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泪,比女人更深刻;男儿有泪不轻弹,古人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女人很容易就哭了,而男人不会。比如我老婆平均每年哭好几次;吵个架也哭。搞什么东西?
当然,我老婆也真的哭过一次,那是我们破镜重圆的时候,她本来已经放弃我了,我也可能准备放弃她了;但我知道她应该还是爱我的,于是什么都不顾直接冲到上海去找她。
见面的时候下着小雨,我二话不说就去抱她,一开始一直抗拒,到最后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那一次是真的哭了。
其他的哭都是女人小打小闹发泄情绪式的,掉点眼泪就好了。哎,毕竟是女人嘛,这样也挺幸福的。
男人的泪,更深刻。也许只有男人才懂。
我今天看到西安火车站身上挂满了雪花的搬运工男人,吃着几块钱的蛋糕,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着工作,低着头,无声地哭了。
心疼,我放佛从中看到我的父亲落魄的样子。
有人说男人在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时候成为了男人,我觉得简直是胡扯。
荷尔蒙的游戏而已;
在我看来,男人在感受到生命的痛苦的那一刻,才成为了男人。所以这个社会有很多心智不成熟的中老年男孩,顽皮。
我师兄曾说:未曾深夜痛哭者,不足以语人生。
大学的时候,女朋友把我甩了,我在电话里哭得像小孩子,甚至有些不体面;
摔断了一只腿,在床上疼得不行,打电话给妈妈,哭得像小孩子;
像个小孩子。
直到我大学毕业不久的一个清晨,我做了一个温馨的梦;
我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做豆腐的地方,叫作豆腐坊。我在破晓之际,揉着眼睛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父母在忙碌着:父亲吃力地扛着一块大石头压在豆腐板上把最后几板豆腐压扁,妈妈在给两辆三轮车装豆腐准备去城里赶早市,一辆爸爸骑,一辆妈妈骑,分别赶往不同的早市。
我说,爸爸你别那么累啊。他说哦,好。
他们忙碌了一会,豆腐装车装好了,两个人都准备出发了。
我说我也要一起去,他们说好。
可是,我跟谁一起去?妈妈一个人骑三轮车要把一桶豆浆和大概8板豆腐推上一个小坡,我想去帮忙,怕妈妈推不动。
爸爸把豆腐推上小坡没问题,可是他要去一个很高的地方卖豆腐,坡很长,我也想帮忙;
于是在梦里,我急死了,虽然我貌似更想跟爸爸一起去,但又放心不下妈妈...
这可如何是好。这些都是真实的场景。
一着急,就梦醒了。梦醒了,就见不到爸爸了,我更急了;我想在梦里和他多待一会。
一个人坐在床边失声痛哭,豆大的眼泪完全止不住。
我不知道哪来的悲伤:我想他吗?想!爱他吗?不爱,甚至非常恨他,恨他自私无能懦弱还欺软怕硬还恨他的死给我造成不可逆的二次伤害;他殴打过妈妈好几次,我恨死他了,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他死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悲伤,只觉得惊讶。这个人无能的男人,我和他的缘分到头了,仅此而已。
但总有那么几个温馨的记忆片刻,他说要带我踢足球;我生病在家,他给我买了两块五的素菜饼干;我的脚被三轮车擦伤伤得很重,我在家养伤,他们出去卖豆腐卖到黄昏才回来,我在家里觉得很委屈就开始哭哭到他先回家,他二话不说就带我去诊所找大夫给我换药;
他开始老了,个头也被我超越了,想打妈妈可能也不敢在我面前动手了。
他一身疲惫,面黄肌瘦,像个病重的人,在大年初一那天早晨,不知道谁为他拍了一张照片,咔嚓,把他那落魄的模样拍下来了,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乐观,经常开玩笑,还喜欢边干活边唱歌;
他的手指很长很好看,我的手指也是一样。听他曾经叹息过:哎,我这双手怎么会是用来干苦力的呢?
他像个幽魂一样,让我爱他又恨他;上一秒想他想得心碎,下一秒就想亲自揍他一顿;
他如果活到现在,会不会为我感到骄傲?他会不会喜欢这个儿媳妇?我想会吧。
终于,爸爸去世6年了,我第一次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哭,只觉得生活让我感到好痛。
我的“男人礼”发生在那个清晨,生活给我的那一刀,终于开始流血。
还有一次走在人群中,突然想到那颗因我而陨落的生命,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我第一次自私地痛哭,妄图把痛苦哭出来好让自己不那么痛让自己不感到那么罪恶,完全不顾那是川流不息的公共场所。
这是我犯下的罪,一辈子都将惩罚我。直到我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钟立风有一首民谣《麦田上的乌鸦》,里面唱着:一群孩子在阳光底下做着游戏又跳着舞,他们睁着黑黑的大眼睛,不知道生命的痛苦。
大多数的男孩,不知道生命的痛苦,他们脸上写满了快乐和幸福,直到老去或者终于迎来属于他们的“男人礼”。生命没有在错误的时刻重重的雕刻他们,也是件幸事。