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飘扬的鹅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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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深夜住宿
第九章：你好，深圳
这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早晨，你好，深圳。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斑驳的墙壁折射到宿舍的时候，我已经睁开双眼。
“喂，兄弟，你也是来找工作吧？”我隔壁上铺床找我搭话了，他看我刚醒来呆坐在床上，忍不住问一句。
“是的，你今天不住了？找到工作了？”我的眼角上还粘着昨夜的眼屎，用力一戳，睫毛拔下一根，生疼得厉害。
朦胧中看他在收拾衣服及洗漱用品，估计今天要走了。
“嗯，昨天在人才市场找到一个工作，服装厂车位工。”他说话的言语间带着几分喜悦。
“不错哦，这是个技术活，恭喜你啊，人才市场怎么去？”我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今天应该去人才市场看看。
“没办法，要养家糊口，没有文化学历，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外打工，服装厂呆了五六年了，别的不会，只能做衣服。”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老江湖的味道，人看起来虽小，却不知岁月是如何将一个如我年龄般的人风霜成小老头的模样。
“对了，你要去人才市场的话，我告诉你怎么坐车，那里人山人海，可以去看看，但大部分是工厂，好一点的岗位几乎都在网上找工作了。”他拿出一支笔，嘴巴一咬，笔盖子叼在嘴里，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手飞快地画着，一撕，扯下一页递给我。
我毕恭毕敬地接过他给我的地址和坐车路线，连说了几声谢谢。
这一来二去，突然就熟络了很多，没那么拘谨，他来自江西，难怪，江西老表大部分是比较憨厚老实，不耍滑头。
“我看你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吧，挺好的，有文化，有学历。我得走啦，八点之前要去工厂报道，祝你好运。”说罢，拎起包，拍着屁股出门了。
其他几个人有些还在呼噜大睡，有些早已出门了。我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也许我明天也可以不住这儿了。
这么一想，纵身一跃，下床洗漱。
背着包，带上毕业证，还有那个张一楠陪着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英语四级证书，此刻，我是多么想她，心底泛起一阵痛，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就突然消失。
可眼前，我需要谋生，得先把儿子养活。
按照江西老表的纸条，我乘车来到人才市场，人满为患，进去先交10元入场费，不算多，还能接受。我在前台拿了10多张表，半蹲着趴在桌子上全部填完。
每个格子间一家公司，每个公司挂着岗位，好不容易轮到我，我双手把简历递给面试官。
“刚毕业？没工作经验吧？”她两眼一扫，一秒钟看完简历。
“是的，今年刚毕业的，经济管理专业。”我回答。
“没经验的，我们暂时不招，谢谢你，下一个。”她一脸严肃，简历立刻推回给我。
我一脸懵逼，诺诺地退出人群，四处张望，又重新去其他格子间排队应聘，差不多一个上午，毫无收获，要么就是暂时不招没有工作经验的，要不就是回去等通知，没有一家面谈超过一分钟。
之前，错过了几次校园招聘，那时候也几乎没有状态，从张一楠怀孕、生产、带孩子，一切焦头烂额，从未经历过的人生，提前让我去经历了。
差不多快十二点，我拿着最后一份简历走到一家做超市连锁的公司，我认真地看着招聘岗位：营业员、收货员、防损员、收银员、储备干部(应届生)，我欣喜若狂，终于有公司要应届生了，准备拿简历，却发现他们已经开始收摊走人了。
“你好，我想应聘你们那个储备干部可以吗？”我急迫想得到这份工作，顾不了这么多。
“我们招聘已经结束了，负责人周经理已经走了。”那女孩不紧不慢，微笑着，露出两个不深不浅的小酒窝，竖起一个高高的马尾，青春阳光。
“那你能帮我把简历先收了吗？回去再帮我给你们周经理？”我吞了下口水，清了清嗓子，发出我认为比较有磁性的声音。
她迟疑了一秒，看了看我，说：“好吧”。
其实，我是想逼迫自己上午把这十份简历投出去，不管成功与否，先投出去再说。
那时，刚考上大学的时候，父母都以为，终于有盼头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第二天，父亲召集乡亲们磨刀霍霍向猪羊，杀了一头猪，宰了十几只鸡，那架势堪比古代科举金榜题名还隆重。
如今，在这个人才市场里面，我却突然发现这张毕业证还不如一个车位工牛叉，一个大学生算什么，多如牛毛，心情如浇灌了一盆冷水。
我从门口的三轮车里买了一个盒饭，菜只有一个味道：咸，这帮人可真会做生意，这样一盒饭竟然卖20元，还排队。然而，我刚买完，城管带着大批人马过来掀摊子，菜洒了一地，那卖饭的夫妇俩拉着车子落荒而逃。
我快速挪到旁边，一边看着那夫妇俩弓着腰远去的身影，一边打开盒饭吃着，城市讨生活，真是不容易。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实在有点难以下咽，点燃一根烟，突然呛了一口，咳嗽厉害，事实上，我还不太会抽，只是觉得，是不是抽了烟，就显得更成熟？好吧，我承认想让自己显得更成熟一点。
大学做了两年临时促销，为了赚足我和张一楠的房租费，我还兼职了两份工作，所以，我想，我是有工作经验的，那么，学历干脆写高中毕业吧，工作经验写四年，先解决眼前找工作的燃眉之急。
