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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结束于一次返乡。那一晚,提·嘉泰给了我们两枚无精卵。提·嘉泰把其中一枚分给了我的妈妈、哥哥、姐姐、妹妹,而另一枚,她坚持要我独享。这倒没什么。反正剩下的足够让所有人都爽一爽——除了妈妈。她不肯要,只是独自坐着,看其他人飘飘欲仙。主要是盯着我看。
提·嘉泰的肚子绵软纤长,我紧依着,随意地吸着那枚卵,琢磨着为什么妈妈偏要拒绝这种无害的乐趣。要是她肯偶尔放纵一次,白头发就不会这么多了。这些卵延长了寿命,增益了精力,爸爸就从不拒绝,所以寿命翻了一倍,一把年纪还有能耐迎娶我的妈妈,成为四个孩子的父亲。
但妈妈似乎情愿自然老去。提·嘉泰的几对足把我拽得更紧了,我看见她转过身去了。提·嘉泰喜欢我们的体温,一有机会就要好好享用。我小时候在家逗留得久,那时妈妈就总想教我与提·嘉泰的相处之道——要敬畏,要驯顺,因为提·嘉泰是提里克族的政府官员,专管人族保护区,直接跟人族打交道,在他们的族类中举足轻重。妈妈说,这样的大人物选了我们家,可真是荣耀万丈。嗯,妈妈撒谎时最正经、最严肃。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撒谎,甚至不明白她撒的什么谎。家里多了提·嘉泰这么个成员确实挺荣幸,但这并不新鲜。提·嘉泰和妈妈一直是朋友,提·嘉泰也不愿在她视作第二个家的地方摆架子。她只是走进来,爬上为她特制的沙发,叫我过去给她取暖。紧挨她躺着,听她一如往常地抱怨我太瘦,想拘谨也难。
“如今好多了,”她用六七只足捏弄着我,说,“你终于长胖了些。瘦弱是种危险。”足下的触感微妙地变成了爱抚。
“他还是太瘦。”妈妈突然开口了。
提·嘉泰抬起头,身子也挺起了一米多长的一截,像坐起来了一样。她看着我妈妈。而妈妈别过了头,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
“丽安,甘恩剩下的卵,你来一些吧。”
“卵是给孩子们的。”妈妈说。
“全家都有份,拿吧。”
妈妈不情不愿,但还是顺从地接过我手里的卵,送到嘴边。弹性卵鞘放了一阵子,已经瘪了,里面的汁水只剩几滴,但她挤捏着、吸吮着,吞了下去,片刻的工夫,她脸上僵硬的纹路便渐渐平滑了。
“真舒服啊,”她轻声感叹,“我都快忘记这种美妙的感觉了。”
“那就多来些。”提·嘉泰说,“何苦急着老去呢?”
妈妈没说什么。
“还能来这儿多好啊,”提·嘉泰说,“因为你,这儿才成了我的避难所,可你却不肯好好照顾自己。”
在外面,提·嘉泰有一众反对者。她的族群想占有、利用更多的人族,只有她和她的政派挡在我们前头。而提里克的其他族人不理解为什么要设立保护区,为什么不能与人族通婚,或直接买卖、征用我们。或许,他们其实完全明白,只是受欲望驱使,所以才毫不在乎。提·嘉泰把我们配给虎视眈眈、有权有势的提里克人,从而获取他们的政治支持。于是我们成了必需品,成了地位的象征。她监管着异族家庭之间的结合,早期那些为迎合急躁的提里克人而拆散人族家庭的制度,都由她一手瓦解。我曾和她一起住在保护区之外。在那些锁定、打量我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疯狂的欲望。那欲望轻而易举就能吞噬我们,而在他们与我们之间,只站着一个提·嘉泰。这叫我有些害怕。妈妈有时候会看着她,对我说:“照顾好她。”我于是想起,妈妈也曾在保护区外待过,也曾见识过那样一个世界。
此刻,提·嘉泰用四只足把我推下地。“去吧,甘恩,”她说,“跟你的姐姐妹妹待会儿,趁清醒前好好享受。你几乎独自享用了一整枚卵呢。丽安,来,让我暖暖。”
不知为何,妈妈迟疑了片刻。我最早的记忆片段就是妈妈舒展身体,依偎在提·嘉泰身边,聊着我听不懂的事情;她还会把我抱起来,笑眯眯地让我坐在提·嘉泰的一节身体上。那时,她还能够欣然接受自己那份卵。拒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因为什么,我想知道。
她倚着提·嘉泰躺下了,而提·嘉泰身体左侧所有的足一起环住了她,松松地,但很牢。我一直觉得那么躺着很舒服,但除了我姐姐,家里没有人喜欢这样。他们说这样像囚入牢笼。
提·嘉泰确实有这个意图。她拢好那些足之后,轻轻地一拂附尾,说道:“卵不够了,丽安,给你你就拿着。你现在很需要它。”
提·嘉泰的附尾又动了,上面的鞭节快得看不清,要不是我一直盯着,根本发觉不了。螯刺戳进妈妈裸露的腿,吸了一滴血。
妈妈叫了起来——可能只是吓了一跳。其实挨蜇并不疼。她叹了口气,浑身松弛下来,在提·嘉泰多足的牢笼里慵懒地动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在半梦半醒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