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雪

1.1(连载)

十点二十,校园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借着操场边明亮的路灯,昱枫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结伴跑步的人,他缓缓下楼朝樱花大道走去。穿过樱花大道再向左拐,就来到了实验楼后的花园里。周围忽然暗了下来,花园里是没有路灯的,或许就是为了营造这种氛围。

昱枫颠着步子走在崎岖不平的石板小径上,过了两座小假山后,树木更稀少了,小径两旁全是密实的蚂蚁草,当然也零星的点缀着几片齐膝高的青紫色灌木。昱枫看见不远处有一条石椅,他走过去坐在石椅上,感到一阵凉意。靠着石椅的靠背,昱枫仰起头望向天空,墨水一般漆黑的夜空里撒满了晶亮的星星,像宝石像眼睛。

他微闭双眼,闫一诺的脸浮现出来,天然泛红的长发轻垂在白皙的两耳后侧。长而黑的睫毛下是一双深褐色的大眼睛。

“她给人的感觉吧,尤其是她的眼睛,嗯⋯⋯无机质,你懂吗,就是一种干净的感觉。”昱枫耳边回响起余嘉曾说过的一句话。

可是,昱枫很清楚,自己和别人感觉到的东西并不一样。他不止一次听到身边的同学说闫一诺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没有杂念,似乎永远都在思考着学习问题。然而当没有旁人时,当他不小心和闫一诺对视时,从她眼中所流露出来的东西,该怎么说呢,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又或是一种虚妄的期盼,如同涟漪在她深邃的眼睛里一层层的荡漾开来。那个时候昱枫往往羞得满脸通红,下意识的转过脸去。这种切切实实的尴尬的感觉每当昱枫回想起来时又觉得不真实,闫一诺怎么可能会对他有好感呢,她那么优秀,而且他们从未说过话,这种不带有任何征兆的事情让他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今晚他不得不相信之前自己的感觉都是事实。

第二节晚自习上课,他走进教室坐回自己的座位,翻开资料准备写题时,一张写有隽秀字迹的小纸条映入眼帘。不是自己的东西,这一想法一瞬间便从他的脑海中跳出来。他拿起纸片“十点半来一趟实验楼后的花园,在草地上的第一个石椅那里,拜托了。”纸片的右下角赫然写着“闫一诺”三个字。那一刻是惊惶?是疑惑?是不知所措?又或者是开心?昱枫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拿纸条的手止不住颤抖⋯⋯

昱枫点了一下左手上的液晶表,显示屏亮了,十点二十七。他忽然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的摁在石椅上,坐直了身子。

这时小径上隐隐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虽然好似有意放轻步子,但在这寂静的花园里却依然清晰可闻,昱枫扭过脸朝声响的源头望过去,一个身穿大红色卫衣、牛仔裤的女子出现在假山旁边。就在这同时那女子也看见了昱枫,可奇怪的是她好像怔了一下迅速止住脚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又快速转身往回走,眨眼间便消失在黑夜之中。昱枫有些纳闷,是自己吓到别人了吗?不过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女子并非闫一诺,昱枫清楚的记得闫一诺今天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毛衣和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而且刚才那女子是短头发、学生头,虽说看不清长相,但凭借这一点昱枫一眼就发现她不是闫一诺。

昱枫将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开始思索着闫一诺是为什么要叫自己出来,有什么事情需要在这个没有人的地方说吗。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心里渐渐焦躁起来,等再一次看表时已经是十点四十了。闫一诺迟迟未到,“不会吧,她应该不会失约吧。”昱枫自言自语道。他回想起十点钟下自习那会儿,自己正在收拾书包,没有看到闫一诺的动向,等他收拾好了,半数的学生已经出了教室。他向闫一诺的座位望去,没有人,她可能先出教室了。既然纸条上写的是十点半,那就等到二十的时候再下楼吧,这样想着昱枫坐下来随手拿出一本素材书翻阅起来。

再等五分钟吧,昱枫想,她或许有什么事。但是种种不好的猜想已在他脑海中酿成一片。

学校的大门是十点五十分锁,现在是十点四十五,如果昱枫一路快步走过去应该恰好能出去。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仍然没有起身离开,他只觉得心里异常失落,连腿脚也没有力气了。难道是被捉弄了?闫一诺以往的那种目光,不会就是为今天晚上的捉弄做铺垫吧。她会不会此刻正在嘲笑我这个痴心妄想的可怜虫?可是,她似乎不是那样的人。又或许是别的同学,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然后放了那张纸条,就是为了测试我的反应!还有那个走过来看到我又跑开的女生,莫非她就是捉弄我的人,她是来查看我是否应约的。可是我不认识她,那她就是那伙人之一了。想到这里昱枫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再次看了时间,整整十点五十,大门已经锁了吧,昱枫摇摇头,觉得有点可笑。

他起身向花园的深处走去,走了五十来米远,整洁漂亮的草地已到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他听魏泽说过,树林并不大,最里面和学校的围墙挨着,很长的一段墙只有一个摄像头。而且有个地方像缺口似的,墙体分外矮,很多学生就是从那里逃出学校去网吧玩的。

此刻,站在小树林前,昱枫犹豫了。虽然听魏泽说过,但昱枫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毕竟这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他怎么会需要翻越围墙呢,起码他一直都是一个老师家长心中的好孩子,学习踏实、成绩优异。然而这是要翻越围墙了吗?昱枫反问着自己。他不由得想起门卫老头儿尖尖的下巴和干瘦的脸,以及那双充满怨气的眼。“那家伙责骂起人来没完没了。”昱枫用一只手搓着脸,有些为难。

一阵强劲的夜风吹来从昱枫身上掠过去,弄乱了他三七分的短发,他甩甩头。就多给他陪几个不是好了,昱枫想着,跨开步子朝来时的路奔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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