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真的想好了么?”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暗室里的灯光像黄油,照在脸上,油腻腻的。
“我想好了,师傅,开始吧。”
单良躺在一张破床上,闭上了眼睛,麻药很快起了作用,他沉沉睡了过去。
熟睡的时光仿佛过的很慢,单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仿佛梦到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爸爸妈妈拉着他在公园玩耍,两边的花儿姹紫嫣红,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一个黑色的大院,像极了他长大的孤儿院,里面传出悲惨的嚎叫。
黑色像幽灵一样扩张,吞没了一切色彩,单良害怕的抓紧了爸爸妈妈的手。
一路向前的他们,终于转头看向单良,那是两张可怕的脸。
不,不能称其为脸,因为他们圆圆的脑袋上没有五官,就像两个黄色的肉球,在脖子的支撑下晃荡着,慢慢变成了黑色。
单良呼喊着,转身向后跑去,黑色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瞬间将他淹没。
“你醒了?”
单良圆睁的双眼布满血丝,两眼之间有青色的胎记直到嘴唇,他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文若坐在床边,嘴里叼着一根烟屁股,最后的火亮刚刚熄灭。
文若是单良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哥们,也是唯一的朋友。
平时的小伙伴见到单良就跑的远远的,对他这个丑八怪指指点点,只有文若愿意和自己一块玩。
文若从小就帅,秀气的五官就像上天雕刻的杰作,完美的分布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
曾经有多位爱心人士想要收养文若,但文若总是提出一个要求,必须一块收养单良,从此收养便没了下文。
“你为什么要和我这个丑八怪做朋友?”单良曾经问过文若。
“我只看到你的心很美!你是我见到最善良的人。”文若淡淡的答道。
“给我做手术的人走了?”单良摸摸右边太阳穴微微的凸起,一阵刺痛传来。
“早就走了,你睡了一天了。你用这五年勤工俭学的积蓄,冒着天大的风险装这个玩意值得么?”
“我这五年省吃俭用,为得就是装这个记忆载体。虽然安装的是限制版,无法编辑以前的记忆,但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想以后的记忆还满是痛苦,你懂么?”
“你开心就好。”文若吐掉烟头,扶着单良走出了暗室。
2
单良所在的大学在一座山上,郁郁葱葱的松柏遍布全校。自从安装记忆载体后,他的生活迎来了阳光。
面对所有不愉快,一键删除,了无烦恼。
“我要在毕业前谈一次恋爱。”单良走在操场红色的跑道上,转头对后面的文若说。
“早就和你说过,你也要有一个女人”
“我和你不一样,你从不缺女人。”
“你也可以不缺,我可以帮你。”
“不,我要的不是女人,我要的是爱情。以前的我不敢谈爱。”单良摸了下脸庞的胎记。
“现在为什么敢了?”
“因为如果失败了,我就把记忆给删了,那样我的痛苦也就没有了。”单良露出了单纯的笑脸。
文若呆呆的看着,苦笑着摇摇头,为什么历经苦难的他还会拥有如此纯真的笑容。
红色的夕阳把光辉洒在单良的脸上,青色的印记闪着光芒,在红色跑道的映衬下,显得有一丝怪异。
“你好,我是单良,很高兴认识你。”
单良的声音如同蚊子叫一般。
啊的一声尖叫,对面漂亮的女孩仓皇跑开,厌恶的表情像一颗钉子,射进单良的心里,很疼。
单良的头中嗡的一声,对面漂亮的脸蛋变成了扭曲的魔鬼,吞噬着他,撕咬着他,整整一天。
漆黑的夜里,单良独自回放着今天的一切,泪水打湿了枕巾,他颤抖的双手按下了删除按钮,删除了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这一天的记忆变的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今天的翻版,除了尖叫就是恶语相向。
记忆可以删除,但痛苦的感觉却不断累积,单良空白的记忆越来越多,大脑如同破烂的蜂巢,千疮百孔。
3
“你还好么?最近脸色很差。”文若担忧的看着单良。
“记忆载体可能用多了,大脑有点混乱。”
“你表白的那些女孩都不是什么好鸟,以貌取人,我会去搞她们,然后像破鞋一样扔掉。”
“呵呵,我早已不记得了。那些空白的记忆就像生命从我的人生中跳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这样不行,你会崩溃的。”
“你知道青面兽么?恶心的青面兽现在是我的新绰号,比孤儿院的要好听,是么?”
单良面无表情的看着学校后面的山峰,挺拔的苍松绿的让人心慌。
“孤儿院给你起绰号的人莫名其妙的死掉了,现在的也会一样。”
“你知道卡西莫多么?丑陋的人从来就是被人嘲笑的,不配拥有爱情。”
“不是还有埃斯梅拉达么?”
“那也不是爱情,他们都死了。我不要任何痛苦的记忆,所以我装了记忆载体,我比卡西莫多幸福。”
单良摸着太阳穴的记忆载体,露出了凄惨的笑容,青色的胎记扭曲着。
没有回忆的日子,比原来的痛苦更加难熬,单良变得越来越消沉,空白的一切让他抓狂。
“单良,你怎么在宿舍不去上课?”
文若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单良,眼睛木然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你能告诉我,我是在哪么?”
鲜红的血液从单良右边太阳穴处汩汩冒出,植入的记忆载体闪着幽蓝的光芒,被单良抓在手中。
记忆载体被强行拔出,单良丧失了绝大部分的记忆,安装前的记忆也消失了大半。
“你是谁,你是来抓我回孤儿院的么?我不回去,我回去他们会打我的,我害怕。”
文若看着哭泣的单良,拨通了急救电话。
而就在文若拨打电话之际,单良一个箭步冲出了宿舍。
“我知道你在打电话找人来抓我,你是个坏人,只有文若是好人。”
文若回过神来,单良已经冲出了宿舍楼,不知了去向。
当天傍晚,在学校的山脚处,人们发现了单良的尸体,青色的胎记沾满了鲜血,羞涩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
文若在单良的宿舍墙上发现血红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