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的故事

白水最初的期待


一、白水出身

白水出生于1989年,那个计划生育最为严苛的时代。那个时候,村子里的大街小巷里写满了“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生男生女都一样”、“少生优生”的标语。

尽管这样,白水还是不出意料的不受人待见。当年,小小白水降生,黑灯瞎火的接生婆包着给抱出来,说;“呦,漂亮闺女!”奶奶颤颤巍巍的接过来抱,说:“二丫头也好啊!”剩下人的幸灾乐祸都没有认真的掩饰。

拿着女儿去换个儿子,在那个时候是很流行的。有的人家生到第三个儿子,都无语问苍天了,打听着这里生了个二丫头,就托人捎信儿要换。只是可惜那时候白家补不起那一两万的差价,到最后只得作罢。

这样,生了个二丫头,又因为两个娃时间间隔不够交了超生的钱,父母郁闷自不必提。计划生育的高压之下,白家竟然就只这么两个女儿的养了起来。

二、白水和奶奶

不受待见的白水小时候自然就生活在奶奶那里。奶奶待见白水,说白水是个懂事的小丫头。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都没人待见,所以奶奶就待见了而已。

瓦房前是几棵柳树,夏天的时候,黑黑瘦瘦的小白水就坐在石头上,听挥着蒲扇的奶奶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听奶奶讲那些奶奶从她奶奶那里听来的故事。白水有时候会问;“他为什么要再回去找她?”“因为他舍不得啊”奶奶总是说,“你还小,长大了就懂了。”

白水最喜欢帮奶奶穿针,通常奶奶带着老花镜,盘着腿坐在炕上埝半天线,还是穿不过去。就冲着窗口喊;“二妮儿,来给奶奶穿个针。”白水一听到,就扔下小伙伴奔屋里。一排七八个针别在一块废布上,白水一下子就穿过去了。然后把剩下的针都穿上线,等着奶奶不住的夸:“还是你们小孩儿眼明啊,我老了,不中用了。”

三、小学

白水一点点长大,到上小学了,就送回到她爸妈身边去。白水刚回到家那会儿,怯生生的,小心翼翼总是怕动坏什么东西的样子。父母给了她和姐姐单独的房间,久不在家里,关怀备至。可白水还是每到放假,就跑去奶奶那里住,这让父母很是难过。

到了五年级的时候,班上终于开始流传谁喜欢谁谁这样的话了。有几对公认的情侣在班上开始有传纸条的小动作。班主任休产假,临时换了位新的。原来的时候,黑黑瘦瘦的白水总是坐第二排,新老师上任,祖传的好视力终于被发掘,她与一个成绩好的高个子女生换了位置,安身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

一个夏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白水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突然想,“我要为自己挑一个喜欢的男孩子。”她望了一下四周空着的座位,排除了公认情侣里的男主角,眼睛转了一圈,在她身后的位置,看到一个正在咬铅笔的男生。

林森,家里的第三个儿子,家境不错。两个哥哥林磊林鑫都是不学无术,到了他这里好些了,性格懦弱,天天跟在班长身后当小跟班儿。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白,他完全继承了他妈妈的白,随了他爸爸的魁梧,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只是妈妈的精明没学到,爸爸的豪爽没学到,彻头彻尾的失败品。单眼皮儿,小眼睛,高鼻梁,薄嘴唇,此时正咬着一支铅笔发愁。

白水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居然觉得这小子长得不错。要不是这次有机会到教室的后部来,都没发现班上还有这么位深藏不露的帅哥。看一眼新晋林帅哥笔下的卷子,望一眼讲台,包括她自己的都已经交了。“林森,我的借给你抄,怎么样?”

“嗯?”

“怎么样,要不要抄?”

“你的没交?那太好了,不然这个新老师告诉我爸,我又得挨揍了。”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显现出抓住救命稻草的熊样。

白水垂下眼睛,觉得真是脑残,这也就是个皮相啊,没啥值得喜欢的。一边往讲台边走,嘟囔着,“居然算错一道题”,把自己的卷子抽回来,吓得心砰砰乱跳。

“给你。”我卷子一拍,白水就不再想理他了。

数学卷子都是算术题,也容易抄。林森直接放弃了填空,奔着选择和计算题抄。这时,数学课代表回来了,整理了一下卷子,边数就要走。

白水一看大事不好,用手敲林森的桌子,头都没回,就奔门口截住了课代表。“白娜,等一下,那个……”

堵在门口,临时想词儿,“那个,你的歌词本能不能借我抄一下歌?”

“白水你干嘛,快上课了,我得去送卷子!”在小学能混上班委的,自然都不是好惹的。怒目圆瞪,白水顿时矮了半截。怯生生闪到一边,心想这会完了,小帅哥没救成,自己都搭进去了。还好我爸妈从来不关心学校的事儿。

“白娜等下”林森走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有个哥们儿让我传个话给你。”手中的纸条一扬,白娜果然来接。

一只手松了卷子,林森假装绊了一下往前摔,左手把卷子打落,把手里的两张卷成卷儿的卷子也顺势混进去。右手仍然是举着纸条。

白娜眼睛看着纸条,顾不上卷子,只把纸条夺过来在口袋里踹好,才和白水一起理卷子。

白水一边不动声色的把那两张卷子混进去,一边感慨,这么个笨小子居然也会这样理智的耍滑头。

数学试卷风波安稳而过。语文讨论课上,林森欲盖弥彰的把书立起来挡着,对白水说:“谢啦,多亏了你。”

“怎么,最近班长不管你了吗?”

