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大剧院聆听了一场声音的盛宴,10余位中国最顶尖的朗诵艺术家,在现场演奏配乐之下,声情并茂地演绎了多首中国近百年的新诗。
现场听诗歌朗诵,尤其是大师们的朗诵,我是第一次。耳朵竖立、脊背挺直、双手紧握、屏住呼吸、几欲陶醉。钢琴、手风琴、竖琴、琵琶、大鼓、二胡……配乐的渲染丝丝入扣;或激昂、或深情、或惆怅、或悲泣……大师们对诗歌精彩的演绎让我激动不已。
最爱的是于同云先生朗诵诗人西川的作品《开花》,当时当刻,我完全被诗人和朗诵者俘虏,任由诗句引领,跟着那节奏,随之昂扬,随之舞蹈,随之欢畅。忧愁沮丧恐惧胆怯全部抛在了脑后,只觉得头上要开出花来,满目开出花来,生命盛开的花啊,灿烂辉煌。
走出剧场时,脚步都有了诗意的轻盈。
开 花
作者:西川
你若要开花
就按照我的节奏来
一秒钟闭眼 两秒钟呼吸 三秒钟静默
然后开出来
开花就是解放
开花就是革命
一个宇宙的诞生 不始于一次爆炸 而始于一次花开
你若快乐 就在清晨开呀 开出隐着血管的花朵
你若忧愁 就开放于傍晚 因为落日鼓励 放松和走神
或者就在忧愁之夜里 开放苦中作乐
就在沮丧和恐惧和胆怯的凌晨 开放见缝插针
心有余悸时逆势开放 你就释放出了 你对另一个你的狂想
而假如你已开过花 且不止一朵
你就退回青涩 重新开放 按照我的节奏来
我以滴水的节奏 为节奏
因为水滴碰水滴 这是江河的源头
再过分一点儿 再过分一点儿 水滴和水滴 就能碰出汪洋大海
你得相信大海有一颗蓝色的心脏 那庞大的花朵啊伟大的花朵
所以我命令你开花 就是请求你开花
我低声下气地劝你
若你让我跪下我就跪下 哪怕你是棵狗尾巴草
开出一朵梨花 倘若你脖颈凉爽
开出一朵桃花 倘若你后背因温暖的阳光而发痒
老二老三老四脱了鞋子 他们准备跳舞
老五老六老七 眼冒金星他们准备嚎叫
开呀
按照我的节奏来 你就会开出喜悦的花朵
有了喜悦你便不至 只能截取诗意中最温和的部分
你便不至躲避 你命中的大光亮
开花就是在深刻的静默之后 开口说话说给另一朵深刻的花
不满意的人 以为世界是个聋子
你扯嗓子谩骂 还不如开花
而开花就是 让聋子和瞎子听见和看见 并且学习沉醉
开出野蛮的花 开出让人受不了的花
开得邪门没道理没逻辑
像一百万平方公里的沙漠上大雨倾盆而下
开得异想天开 倘若连天都开了 那绝对是为了让你
恣意地开放
开到狂喜呀 从死亡的山谷 从废弃的村庄
从城市的地缝 从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上全是人呐
中心广场附近的胡同里 全是沉默的牛羊
开花呀 孔子对颜回说
开花呀 梁山伯对祝英台说
开出豹子盘卧树荫的姿态
开出老虎游荡于玻璃水泥和钢铁之林的大感想
开花是冒险的游戏
是幸福找到身体的开口 黑暗的地下水找到出路
大狗小狗在二百五十个村庄里齐声吠叫 就是你开花的时候
你开放
你就是勇敢的花朵 勇敢在无聊打斗和奔窜里
你就是大慈大悲的花朵 大慈大悲在房倒屋塌的灾难里
你开呀你狠狠地开呀 你轰隆隆地开
你开到高空 我就架张梯子扑上去
若你开得太高 我就造架飞机飞上去
我要朗读你的呓语
我要闻到 甚至吞噬你浩瀚的芳魂
我要跟你一起喊:幸福
是工地上汗毛孔的幸福 集市上臭脚丫子的幸福
抽搐的瑟瑟发抖的幸福 不幸福也幸福的 他妈的大汗淋漓的幸福
所以你必须开花 迎着我的絮叨
开一朵不够 开三千朵
开三千朵不够 开十万八千朵
开遍三千大千世界
将那些拒绝开花的畜生 吊起来抽打
开花
当蚂蚁运送着甜 就像风运送着种子
当高天行云运送着万吨大水 就像黑暗中的猫头鹰运送着沉睡
星宿一上修电脑的少年说 开花
星宿二上骑鸵鸟的少年说 开花
你听到了
月亮的背面有人开灯
哈雷彗星上有人噼啪鼓掌
开灯的人在乱七八糟的抽屉里 找到他的万花筒
鼓掌的人一直鼓掌 直到望见太空里灿烂旋转的曼陀罗
但倘若你犹豫
倘若你犹豫该不该开花 那就听我的听我的 先探出一个花瓣来
然后探出两瓣然后探出四瓣
三瓣五瓣是大自然的几何
但你若愿意你就探出五十瓣五十万瓣 这就叫盛开
你就傻傻地开呀
你就大大咧咧地开呀
开出你的奇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