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调的工作结束，他躺在客厅沙发上，一个人。

吊灯上发出微弱的光，让影子变得摇摇晃晃。他想着，如果闭上眼睛，明天不再继续，多好。想着想着，他闭上了眼睛……

梦境的月亮露出嘲笑的面孔，他看着那些成群的星星，低下头。

“会孤单吗？”地面蠕动着，渐渐显露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只是想远远地离开”

黑影过去拥抱那个站在星空下的人儿。

“不要怕，我是你的影子。”

他紧紧的抱住那个黑色的身影，小声地说：“谢谢！”

“只要有光的地方，我都会在你的身边。你睡着了，我便苏醒了。我们有时会在梦里相遇，但那时你是我的影子。像我仰视着你一样，仰视着我，你会把我当作自己。当我入眠，你便醒了。如此往复。”

黑影拉着他到星河之上，“你看，那些看起来离得很近的星星，实际上相差几十甚至几百万光年。就像人们的心，不管他们看起来多么亲密，心也终不会真正连到一起。”

他看着影子抓住那一片星辉，看着里面的人们，从生到死。在一个个身影中，他看到了自己……

五岁时，他在垃圾场里像阿猫阿狗一样寻找食物。和它们争抢，苟且求生。

有人向他施舍硬币，他会捡起。不管多脏，他都会仔细擦干净，然后妥善收好。

“你恨吗？你应该恨的。”影子接过那一抔月光，问他。

“当时只有怕，恨的话，恨不起来。”他回答得干脆。

“那时，怕是只有你一个陪着我了吧，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的。”

他们的脚底点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萤火虫从脚下飞起，尾间的光芒闪烁成一段幻灯片——男孩被一户人家带走，呵护倍至。他们让男孩叫爸爸妈妈，男孩含糊地叫着不清楚的称谓。女人心疼地抱着他，流着泪；男人背着脸，眼眶通红，喉结颤动。

他上了学，在A市最好的学校，可是本该活泼好动的年纪，他安静得格格不入。

后来，长大的男孩穿着整洁的西装，他看着被人追得满街狼狈乱跑的乞丐，站在一旁，表情冷漠。

“再见到当年的‘伙伴’，心中是否有一丝丝的优越感呢？”

影子笑得狡黠。

“不，我当时只想到了自己”

他驱散了萤火虫，爬到了月亮上。

他笑着，“如果当年父母没有找到我，我应该和他们一样。”

“可你不爱你的父母，不是吗？”

“我很感激他们。”他沉默了，不知如何说。

影子拍了拍他的头。他看着记忆中的一切——黑白的礼堂，台上立着父母的照片，他没有流泪。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像一个旁观者。

人们对着他的行为指手画脚，可是没人看见，他手中的白玫瑰，已经被血染红。

“痛吗？”

“痛。”

影子放下了手，打开了声音嘶哑的音乐盒，幻灯片继续放着。

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去别的城市，各自发展。

他一个人在这儿，在父母留的大房子里，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公司中。

他一度消沉，坠入海底，不愿脱身。

他卖掉了公司，用这笔钱在赌场的刺激中消磨时间。很快，他输得倾家荡产。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西装穿的松松垮垮，眼睛通红，满脸胡渣。他就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脸，抱着头嚎啕大哭。

影子抱住蜷成一团男人，在他耳边呢喃道：“为什么会哭呢？当所有希望被自己断送，如果直接面向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毫无生气。我的身边只有微弱的你，和微弱的光。我想，我想有一个人在我的身后抱住我，告诉我，我还活着，他还在。”

他去理了头发，剃了胡子，带着空白的简历去面试。他四处碰壁，靠发传单勉强度日。他开始学会微笑，学会交谈，学会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一切。他养了一只猫，那只充满着警觉的动物，却愿意躲到他的怀里，蹭着他米白的衬衫。

“多好。”影子抱着猫，将它递给身边的人儿。他小心地接过，放在怀里，看着它变成光，化成影……

他回到了被自己变卖的公司，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层。他看见所有向他走来的人，带着一张张不同的面孔，或希冀，或伪善；他不再留下任何想要离他而去的人，静静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走开，远去。然后，消逝在自己的记忆里。

“真无趣。”

“是啊。”

他渐渐喜欢上了星空，那些穿过亿万年选择拥抱自己的光。他想爱，可又爱谁呢？

他试着送花给一个姑娘，却又想不到未来。只能自嘲一下，随手把花束扔进不可回收的垃圾箱。

“喂，怎么不送呀？”影子抱着花，取出一支，放到鼻尖，嗅着。

“我不配。”

“怂货。”

影子大步向前走去，与女孩相拥。在夕阳下，他离得远远的。影子不是他，他也不是是影子，他像是遗落在地球上的小王子，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玫瑰花……

“我，要醒了吧？”他感受到了身体的渐渐真实的重量，问影子。

“是的。”影子从他的记忆中走出，点了点头。

“我感觉到外面的人影，像是医生在给我打着吊瓶。”他耸了耸肩。

“回去吧，孤身一人很累，不是吗？去找到那只猫，去拥抱那个女孩吧！”影子张开了双臂，散成了萤火。他跟着光，走出梦境的星空。

医院的病房里，他睁开了眼睛。影子，躲在光的背面，回到了自己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