“白强说,让我抄是害了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白水觉得,笨就笨点儿吧,除了长的不错外,他是班里唯一可以隔三差五喝健力宝的男生,用印着“奥林匹克”字样的本。

白水和林森这样的小人物混在班里,几乎没人注意。可惜友好的关系只持续了一个星期,第二个星期的周一,白水到学校,上了半天课,发现,咦,林森没来?

下午,也没来。是有事请假了?

第二天,没有来。

第三天,也没有来。生病了?

第四天,课间,有个同学问老师,林森请了多久的假,怎么这个星期都没来?

“哦,他转学了。”

四、镇上的初中

小学读完,白水读了镇上的一所中学。她的同班同学有几个去了市里读书,比如成绩很好的白娜和家里条件很好早已转学的林森。

白水一向是没什么追求的,待在初中里混日子。在白水眼里,因为成绩好的都去了市里,混在一群成绩不好的人里,白水的成绩居然可以名列前茅。白水自己都觉得年级前三十是无论考多么不好,都退不出来的,像个魔咒那样。

初中的白水依旧黝黑瘦小,精致的五官显出深邃,永远的蓝白校服套在身上,有份不自知的美好。仿佛淤泥里的荷花,只要透过淤泥,冒出水面,就可出落的亭亭玉立。

初中生青春期萌动,班上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个成绩很好无世无争的女同学有几分姿色。白水无心同学间打闹的事情,一本《三国演义》抱在手中,不可亲近的高冷。除了上课读书写字睡觉,白水仿佛对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没有丝毫兴趣。白水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望窗外,一片绿色,什么都不想。

“我找白水。”一个晚自习的课间,门口有人这样说。

白水刚刚趴桌子上准备把明天的古那篇《爱莲说》再默背一遍,听有人找她,抬头看,“白强?”急忙起身往外走,“有事儿?”

白强退一步退到阴影里,拿出一张纸条说:“上次我刚好和林森坐一趟车,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林森?”

“东西送到了,那我先走了。”

白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捏着那个不规整的还带着潮气的纸条,小心地打开。一块条格纸,显然是从哪个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蓝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7707532,我的qq号,我哥不给我那个五位的。

7707532,你记住,以后加我。  盖世英雄

最后四个字的网名显然是加上去的,qq号写了两遍怕出错。连日期署名都没有写。可是,qq号?我从来没碰过电脑。

白水把纸条小心的夹在日记里,不放心,又把纸条摊开,把内容认真的誊抄在日记本上。想想还是不放心,把扣在桌子上的语文书翻过来,正好是《爱莲说》那一页。小心得把纸条上的内容抄在注释下面。做完这些,把纸条夹回日记本里,合上,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像做完一件大事那样。

那天晚上,白水做了一个甜美的梦。她梦到她躲在一个梯子后面,听白强和林森说话。“我是喜欢她的呀!”林森着急了,这样说。白水因为梦里的这一句话,一整个星期都沉浸在粉色的云雾里。看着花儿漂亮,草儿也可爱。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初对爱情的理解,像粉色的云雾,可以迷漫一个星期的快乐。

五、市里的高中

中考匆匆的过去,在那个炎热的季节里。考数学的那个下午,汗不住的滚下来,那个考场里监考的有一个居然刚好的白水的数学老师。数学老师坐在白水身后,为她扇着扇子。白水知道这只是作为“好学生”的待遇,但仍然很感激。

中考成绩下来,白水以超常的发挥加运气,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压着市里三中的分数线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学校是一中,白水没想去那里,也没考上。班长白强倒是不出所料的考上了。

白水骨子里有一种“只求第二”的心态,大概是因为奶奶带大的缘故。即我不要最好的,只要给我第二名的就行。所以之前的求学路,无论在怎样差的班级里,白水从来没得过班里的第一名。她骨子里觉得,第二名就挺好的。因此心态平和,所以能超常发挥。当然,这是白水觉得的,别人都认为她是运气好罢了。

高中是黑白色的校服,教室里满满当当的七八十人。一进教室满眼都是垒起来的书,一下课会睡倒一片,醒来头上覆盖了一层雪花片似的卷子。觉永远睡不够,卷子永远写不完,没有人关心吃饭喝水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只关心成绩、名次、年级名次。没有人讨论衣服明星,大家只讨论这个模拟考试物力答题你压摩擦力还是开普勒的应用。漫无止境的黑暗,黑暗里透着希望的光。每个人都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到了大学就好了。”人人心目中的大学都是可以打工挣钱、逃课上网、可以自由恋爱。