这么想，我突然豁然开朗了。
下午，我又重新交了10元入场费，填了十张简历，其中两张修改了最高学历为高中，工作经验四年。
第一天，无果，第二天，我又去了。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家做大米的贸易公司当场就录用我，安排到商场做导购，次日上岗，不包吃住，底薪1800+提成+完成任务奖金。
然，意味着，在没有找到房子之前，我还得继续住在那个鱼龙混杂的集体小旅馆。
凭着我两年商场兼职促销饮料的经验，卖大米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疯狂叫卖，了解各种米的特性，口感，遇到老头老太，主动告诉他，我能帮忙送货。
正常上班时间每天八个钟，但我却上了十个钟，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中午和晚上半个小时吃饭，因为我的工资大部分要靠提成，我还想再努力一把，拿到奖金。
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那个小旅馆，已经住了一周了。这一天，我再进屋的时候，发现那三个斗地主的又开桌了，说实话，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上班，也不好问。
已是深夜凌晨两点，还在继续吆喝，我塞住耳朵也几乎没用，于是试着说：“兄弟，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大家能不能先休息了？”
“睡你的觉，别啰嗦。”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发话了，他叼着一根烟，烟灰一弹，落了一地，整个屋子，烟雾缭绕。
看他那叼样，我不说话了，毕竟人生地不熟，退一步海阔天空，心里默默地数着羊，慢慢入睡了。
朦朦胧胧中，听到争吵，不一会就听到掀翻桌子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中......
天哪，杀人了。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当警察到来的时候，那个叼烟的络腮胡子男人已经跑了，很明显，是他杀人了。
所有宿舍人员都拉去做笔录，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全然不知，回来时，已经被120接走。
我一看手机，已是凌晨五点，已然没了睡意，洗漱完毕后，收好衣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肖铭哥，这么早，还背个包干嘛啊？来，帮个忙。”阿霞招着手在收货通道叫我，旁边一大卡车货，正在卸下来往里拉，一板一板放到推头。
我看她一小姑娘吃力地拉着货，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赶紧上前帮忙。
“哎，阿霞，我想租个单间，知道哪里有租吗？便宜点的，远点也没关系。”我背个包，一边给他推车，还不忘记逢人就问哪里有房租，否则今晚就没地住了。
我的大米对面就是卖洗护类产品，阿霞做沐浴露促销，我虽然才来一周，但我嘹亮疯狂的叫卖声，几乎周边促销员都认识我了，男促销也少的可怜，像我这样长得高，五官也算养眼的男促销就更屈指可数。
物以稀为贵，我自然成了她们群体中的红人，因为我有力气，能帮她们拉货，上货，自然，但凡有顾客需要大米，这些小姑娘都把人带到我这来。
“南苑新村估计有，你今天上早班，下午准时下班，早点去找找，听说一个小单间300块/月”她一边抹着汗，一边回头告诉我。
今天第一次准时下班，背上包飞速往外跑，去了南苑新村，与上班距离走路两个公交站距离。
里面几乎是农民房，网线、电线随意乱拉，垃圾苍蝇满天飞，每一栋墙面都贴满广告牌，名片，招租，招聘，担保，与外面的高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落日时分，终于寻得一小单间，有洗手间，阳台上有个改造的小厨房，房间只有一张床，租金300，押一付一。
幸好游戏王打了一千给我，买了个二手手机后还剩六百，我妈给我的八百元还剩下三百，节约一点，这个月是能撑下去的。
从此，我早出晚归，每天走路20分钟，两个公交站台的距离，每天第一个到店，做卫生，擦堆头，去后台查看数据，疯狂叫卖，送货。
次月，我完成了区域给的最高任务，也被评为商场最优秀的促销员光荣称号，拿到了4500块工资。
发了工资第二天我便打了1000块给我爸妈，给我远方表叔打了1000块，算是给我儿子的奶粉钱。
一天，公司区域经理巡店，来到堆头找我说：“肖铭，没看出来啊，你做的这么好，这么一小店，我们大米销量能起死回生，以前这个店，我们都不想招促销员，利润养不起一个促销，还要倒贴。”
我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
“这样，肖铭，下个月开始我安排你到一个大店，是全国连锁，人流也高，那个店目前我们大米销量也不行，安排你去，把它做起来，做好了，奖金和提成更高。”他拍拍我肩膀，似乎胸有成竹，好像料定我定能把它做起来。
可我房子才租啊，又不能退，一退押金就没了。然而，不管了，为了能拿到更高的提成，我还是答应了，早点起床，每天坐30分钟公交上班。
去那边上班的第三天，商场安排新促销培训。
走上社会又有幸坐下来听课，似乎又回到了校园的感觉，唧唧喳喳，乱哄哄的声音混成一团，这时一个穿白色裙子女孩进来，头上竖着一个高高的马尾，手里拿个U盘，轻轻地走到讲台前。
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我使劲地回忆，拍了一下后脑勺，对，人才市场。
一种奇妙的熟悉感突然涌上心头，似乎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在某个地方突然相遇，然后问对方：嗨，原来你也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