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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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有一条樱花大道,百余年来成了月老在凡间的使者,迎来送往了无数俊男美女。

今年的樱花如期绽放,丞相府的七小姐花楹看着眼前铺平的一方纯白丝帕出神,丫头珊瑚已经站得打起了瞌睡。

这是明川的传统,女孩们在樱花开放之前绣好一块带有樱花的丝帕。待官媒选定一个良辰吉日,女孩们就把丝帕挂在樱花树上,男子们挑选喜欢的丝帕交给红娘。红娘找到丝帕的主人,两人便能获得一天的赏花时光,彼此了解,若是互相称心,姻缘就成了。

花楹正在寻思绣什么花样,她吩咐珊瑚去樱花大道附近捡一些樱花回来。珊瑚特意问了她,是捡花朵还是花瓣,她很认真地说是花朵。珊瑚这才蹦蹦跳跳出了门。

珊瑚出门后,花楹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绣好了一方丝帕。待珊瑚捧回一簇完好无损的花朵时,才知又被小姐戏耍了。她看着自家小姐万年不变的花样直摇头,恨不得夺过丝帕踩几脚。这个七小姐,明明绣工那么好,偏偏这丝帕上就绣了几片樱花花瓣。因为这,很多男子一看丝帕就摇头,以至于花楹二十岁了还待字闺中。嫁不出去就算了,明川还传出流言,说丞相府的七小姐不善女红善舞刀。这一传吓得丞相屈尊寻的亲事也黄了。

“小姐,你就不能绣几朵完整的花儿么?”珊瑚拿着绣好的帕子直摇头,皱起的眉头久久难以平复。

“你父亲可好些了?”花楹坐在案几边,两根细长的葱指捻着一只白瓷茶杯,杯身上也零星地散布着些许樱花花瓣。

“气色好多了,再吃几副药就能痊愈了。”珊瑚如实禀告,在心里把花楹谢了千万遍。花楹每次借口让她出府办事,实际是让她顺道去看看自己的老父亲。

珊瑚很纳闷,为何自己家小姐就那么喜欢花瓣?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她知道小姐对她不薄,决定帮小姐一次。她瞒着花楹把要上交的绣帕换成了一块绣着几朵樱花的帕子。

数日后,黑夜还意犹未尽,白昼已经跃跃欲试。丞相府的后门开了一条缝,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闪过,只留下门栓还梦头梦脑地甩着。花楹出了门就往樱花大道赶去,她要赶在日出之前去守着。

她爬上樱花林旁边的假山,坐在上面等着阳光和风。就在她昏昏欲睡时,晃眼的一道橘红色光芒如天神一样缓缓降临人间。花楹睁开眼,看着下面的樱花花海,粉红的花朵包裹在晨光中,朦胧、静谧,花海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若有似无,似花仙子的霓裳。远处的山林腾云渐起,花楹在心中默念:来了,来了。

果然,花楹额前的刘海微微颤动。她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樱花大道。树枝轻轻一摆,花瓣纷纷借力往地面落。地上本就落了不少花瓣,这一吹,粉色更深。

“真美!”花楹忍不住出声,远处又传来树叶互相摩挲的声音,花楹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风一来,她和着风轻轻地吐出胸腔中的气,花瓣随风而落。“咯咯……”花楹笑出了声,双手抵在假山上,撑着一张精致的鹅蛋小脸,贪婪地看着樱花大道上的粉色雨帘。却不知身侧一条青色的蛇正在缓缓靠近她,就在她左手边一尺远的地方。

“将军……”假山侧面的凉亭里,小厮出声询问,端坐在石凳上的男子扬起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眼看着青蛇逼近,小厮为花楹捏着汗,心里叫嚣着:这姑娘怎么那么木啊?端坐的男子只是淡淡地看着花楹,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小厮则是紧紧盯着那青蛇,手已经开始摩擦起来了。

青蛇看到了花楹,警觉地扬起了头,身体也探出一截,做攻击式。只要它往前一伸,就能准确咬到花楹的手。花楹还呆呆看着樱花,丝毫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危险。青蛇可没耐心等花楹发现它,它快速伸出头,朝花楹的手咬去。同时,花楹也放下手臂,两手互相捏着酸痛的手肘。青蛇扑了个空,还暴露了自己。亭子里的男子也缓缓松开了手中的一枚石子。

