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在今天是个妥妥的斜杠青年。
六十年代顶尖学府的物理系里面,一届只有三五个女生。女生们逃不了课。老陆要是逃课,老师不用举起眼镜也能发现。量子力学这种课,大家都学的吐血。老陆也吐血,但是她还得抽出时间干别的。她是校排球队的队长,那也是个没法逃的差事。她拉手风琴,出个节目的时候要上。画画写字都不错,弄板报用得着。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全家人的毛衣都是她织。踩着缝纫机改裤脚,也就是一会的事。
等到她生了女儿,老陆的横杠加上了妈这个工作。其实不好意思放上去。方方方面老陆可以算个优秀先进,当妈这件事上没法评比。如果用孩子来评,成玉成瓦,总不能全算在当妈的身上。风里来雨里去,做饭洗衣接送上学,手把手攥地算着花销,那时节家家都这么着。除非能用夫人称呼的那一批,不然这就只是家庭琐事,算不上什么功德。
老陆的女儿从小学习也好。早早就上了学,可是在班上不听讲。扯这个辫子传那个字条,一年级的几个老师里很快有了名声。老师来找,老陆就道歉。晚上问女儿,“你为什么不听讲?”女儿说“老师讲的没意思,我早懂了。”老陆不说话。第二天梳洗了,换了件正式的衣服,直接去找校长让女儿跳了一级,女儿老实上课了。
中国的小学老师举世闻名的狠。各科比着留作业,每个老师都想把自己的起跑线划出存在感。女儿经常写到半夜。老陆就先睡,一觉起来看见女儿还在写,就过去劝睡觉。孩子这时把老师的话当成圣旨,哪里听妈的劝。有一天后半夜,老陆看见女儿的灯还亮着,走过去却发现女儿趴在桌上睡着了。生字本每个生字写了一行,还空着两行没填完。老陆就把女儿抱到床上睡了。那次作业老师没像平常一样给女儿小红花。老陆在公司里找了个小红旗章,在女儿的作业本上狠狠地盖了半页。
有一天早上,老陆起来做好饭,女儿还没起。老陆就去叫,女儿坐在床上,怯怯地说,”妈,我没发烧,也没肚子疼,也没啥别的不舒服,可是我今天真的不想上学了。”说着声音变小,身子往墙里缩,手抓着被头,眼就低下去。老陆说:“不去就不去了吧。”女儿大了眼,说:“那怎么行?“老陆说:“怎么不行?我给你写病假条,待会我去学校给你老师。”说完出屋,两下写好便条骑车出门了。
女儿后来也上了老陆当年的大学,又留学,再成家,过自己的日子了。有时要好的同事朋友来家聊到教育孩子,女儿就要说道老陆的事,说老陆对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写了那个假的假条。别人嘴里不说,眼里的意思老陆还是看的出来。有次就跟女儿说:”别老说那假条的事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干嘛非提那件事?”女儿就笑,说:“妈,当妈的都为孩子好。可是,你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