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我是冲着奥斯卡奖这个举世瞩目的名头来观赏这部电影的。
广袤的洛基山脉敦朴而凝重。
影片初始,就仿佛打开一个宏大叙事的卷轴,广角和全景镜头下黑松与白雪凛然对峙。突然,一支利箭钻破凛冽的空气,几乎可以在屏幕前嗅到那股寒冷的血腥。
故事置于美洲大陆白人与印第安部落冲突的特定历史背景下,情节并不复杂:
莱昂纳多饰演的休·格拉斯是1820年代的一位皮草猎人。他在一次打猎中,先是被一头熊殴打成重伤,而后又被利欲熏心的同伴洗劫一空,抛弃在野外等死。但格拉斯顽强地以超乎常人的意志活了下来,他在蛮荒之地穿行了好几个月,终于回到了安全地带并展开复仇。
看电影之前,我觉得自己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还是被那些扑面而来的血腥场面给惊呆了。
质疑?懊悔?很快我坚信这部荣膺奥斯卡奖的影片绝不是以渲染暴力血腥满足观众感官刺激,或者停留在一般意义上的复仇主题的烂俗片子。
我睁大眼睛,看看主人公格拉斯身上遍布的伤疤,看他用火药为自己破损的喉管消毒治疗,看他茹毛饮血,看他挣扎存活,看他内心的疼痛如何发展。
显然《荒野猎人》在处理人物内心疼痛这个问题上用力失衡。
它不加修饰地展露了格拉斯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毫不留情地让他遇到一次又一次的危险,然后匍匐着寻找生机,生吃活鱼,生吃野牛肝脏,冰天雪地里掏空马肚取暖……一场场不可想象的“虐身”与“虐心”,是一场无终点的炼狱。
有那么一刹那,恍然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场“荒野求生”真人秀节目。是什么力量支撑他存活?我想这是一个必须重点演绎的问题,可惜,电影中的格拉斯只不过无数次在岩石、泥土上写下“菲茨拉杰德杀了我的儿子”,没有叫骂,也没有捶墙,只是怔怔地望着这行字,恨如潮涌,心如刀绞。
在那些非人的日子里,他几乎每晚都会做梦,他梦到妻子的絮语:“As long as you can still grab a breath ,you fight.keep breathing”(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这句旁白贯穿全片,在每次格拉斯接近死亡时这句旁白都会响起,呼唤着他,请努力活着。
这样的处理,已算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对于电影内涵的进一步提升捉襟见肘。
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梦。格拉斯忽然看到一个高高悬挂着、不停摇摆却没有声响的钟,墙壁上绘着世人受难图,耶稣被挂在十字架上。
就在此时,儿子十分平静地走到他的面前,他搂住儿子,把头深深埋在儿子的肩膀上,可是他的孩子却渐渐化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将要永远地留在这深林之中。
当格拉斯终于活着回到了基地,他心底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他找到逃跑的菲茨拉杰德,拼尽全身力气砍向仇人,他们扭打着,他已不知道疼痛。
而菲茨拉杰德的内心已被恐惧包裹,他曾无数次提到上帝,然而满口上帝耶稣的他,却是一个真正阴鸷残忍的无神论者。反而格拉斯才是那个最虔诚的人,他信仰自己的妻子,如同信奉上帝,是这种信仰让他活下去,也是这种信仰让他选择皈依自然。
当仇人终于放弃抵抗,只待最后一刀捅下便可大仇得报时,菲茨拉杰德大声说道:“你千辛万苦活下来就是为了找我报仇吗?那么你现在可以享受报复的快感了!不过你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他已经死了。”
他顿住了,喃喃自语:“他再也回来不了。”
格拉斯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妻子的絮语,温柔拂过他沾满鲜血的脸庞:“复仇之剑握在上帝手中。”倘若他最后一刀杀死仇人,电影的主题便会沦落为复仇。但他没有,那些恰好出现的里族人才是上帝手中的复仇之剑,所以他将仇人推了过去,这并不是意味着他选择宽恕,而是他选择了顺应自然。
经历了生与死的博弈,最终找回了人性最初的感悟。
最后那一个长长的镜头堪称经典。
冰天雪地中,格拉斯顶着风雪,一头乱发如杂草,湛蓝的眼睛里满含泪水,怔怔地望着妻子幻影消失的地方,像一个委屈而又疲惫的孩子,被孤独的留在了这个世上。
可以这么说,那恍如顿悟的一眼,那泪光盈盈却不见哀伤的一笑,以深邃忧伤之美把《荒野猎人》推上了奥斯卡的红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