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师父说我近来心绪不稳,有失道心,为了寻心,让我去人间历练。
也是奇怪,我明明是天生地养,石头里出来的猴子,为什么要有心呢。
心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有很多年没有回过花果山了。
我问师父,“现在没了紧箍咒,你不怕我惹事么”
“你的头上没了紧箍咒,但你的心上已经有了,无妨,去吧”师父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有两个师父,一个师父在我艺成下山的时候将我逐出了师门,这个是我后来的师父,我保它八十一难,他许我立地成佛。
在紧箍咒在我头上的时候,我最大的心愿是离开这个絮絮叨叨的人,明明他比我小多了,却总是一副长辈的嘴脸。
可是成佛之后,我还是没有离开他,他问过我,为什么不走。
走,我去哪里呢,斗战胜佛的洞穴里只有我一个,八戒去做他的净坛使者,上次见他,已经是百年之前了。
沙僧回了流沙河,他说,他要用智慧去弄明白那些以前他不懂的东西。
反而是我,三界内五行中,我找不到一个适合我呆的地方。
花果山的小猴子们对我敬畏有余,随我长大的老猴子早已经化作了黄土,我曾经去过地府,想要找回它的魂魄,它却坚持要去投胎,它说生死轮回,是它该有的路。
我没有生死,没有轮回,没有亲眷,也没有家,我只是一个石头化成的猴子。
我索性就呆在师父这里,虽然无聊,但是好歹有人会在我偷喝酒的时候骂我一句“泼猴”。
二、
下山前,我问师父,我该去哪里历练,师父说,去你想去的地方。
师父给了我一袋凡间的银两,然后拿走了我的金箍棒。
他说,要我做一个人,一个凡人,真是好笑,我明明是个猴子,他非要我做一个人。
收了金箍棒我就不能打架了,开玩笑,本大圣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好么。
我没有理会师父的唠叨,真不懂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这么唠叨。
架着筋斗云远去,把师父说的“你这泼猴”抛之脑后。
我的第一站,我去了九重天,玉帝老儿是最会享受的,去问他找点酒喝也好。
玉帝老儿再次看见我,居然很欢喜,好似当年闹他天宫的不是我,扬言要把我挫骨扬灰的也不是他。
不要我说,他就命人上了蟠桃,捧了美酒,酒过三寻,我问他,你怎么不抓我了呢?当年我可是把你的宝座都给砸了。
喝醉了的玉帝居然像个老头子,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说“我现在反而期待有人在闹一次天宫,也好过现在,连生气都不会了,至少在生气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活着的”
我不懂,人人朝拜的玉帝怎么能不会生气呢,他一跺脚,整个九重天都要抖一抖好么。
算了,我还是去人间吧,师父说,也许在那里,我能找到我的心。
三、
长安街上,人来人往,有一种天宫佛界都没有的气息弥漫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天界将它称之为凡尘,佛界称之为十丈软红。
可惜我不太懂,师父以前说过,长安街上有一家面馆,是一只喇叭花妖开的,只卖忘情面,每一碗面边上都有一朵小小的喇叭花。
我决定去吃一碗忘情面,虽然我不知道情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还是去想吃一碗面。
那个小花妖,看起来有点傻,要不然怎么会一直看着我发呆呢。
我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居然会觉得也许它比玉帝要幸福。
我要了一碗忘情面,面很快上来了,旁边果然有一朵喇叭花,淡淡的紫色。
突然想起来,我在五行山下的时候,也有一个小小的喇叭花妖,她给我摘过香蕉,送过苹果,给我喂过水,也陪我解过闷。
只是那个小花妖现在在哪里呢,我出五指山的时候,她有没有被伤害到呢?
是不是天底下的喇叭花妖都长一个样子,要不然,她们的眼睛怎么这么像呢。
我没有吃面,我要去找五指山下的那个喇叭花妖,我答应过她,要用筋斗云带她回花果山,要把水帘洞让给她住。
四、
从长安街到五行山的距离不远,筋斗云不要片刻就可以到了,可是我不想用筋斗云,我只想静静的走过去,然后给她一个惊喜。
我在大街上买了一把梳子,上面刻着喇叭花的图案,刻着两个字,我问老板,这是不是喇叭,老板说这上面刻的是朝颜,因为它是喇叭花的别称。
我固执的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那个老板,让他重新给我刻了一把喇叭花图案,喇叭字样的。
我想,喇叭花妖一定会喜欢的,正如她以前走那么远的山路给我买来的桃子,我都很喜欢一样。
去五指山的路不远,我默默的走了三天三夜,我还没有想好第一句话该给喇叭花妖说什么,就到了五指山下。
五指山还是老样子,只是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喇叭花妖长大了没有,是不是还是只喜欢开半天花。
可是我走遍了五指山,也没能找到喇叭花妖,别说花妖,喇叭花也没有见到一朵。
拘来土地,土地说,那个小花妖在我走后不久,就也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个笨蛋花妖,法力那么差还敢到处走,她会不会已经被某个不长眼的道士给收走了啊。
我企图用往生术去寻找那个小花妖,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它的影子。
太上老君说,因为喇叭花妖不记得我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那个叫做牵绊的东西,所以我找不到它。
五、
我带着喇叭花的梳子,回到了花果山,花果山已经有了新的猴王。
它们存了很多桃子,看向我的目光里,除了敬畏,还有害怕,它们怕什么呢?是害怕我抢他们的桃子,还是赶它们出花果山。
不会,都不会,这里已经不是我的花果山了,我在水帘洞呆了半天,就逃似的走了,真是可笑,我堂堂齐天大圣居然有一天会有落荒而逃的感觉。。
躺在筋斗云上,我想我该去哪里呢,我的心又在哪里呢,我不知道。
浮在筋斗云上,四处飘荡着,飘了三百年,我也没有找到我想去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我飘到了东胜神州,突然觉得这里很熟悉。
是啊,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就是这里走出来的猴子。
我化作石头模样,立在山头,这样的我才是我吧,没心没肺,无牵无挂。
任风吹日晒,岁月流转,我只是一块石头,也许以后的某一天,我会重新化成猴子,拜师学艺。
也许还会大闹天宫,也许还会压在五指山下,也许还会遇到我的喇叭花妖,还能吃到她翻五座山去买来的蟠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