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结着不同的果实。”
Side A:刘爷爷的传说
儿童节已经过了,现在开始回忆童年,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然而不知为什么,近日Zz的朋友圈被樱桃刷了屏,圈里微商人来人往,卖芒果有之,卖茶叶有之,卖樱桃的如此集中出现似乎今年是第一次。看着满屏的大个樱桃红嫩娇艳,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楼下的那棵樱桃树,想起了童年的小伙伴们。
小时候奶奶家楼下的刘爷爷院子里有一棵樱桃树,那时的樱桃不像现在的樱桃一般有硬币大小,而是果肉还没有核大的小东西,吃起来总感觉只是嚼了一点果汁,毫无果肉的感觉。每到樱桃成熟的时候,也是我开始放暑假的时候,所以每次楼下的刘爷爷拿着一盆鲜嫩的樱桃招待邻居时,我总能尝到满满的夏天滋味,酸酸甜甜,令人回味。
刘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战时似乎受了一些伤,腿脚不太灵便,再加上有些脑血栓,说话也有些困难,但在那个没有物业管理小区的年代,刘爷爷每天一大早坚持用大扫把为小区扫地,扫好了就去院子里种种菜,翻翻土,天气好的时候就去樱桃树下坐上一坐,听他的孙子给他朗读诗歌。
而我和他的孙子刘林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小时候的我属于疯玩型,总带着身边的小伙伴们踢足球,打游戏,而刘林虽然和我私交莫逆,却和我的小伙伴们有很大不同,他家教甚严,并不喜欢一切室外运动,甚至不太喜欢和我们一起玩游戏机,这在男孩子圈中还是非常罕见的。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给刘爷爷背诵李白的《将进酒》,那时他才10岁的样子,背诵长诗如玩耍一般容易,背了《将进酒》,又背《蜀道难》,一长串优美的韵律让我有些迷醉。
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那些有些晦涩的句子,整个暑假我都在和刘林比背诗,看谁背的诗长,看谁背的流利,而刘爷爷就在院子里坐着,或者在客厅里坐着,听我们两个互相嘲笑对方背的不对。后来我听刘林说,院子里的樱桃树是他爷爷从朝鲜带回来的,那是他战友留给他的种子。小时候樱桃在我们那是稀罕物,几乎没有人种植,那时我问刘爷爷树是怎么长出来的时候,刘爷爷吃力地也给我讲了一些战时的故事,但那时候我还小,听不懂他话中的沧桑,现在只大概记得刘爷爷说他战友是辽宁人,出发前曾经把包袱里带的家乡樱桃给大家吃,打仗归来后刘爷爷把战友的军装埋在了土里,没想到就结出了一棵树,大概是战友吃掉樱桃后没舍得扔果核吧。
这些故事后来也都成了传说,在每个邻居的道听途说中,刘爷爷总有着不同的身份,就连刘林也总是给我说着不同的故事。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记得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只剩当年樱桃入口的味道,和刘爷爷站在树下仰望的身影。
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总是回家悄悄背诗,憋着劲第二天去和刘林较量,然而有一天我敲开刘家的们,却看到了刘林的爸爸,他说刘林要准备考试,不能和我玩了,我看到刘叔叔的背后,刘林从他的房间探出头,手扶着门框落寞地看着我,他紧闭着双唇,什么也没有说。大门缓缓关上,我有些失望,但也从未想过,那竟是我和刘林见的最后一面。
从下一个暑假开始,我再也没有吃到樱桃,因为刘爷爷去世了。
缠着迷彩的扫把还静静地立在楼角,我看着楼下的樱桃熟了,我看着楼下的樱桃落了,我看着楼下的樱桃自生自灭,再也无人采摘。
时光流转,我听说刘林考上了重点中学,后来又可能考上了重点高中,然而我再也没能有勇气敲一敲刘家的大门。
刘林的样子始终停留在了那个夏天,他坐在桌前,双手展开一本诗集,摇头晃脑的背着。而我吃着盆子里的樱桃,指出他读音上的错误,我们手上沾着樱桃的红色果汁互相打闹,信誓旦旦地相约来日再斗诗。
最后,他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说,再见吧,我的朋友。
再见吧,我的童年。
Side:B 逃避的记忆
有时我在想,如果当年的我们有手机,有微信,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至少,我们应该有一张合照吧?所以,现在的孩子可能不会理解当年我们期待假期见面的时光。
后来我上了大学,有了校内网这样的社交平台,我注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搜我童年的小伙伴们。
我搜过刘林,我搜过田晓丹,搜过金男杰,搜过杨大龙,我也搜过小蛮。可笑的是,我和楼上的小蛮玩了四五年,却始终不知道他的大名。
然而我一个人都没能找到。
刘林家已经搬走了,现在的邻里再也不像以前,我甚至不再知道楼上楼下人的姓氏。那棵樱桃树也已经砍伐无踪,就连刘家原来的院子也已经规划成了小区绿地,再也没有童年的影子。
那一切都已经定格在了那些最好的时候,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害怕自己终会失去那些记忆。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能再见面,我们又会如何打声招呼?
“还记得当年的樱桃树吗?”
看着现在的樱桃,个大,饱满,一口下去,全是果肉,一如现在的高楼和过去的平房,一如现在的出租和过去的板爷,一如现在的孩子拿着手机,抱着平板,抓着随处可见的大樱桃囫囵地吃着,又有谁会去听楼下口齿不清的老头讲自己年轻的故事。
科技让我们更近,还是让我们更远?
过年的时候我回到奶奶家,下楼买啤酒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唤:“Zz?是你吗?”
我一看,竟然是我童年的另一个玩伴田晓丹的家人,她竟然还记得我。她说田晓丹去了大连,逢年过节也一直在找我,只是一直没能和我碰上面。
于是我和田同学加了微信,他也成了我童年时光唯一的一名见证人,我向他打听了其他伙伴的情况,他知道的也不多。
和他聊了聊我经常做的一个梦,梦里我仍在和童年的伙伴们踢足球,梦里仍然有那棵樱桃树。
不知道大家是否有这样的感觉,一些记忆时间久了,我们虽然没有忘记,却会开始怀疑他的真实性。比如看着现在的樱桃,那么大,那么多肉,我有点怀疑我小时候吃的樱桃到底是什么,比如习惯了奶奶家小区的变化,我有点怀疑樱桃树是否存在过。
每当我遇到挫折、失落,我总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就像“逃避的记忆”,显得那样虚无缥缈。现在我加了田同学,那些逃避的记忆变得真实起来,虽然我们不曾聊天,但我知道,也许在这世界上某个角落,某个人的梦里也会有小时候的我,也许当我们想起那段时光,都会会心一笑吧,童年已经成了我们永远的情怀。
现在,樱桃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媳妇怀孕的时候,医生说要吃车厘子,看起来和樱桃没什么区别。
人们的水果清单已经多了一些看不懂的东西,茫茫集市,在这樱桃成熟的季节,红色充斥着眼帘,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那天我看到有人在卖“大连樱桃”,突然有些什么记忆在脑中闪过。
“之前的连队全员冲锋,就活下三个,我们奉命支援的时候,他从大连来,拿了樱桃,说是家里种的,请全班吃,边吃边哭,还被班长骂……”
我看着那些樱桃,红的耀眼,红的闪亮,我在想,我该怎么让自己的孩子知道其实樱桃原本是小一些的,我又该如何让他明白现在生活的幸福?于是我突然有些懂了,为什么有一些事情老爸老妈总会说:“你根本体会不到。”
因为有些事情就像那棵樱桃树,他只能属于那个年代。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