去动降温过程中的窑炉，封泥原封不动，等着时间让整个窑体渐渐降至常温，这个过程也是要等几天几夜的。第二天早上，叶知南醒了，像平时一样正常走动，大家才感觉到他终于恢复正常了。
大家问他这几天究竟怎样了，发生了什么事？叶知南只说了几句话：“人与气合，气与心合，心与窑内氛围合”，大家只感不明觉厉，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还是这个师父，但是他的话好像有了一种神经兮兮的味道，林芝和洛烟画感觉听不懂了。
无论是最初的还是现在的，叶知南一直把他做盏的种种经验都记在一个本子上，这次也不例外。
“除了看柴窑窑炉内火焰的颜色来判断温度，还可以感受窑外温度的细微变化，人处于极端宁静中，感知力提升到从未有过的高度，似乎人窑合一，似乎能感受窑炉内的氛围变化，随时调整火候……”
叶知南把自己的感受告诉给洛烟画和林芝，包括小胜和小四，都做了详细地讲解，那四个才明白师父这几天原来是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中，看来以后自己几个也要学习打坐、站桩啥的，提高静能力，提高感知力。
开窑了！叶知南从未有过的平静，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的！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种感觉，似有成竹在胸，可惯看秋月春风……
匣钵端出来，一个个打开，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叶知南看了，也说不出话，大家似乎都变成了哑巴，只是静静地看着一个个盏，这是人类的奇迹，如同切割原石看到祖母绿，不，那不能相比。应该是挖矿时发现了成片的钻石矿，不，那还是不够！应该是越过广袤的荒原，看到了仙境！是飞升到浩瀚碧空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璀璨星辰……
大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这是伟大的一刻，必将载入史册，这一刻，被他们看到了……
只见这次烧出的盏，斑核聚落成群，随机疏密，其聚落之形竟似天上的星宿分布，斑核似虚似实，难以确拿，斑核外四周光圈耀眼，在普通光线之下转动时，即可看到明显的蓝、绿、紫、黄彩斑，最奇妙的是，这些光晕带毫，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飘忽的，好像在不同的角度，彩毫就会变幻排列的疏密，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述其奥妙。
单从普通光线下的光晕显色效果，已经超越了日本馆藏盏。日本馆藏盏在普通光线下是黑盏，不打强光是看不到那种惊艳效果的。且今天开出的盏，其光晕如无上妙法，亦超越了日本馆藏盏的光晕效果，此种彩晕不同于强弱还原操作而成的那种带有人工痕迹的俗艳，仿似如彩色月辉从轻云中透出，深邃、隽永而柔和！更勿论那飘忽迷踪的彩毫，从未有过！打上强光，这些建盏呈现的神秘光晕更是让人陷入一种如痴如醉的幻境中！
妙手偶得，得自天成！
成功了！
成功了！
成功了！
从二十出头，到三十多岁，走过了十多年的岁月，经历了无数的成功和失败，叶知南成功了，他终于造出了超越日本馆藏的曜变建盏，不只是三只，是好多只！
以前的困境，叶知南从未流泪。此时，他流泪了，丁佳藕也一样。此时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大家终于反应过来，欢呼起来，几个年轻人像回到孩提时，手拉在一起，围着跳起来，欢呼，歌唱，蹦跳，怎么都不过分！
忘了说，叶知南梦中见到的那只悬浮着的盏，此时正安静地待在他面前的台上……
后记
谨以此文致敬建盏界曜变技艺复原者陆金喜先生！以及所有为建盏付出心血汗水的工匠们！本文以陆金喜先生复原中国建盏曜变技艺的过程为原型，进行了叶知南这个人物的创作，但文中所有故事情节纯属虚构，与陆金喜先生无关！
现实中，陆金喜先生的曜变建盏已实际完成到第八代，尚未达到第十级顶级“武功”，文中叶知南“以艺进道，天人合一”，完成超越了第十级巅峰，此是作者根据各种技艺巅峰规律进行虚构。但我们相信在现实中，在一代代建盏人的努力下，中国终将达至或超越这个巅峰！
现实中建盏界几大掌门：
油滴派掌门人：李达
全能派掌门人：孙建兴
老龙窑柴烧派掌门人：习古堂
金油滴派掌门人：黄美金
曜变天目派掌门人：陆金喜
天目华北油滴派掌门人：陈大鹏
陆金喜先生作品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