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新年(四)

“二十六,蒸馒头”。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南太行乡下,一到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开始和面,准备翌日用来蒸馒头。

晚饭后,母亲将一团酵母放在大瓷盆里用水化开,用铝制的升量了面粉倒在一起揉匀,又将那盛着大约占了三分之一容量面团的瓷盆搬到煤炉边。这时候,母亲总会如释重负地来一声“明个清早就好了”。

“好了”的具象是,这一团面团在第二天早上会变成满满一盆。又在母亲的巧手下,变成贯穿整个正月的食物。

这些遥远的时光,不仅是回忆,还是客观的印记,风俗人情的、经济发展的、山水变迁的。

我惊奇地看着那简直要撑起瓷盆上的锅盖的面团,它带着密密麻麻的气泡和小洞,挤在瓷盆边缘的缝隙。我把它想象成某种生物,在神秘的夜晚悄然地变形。

直到数年以后,我才懂得时间的仁慈。它在黑暗中探索、绽放,用膨胀丈量时间,最后与时光融为一体,在清晨给予恩惠。

在岁月的列车上,我渐渐抛弃了这一个个景象,不可逆转地探索、绽放,试图用向上的力量将自己托举。在每一次下坠中,我们每一个人互相遥望,似镜里镜外。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跳跃,又被命运无情地向下拽。

我明白,万有引力对芸芸众生一视同仁,尘世的狂沙无一例外地击打着每一个渐已衰老的面庞。飞舞的理想在下坠的宿命面前,大多数时间都示人以无能为力的无奈。

在这急逝的时光里,在这尘土弥漫的旅途中,一个又一个年轮在我的飞翔与下坠的纠缠中消失。

我知道,这是人之为人的代价,是人生的真谛。

母亲站在火炉旁揉着那些膨胀的面团,它们重新变得瓷实起来。这宛如又一次下坠的瓷实,却是另一番模样了。在母亲的巧手中,它与些许面粉一起,被揉成圆球状,放进了蒸笼,蜕变成一个个新年的象征。

在将近40年后的今天,在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刻,这些景象仍在温暖我、激励我、抚慰我,阻止着我的下坠,助长着我的轻盈。我仿若大梦醒来:人世间非尘非沙,这分明是无垠的汪洋,我们正如蜻蜓,旋点旋飞,从来没有轻盈与下坠,唯有的,是一份溶在水中的悲悯,对牵挂的人的平安幸福的悲悯,对自我人生的丰富度与层次感的悲悯。

又一年的时光。愿我们能在不可抗拒的命运中安时处顺,在对未来美好憧憬中踔厉奋发,保持健康和愉悦,实现应有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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