“啊……”花楹捂着嘴,倒吸口气。她翻身一躲,掉下假山,认命地等着疼痛传来。可是快到地面时她停住了,她睁开眼,假山上立着一男子。他手中握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就缠在自己腰上。花楹回头看了看地面,邪魅地着男子说:“劳驾您放手。”男子诙谐一笑,收回了麻绳。那厚如云层的樱花瓣接住了花楹,她落地时,四周的花瓣弹向四面八方,又缓缓落下,似一张粉纱落在花楹娇小的身躯上,假山上的男子看得出了神。

花楹再次闭上眼睛,任凭樱花的香气在自己周身流动。风停了,男子捡起假山上的一颗石子,用力打在樱花树干上,樱花如暴雨般落下,顷刻间将花楹整个藏匿起来。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被花瓣掩住的花楹,浓眉上挑,凤眼弯起,嘴角也配合着扬起。而树下的花楹似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男子也没有要离去的打算,他伸出一条修长的腿,踩在假山凸起的一块岩石上,手肘低在大腿上,杵着下巴看着树下的人,又放眼望去,这才明白为何花楹会在假山上。这丫头真会挑地方,这个地方视野开阔,不仅能看到枝头的繁花,地面的那层花瓣铺成的大道更是一览无余。

男子愣神间,樱花林喧闹起来,假山下出现了几名穿官服的下人。男子看着树下的花楹,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有人来了。”花楹一听,双手扔出一把花瓣,“噌”地坐了起来。把腿上的花瓣捧起、洒落,笑的肆无忌惮。玩够了,她爬起来冲假山上的男子挥挥手以示感谢,转身就消失在樱花林里。

红娘挥舞着粉红的绣帕婀娜地朝樱花林走来,身后跟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们手中都端着托盘,托盘被红布盖着。两旁的人群都注视着托盘,有的志在必得,有的娇羞妩媚。

红娘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女孩子们挂上各家交过来的丝帕。丝帕挂完,就是明川的官媒入场了。只见一四十岁左右,留着山羊胡的男子身穿官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待他坐定,红娘上前行礼后,宣布仪式开始,男子们便鱼贯而入。他们选好丝帕就交给红娘,红娘会做记录,并宣布丝帕的主人与男子一同赏花。

“将军,您再不去选,今年又……”小厮的脚都快跃出去了,恨不得自己去给主子选了。

“不急。”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喝着茶,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是明川的将军墨年,年方二十五,因为六亲尽失,被明川很多女孩子拒绝。整个明川都在传这个将军杀气太重,命硬克亲,吓得花季少女都不愿嫁进将军府。

“哎……”墨年身边的小厮深深地叹口气,看着就要离开的官媒一行人无奈地叹息。

“小六,今年应该还是剩下那块没人要的丝帕,你去取来。”墨年放下茶杯吩咐。

万年铁树要开花了,小六屁颠屁颠就去了。回来时垂头丧气,摊着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墨年皱了下眉头留下一句:“终是无缘。”便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加入了赏花的大军中去了。

路过樱花树下,他在花楹待过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一片与众不同的花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摇摇头想走,想了想又蹲下身,轻轻拨开花瓣,一条白底丝帕就露了出来。他提起丝帕的一角,微风一吹,丝帕柔柔地滚动着,丝帕上的花瓣也翻飞起来。墨年读懂了这块丝帕,所有人都在盯着枝头看,鲜少有人会注意树下的光景。他眼神一柔,脑海中尽是花楹的样子。

回到家的花楹刚喝下一口茶,珊瑚便兴冲冲地跑来了。

“小姐,小姐,快去大厅,司马公子来了。”

“死丫头,人家赏你银子了么,这么急?”