就是这样一片无止尽的黑暗与混沌。

白水最爱教室窗前的一片花树。花期很长,在白水的印象里仿佛一直是开着花的。晚自习上课前,天空一片绯红,花树像一团红色的火焰,不知疲倦的燃烧。白水写卷子,写累了,抬起头,眼神跃过高垒的书,穿过窗台,停留在那片花树上。静谧美好,仿佛时间停止流动,世间只存在夕阳、花树、窗和白水。呆呆的望一会儿,什么都不想,然后低头接着写卷子。

高中里可以匹敌发呆的时刻大概只有读《读者》,手表摘下来,看着分针指到零,指甲在表盘上轻轻的划一下,心里默念:“到三这里”,然后就开始读。那感觉仿佛是清泉,稍稍滋润龟裂的大地。

高三的秋天,一个月末回家,白水和同学们在村口下车,白水转身,看到村边树林里一个穿了一身白的男孩子。男孩子很高,偏白,手里夹着烟,望向这边。白水望了一眼,没多心,觉得不对,再望一眼。惊觉那个笑盈盈的男生是林森。白水低头拉了同学走路,假装没有看到。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同学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林森!”认出来的同学快步往他那边走去。

“白水!”林森大声的喊。

白水一惊,望望四周。刚才要走过去的同学已经停住了脚步,也望白水,不怀好意的笑。白水只得慢慢的向林森走去。

“嗨,你找我?”白水走到他身边,怯怯的说。

“对啊,好久不见,跟你说个事儿。那个,我要转学去北京了。”

“北京?”白水抬头。几年不见,印象里这个性格懦弱的男生褪去了小男孩儿肉包子脸,脸上的棱角变得分明,还是白,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可以用英俊来形容了。

“嗯,我原来在石家庄来着。但是我的户口在北京……”

“你户口在北京?!”处于高中时代的每一个人都对北京户口有着潜意识的敏感。白水自然也不例外。在白水脑子里,北京户口就等同于可以轻易上北大清华。

“嗯,我户口在我北京那个叔那里。他没孩子,我家生太多了嘛!”他自嘲的笑。

白水望着同学们结伴往村里走,脑子一片空白。

“噢,我是说,你可以考北京的大学啊,到时候一起玩,我罩你!”

“噢,好。”白水木讷的回答。

“那你快去追同学们吧!”林森这样说,用手揉了揉白水的短发。

白水下意识的躲,慢慢转身走。

“北京啊,别记错了,等你啊!”林森这样喊着,引的同学们回头看,又被同行的伙伴拉着衣袖,示意别去看。

白水回头,看林森手里夹着未点燃的烟,一身的白衣服,冲她挥手笑。一身的白衣服,立在那片树林前。这个画面定格,像一张照片那样夹在白水的记忆里,成为“美好”的代名词。

白水快步跑回队伍里。同学们自然问“林森找你干嘛?”

“噢,他欠我钱。”

六  高三

当天晚上,白水躺在床上,认真地盘算了一下“北京户口”的真正含义。以及,以她那半吊子的成绩,能考上北京二本学校的可能性。高中生敏锐的思维让她快速的得出了结论:“努力学习是唯一可走的路。”

已经高三,高考在即,白水的学习热情像是在已经燃烧的火焰上浇了油,再一次发力,榨干所有的精力。

关于高三,白水脑子里只记得同学眼里呆滞的神情了。她想,大概她自己的眼神也是那样的吧,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走错宿舍,推门进去看到宿舍里三个男生,呆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走错了。默默的说了句对不起,退出来往回走,脸烧得通红。

就是那么忙,忙到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一切是不是有意义。连高考前的那一次大地震,都没能唤起白水太多对生命的思考。白水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北京、二本、大学”这么几个词。甚至连为什么非要去北京的大学都不去多想。考上后,她家里是不是供她去读大学也不想。像一个机器人那样,只单纯的执行“学习”这一条指令,剩下的什么都不想。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假,白水去看望奶奶。奶奶老了,坐在太师椅上。白水蹲在地上,握着奶奶树皮似的手说:“奶奶,我读小学的时候背着书包回来,你就总是说,呦大学生回来了。奶奶,你等着二妮儿给你考个真的大学回来!”奶奶颤颤巍巍得站起身,去拿火腿和俩鸡蛋。这是小学时候的传统,奶奶知道白水要考试了。

高考在一片匆忙中过去,只留下记忆里的一片空白。白水收拾铺盖回到家,得到奶奶去世的消息。

“因为你要高考,所以就没跟你说。”爸爸这样对白水说,“奶奶留了一笔钱给你读大学……”

后面的话白水就没听到了,白水只是默默的流泪,脑子里嗡嗡的响成一片,什么都不能想。

高考成绩下来,填报志愿。尽管白水已经花了十二成的努力,她依旧没能考上北京的二本学校。她选了南方小镇上的一个学校,她的理由是环境好,其实不过是想离家远些罢了。能多远,就多远。奶奶去世,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成了孤儿。她无依无靠,不如干脆就更远些吧。

她一直没有顾上想的林森,战况也不顺利。虽然傍上了北京户口,可北大清华依旧不是那么好考的,他也就勉强进了所北京的二流大学。

七  大学



慕枫

2017-7-23

(五千多字,写不动了,先放这儿,嘻嘻)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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