“哎呀,司马公子提亲来了,老爷让你收拾一下去见客。”

花楹迟疑了一下,衣服也没换就跑到了大厅里。她没想到自己真的等到了那个懂她的人了。来到大厅里,丞相已经坐在主位,一名病态明显的公子坐在客厅里喝茶。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就拿起手中的帕子捂着嘴咳嗽。花楹失落至极,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真让人同情,但要跟他相守一生,怕是阎王爷也不会同意啊。花楹转身想走,却被司马叫住。

“七小姐,在下冒昧前来,还望小姐赏脸一叙。”

“额,公子有礼了。”花楹微微福了福身,进门站在丞相身侧。她无聊地数着自己的脚指头,听着父亲和司马唱着无聊的官腔。就在司马提出想要迎娶花楹时,花楹站不稳了。他悄悄拉着丞相的衣角,丞相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其实对这司马也不满意。可是,司马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索性让花楹自己拒绝了去,他和和稀泥也不至于让司马家难堪。

花楹正在思考如何拒绝司马公子时,瞥见了桌子上的丝帕,她看出来那不是自己的丝帕,跨步上前拿起丝帕确认了一遍。

“司马公子,恕小女直言,这块丝帕不是小女的。”

“小姐可是不愿与在下缔结连理?”

“不不不,司马公子多虑了。这确实不是小女的,这绣工与小女的绣工风格迥异。”花楹伸手去掏自己的丝帕,才发现丝帕不见了,只当是落在房里了。便让珊瑚取来了自己往年的绣品,一对比,确实不是一人所绣。

司马想了想,不再多言,他也只是来碰碰运气。与丞相寒暄几句后,司马带着丝帕离开了。花楹回到房里翻找自己的丝帕,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只当是遗落了,只是司马公子那块丝帕弄错了,那么她的那块丝帕又花落谁家了呢?一直没人要的丝帕,今年倒是应错阳差找到了归宿,可惜了帕子的主人还是没能找到她的有缘人。

珊瑚心虚地递上茶点,问:“小姐,没看上那司马公子么?”花楹没有说话,轻咬糕点,看着窗外的假山,想起了假山上的男子。

将军府里,墨年拿着丝帕,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樱花树,想着花瓣中那个俏皮的女子。他生性冷淡,讲究随缘,除了主动攻击敌人,旁的事,他一直主张顺其自然,包括姻缘。

“将军,明日就是六公主的生辰,礼已备好,您是否过目?”老管家问。

“不了。明日都是些什么人到场?”不知为何,他居然期待能在公主的生辰宴上见到丝帕的主人。不等老管家回复,他就起身走到了樱花树下。背着手看着地上的樱花瓣,手里攥着那块丝帕。

六公主的生日宴在明川皇宫里举办。明川君主崇尚节俭,生日宴就是一个简单的家宴,群臣参拜后,就入席用餐、观戏。墨年找了一个稍微偏僻的位置坐下,似乎那热闹与自己无关。丞相位高权重,自然在最显眼的地方,接受底下官员的奉承。花楹也来了,可是早就躲到假山上逍遥快活去了。

宴会进行到中途,墨年有些微醺,借着透气的功夫走到假山附近。他敏锐地察觉到假山上藏了人,他飞身一跃就上了假山顶部。果然,花楹正手提酒壶,往口中倾倒美酒。墨年看得呆了,天下间竟有如此豪放不羁的女子。那豪放不轻浮、不做作,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旷达之美,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花楹瞟见了他,迅速放下酒壶,端正坐好。

“在下墨年,敢问姑娘芳名?”墨年突然文绉绉地起来,不由得在心里鄙视自己一番。

“花楹。”花楹有些防备地回答。

两人没有太多客套,墨年坐下,提起酒壶喝了一口,问:“你不喜欢看戏?”

花楹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答:“不喜欢,甚是无趣。”两人相视一笑。

“你很有趣。”墨年寻了个不近不远的地儿半躺着。

“你也不无聊。”花楹笑言。

宴会散去,墨年绅士地提出送花楹回府,盛情难切,花楹点头答应。两人淋着夜色慢步而行,就像初恋的小情侣,舍不得走快。

“你为何……”“你为何……”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噗嗤”笑起来。

“你说。”“你说。”两人“哈哈”大笑。

墨年掏出怀里的丝帕递给花楹,说:“物归原主,人可归在下?”

花楹欣喜地接过手帕,说:“失而复得,愿意一试。”

数月后,十里红妆从将军府铺到了丞相府。

戏台上又多了一段传奇佳话,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咱们将军命硬,就得娶一位能舞刀的夫人,说来也怪,自从娶了七小姐,将军打仗战无不胜,还生了一群孩子,传说将军夫人一胎就生了七个女儿……”

戏台下,墨年拉着花楹的手,笑盈盈地听着说书先生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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